目录
- 350 350.第350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一)
- 351 351.第351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二)
- 352 352.第352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三)
- 353 353.第353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四)
- 354 354.第354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五)
- 355 355.第355章 柱国分裂(一)
- 356 356.第356章 柱国分裂(二)
- 357 357.第357章 柱国分裂(三)
- 358 358.第358章 柱国分裂(四)
- 359 359.第359章 柱国分裂(五)
- 360 360.第360章 柱国分裂(五)
- 361 361.第361章 盟友生隙
- 362 362.第362章 高相逢危(一)
- 363 363.第363章 高相逢危(二)
- 364 364.第364章 高相逢危(三)
- 365 365.第365章 高相逢危(四)
- 366 366.第366章 假意真心
- 367 367.第367章 母子之缘(一)
- 368 368.第368章 母子之缘(二)
- 369 369.第369章 痛陈利弊(一)
- 370 370.第370章 痛陈利弊(二)
- 371 371.第371章 舞惊四座(一)
- 372 372.第372章 舞惊四座(二)
- 373 373.第373章 舞惊四座(三)
- 374 374.第374章 舞惊四座(四)
- 375 375.第375章 卷帘日永(一)
- 376 376.第376章 卷帘日永(二)
- 377 377.第377章 荥阳之变
- 378 378.第378章 真真假假(一)
- 379 379.第379章 真真假假(二)
- 380 380.第380章 权臣之威(一)
- 381 381.第381章 权臣之威(二)
- 382 382.第382章 权臣之威(三)
- 383 383.第383章 权臣之威(四)
- 384 384.第384章 心思轮转
- 385 385.第385章 挽救危局
- 386 386.第386章 落英缤纷(一)
- 387 387.第387章 落英缤纷(二)
- 388 388.第388章 河南之变
- 389 389.第389章 相臣父子
- 390 390.第390章 怒责崔氏
- 391 391.第391章 权臣秉国(一)
- 392 392.第392章 权臣秉国(二)
- 393 393.第393章 河南乱局
- 394 394.第394章 火烧河桥
- 395 395.第395章 保命匹夫
- 396 396.第396章 夺取虎牢
- 397 397.第397章 攻克潼关
- 398 398.第398章 邙山对峙(一)
- 399 399.第399章 邙山对峙(二)
- 400 400.第400章 擒获叛将
- 401 401.第401章 兵临城下
- 402 402.第402章 再战邙山(一)
- 403 403.第403章 再战邙山(二)
- 404 404.第404章 引兵潼关
- 405 405.第405章 决死之心
- 406 406.第406章 以身为饵
- 407 407.第407章 火烧禁谷
- 408 408.第408章 小关成败(一)
- 409 409.第409章 小关成败(二)
- 410 410.第410章 力挽狂澜(一)
- 411 411.第411章 力挽狂澜(二)
- 412 412.第412章 临终托孤
- 413 413.第413章 收服人心
- 414 414.第414章 烽烟渐熄
- 415 415.第415章 金丸射鸦
- 416 416.第416章 春风得意
- 417 417.第417章 痛快怒斥
- 418 418.第418章 祸事上身
- 419 419.第419章 恨意深种
- 420 420.第420章 尺子夭折
- 421 421.第421章 有意搅局
- 422 422.第422章 黯然销魂
- 423 423.第423章 风声鹤唳
- 424 424.第424章 不期而至
- 425 425.第425章 滴水不漏
- 426 426.第426章 相互试探
- 427 427.第427章 郎心如铁
- 428 428.第428章 心照不宣
- 429 429.第429章 玻璃蒙窗
- 430 430.第430章 兄弟异心
- 431 431.第431章 大傩之仪
- 432 432.第432章 白纻之舞
- 433 433.第433章 天子之赐
- 434 434.第434章 处处为难
- 435 435.第435章 陈兵耀武
- 436 436.第436章 七郎献策(上)
- 437 437.第437章 七郎献策(下)
- 438 438.第438章 互相利用
- 439 439.第439章 设计争宠
- 440 440.第440章 意外相见
- 441 441.第441章 司徒离间
- 442 442.第442章 卿是美人
- 443 443.第443章 突闻噩耗(一)
- 444 444.第444章 突闻噩耗(二)
- 445 445.第445章 四面火起
- 446 446.第446章 君子一舞
- 447 447.第447章 拉拢痴奴
- 448 448.第448章 彻夜难眠
- 449 449.第449章 命悬一线
- 450 450.第450章 各生异心
- 451 451.第451章 心思狠绝
- 452 452.第452章 赤诚相待
- 453 453.第453章 棺椁出城
- 454 454.第454章 祸事在前
- 455 455.第455章 生如朝露
- 456 456.第456章 另结新欢
- 457 457.第457章 金蝉脱壳
- 458 458.第458章 晋位郡王
- 459 459.第459章 豫州待变
- 460 460.第460章 大乱之始
- 461 461.第461章 议立嫡妃
- 462 462.第462章 剥骨离肉
- 463 463.第463章 同床异梦
- 464 464.第464章 剖心以对
- 465 465.第465章 名动天下
- 466 466.第466章 借机发难
- 467 467.第467章 大打出手
- 468 468.第468章 陷入僵局
- 469 469.第469章 侯景叛国
- 470 470.第470章 太子降生
- 471 471.第471章 李氏秘告
- 472 472.第472章 高王暴怒
- 473 473.第473章 暗下功夫
- 474 474.第474章 一剑削首
- 475 475.第475章 亲赴豫州
- 476 476.第476章 痴奴殒命
- 477 477.第477章 祸国愚臣
- 478 478.第478章 情非得已
- 479 479.第479章 鸩杀之毒
- 480 480.第480章 见机而逃
- 481 481.第481章 代饮毒酒
- 482 482.第482章 诱骗侯景
- 483 483.第483章 收复豫州
- 484 484.第484章 恩断情绝
- 485 485.第485章 吴兴太守
- 486 486.第486章 相拥向火
- 487 487.第487章 废立天子
- 488 488.第488章 齐王得女
- 489 489.第489章 议请代魏
- 490 490.第490章 以退为进
- 491 491.第491章 置身事外
- 492 492.第492章 怒责母亲
- 493 493.第493章 金雀高飞(一)
- 494 494.第494章 金雀高飞(二)
- 495 495.第495章 金雀高飞(三)
- 496 496.第496章 金雀高飞(四)
- 497 497.第497章 齐王代魏(上)
- 498 498.第498章 齐王代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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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第360章 柱国分裂(五)
360.第360章 柱国分裂(五)
佛堂里只有宇文泰一个人。
甘松香的烟雾缭绕中宇文泰心里产生了疑问。
他总觉得元玉英不是死了,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可是她去哪里了呢?这么久没回来。原本天天在他身边,****在他眼前,可是这个人忽然说没有就没有了,让他觉得就像是梦一样。
他不是不想理事,只是心静不下来。尽管天天在佛堂里,如同元玉英在世时一样,可就是静不下心来。当日元玉英****在此参佛,她是否能静下心来?
就在这一刻,宇文泰忽然明白了。元玉英也是籍此躲避俗事而已。其实她也是迫不得已的吧?她心里也一样尽是解不开的结,都是抛不开的尘俗事,但元玉英从来没有向别人倾诉过,都是自己默默承受。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去承受吧?
这些让元玉英烦心的事里,可能太半都是与他有关的,宇文泰想到这儿就深深懊悔。
云姜推开门,看到宇文泰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眸子已经在盯着她。虽淡漠,但至少不再敌意重重。云姜视而不见地隐忍了,走过来。跪下来仰面唤道,“郎主。”
坐在绳床里的宇文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然后他也站起身。“你身子重,不必如此。”他淡淡地道。
宇文泰向门口走了几步。可能是因为刚才坐得太久了,这么走了几步反倒觉得格外舒展。
“是谁来了?去书斋里候见吧。”宇文泰转回身来看着那尊元玉英在世时礼尊的佛像吩咐了一句。这是清净之处,他不能让人扰了妻子的清净。这佛堂是唯一他能和她心意相通的地方了。
宇文泰没有惊讶,云姜倒惊讶了。看样子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也许还知道是什么事。宇文护的担心和小心显得多此一举了。他想猜度宇文泰的心思,还是自己太浅显了。
“郎主……”云姜不放心地唤了一声,可一时有话又没说出口。
宇文泰走过来两步,看着她。“勿虑。”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并且也不肯接近她。这佛堂是属于元玉英的。
“郎主行事有度,妾不虑。”云姜压着满腹的担心和害怕,轻轻说了一句,总算是掩饰住了颤抖的声音。
宇文泰看了她良久,转身走出了佛堂。
他不能就此随着元玉英心死。大魏尚存,元玉英死前对他又寄予厚望,他岂能让她失望?社稷在他手中,他要力扛巨鼎,以和高氏抗衡。
南乔、道女和其余奴婢们看到车骑将军于谨突然面无表情地闯进来,吓得都变了颜色。奴婢们如同鹊鸟般一哄而散,道女急忙抱起弥俄突。南乔站着未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于谨身后骠骑将军赵贵也跟进来,满面恼怒之色。倒还只有迎上他们的大都督宇文护算是镇定。
弥俄突的小脑袋在道女肩头,好奇地瞪着又黑又大的眼睛也看着眼前一切。
接着便看到宇文泰倒是神情自若地从佛堂出来慢慢走过来。
“主公是不是以后要潜心修佛,再也不出这佛堂了?”于谨一把拉住了他身后想走上前的赵贵,自己冷冷问了宇文泰一句。
“思敬将军,此处人多眼杂,进去再说。”宇文护拦住了面色泛青的于谨。
宇文泰根本没说话,先进了书斋。
书斋的门一闭紧了,里面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于思敬,尔来兴师问罪必有出处,究竟有何不满,此处别无他人,把话说明白了。”宇文泰坐下来盯着于谨。
“主公不该赐死斛斯椿。”于谨也不再讳言。“主公难道不知道?赐死斛斯椿等于让洛阳勋旧寒心?如今人人如同惊弓之鸟,都以为大丞相今时心智错乱,都恐自己撞到大丞相气头上就会无缘无故丢了性命。不仅如此,斛斯椿一人之死,声震朝堂,就连几个柱国将军也都生出异状来。若是此时王思政在玉壁乱了心思,东寇又趁势来袭,主公该如何收覆人心与东寇一战?”
于谨是痛心疾首,想得就多了。
宇文护不引人注目地走到书斋门口,将门打开个缝隙向外面看了看。他一眼看到云姜与南乔在门外不远处,便放下心来,又把门关上。
“心智错乱?!”宇文泰口中念着这几个字,忽然嘲弄般地笑起来。他慢慢站起身,盯着于谨,“于思敬,究竟是我心智错乱,还是汝心智错乱?”
赵贵本来是满腔怒火,比于谨还火气大,但他突见宇文泰用这种眼神看着于谨,他立刻就警觉了。如果真让宇文泰和于谨起了内讧,那可是比赐死斛斯椿严重得多的大事。
赵贵不等于谨说话,上来一把就拎住了于谨的衣领,抢先怒道,“于思敬,是你自己失心乱智,还敢这么说主公?斛斯椿是什么人?值得你为了他与主公如此无礼?”
于谨被赵贵猛一揪住立刻怔住了。刚才明明是赵贵比他还怒,他没想到赵贵转变得如此之快。
宇文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们两个人。赵贵在他发作之前,这抢先一怒倒把他的气顺过来了。
于谨被赵贵揪着与赵贵对视,他盯着赵贵那双别有深意的眼睛,忽然心里便明白了赵贵的意思。他要是这时候把握不住自己,把宇文泰的怒火挑起来,于事无益。于谨待正要转身和宇文泰解释几句,赵贵已经顺势拎着他兜了半圈,又推了他一把,于谨没反抗,任由他摆弄,两个人在一瞬间形成了高度默契。
于谨被赵贵一推,顺着这力道跪下来,仰视宇文泰抱拳当胸道,“主公,思敬无礼,罪在不赦。只要主公不再****沉迷于佛道之中,思敬甘愿受主公重惩,主公尽管责罚,谨绝无怨言。”
赵贵一边看宇文泰脸色一边也跪下来,同样仰视而请道,“主公,斛斯椿一死,朝野震荡,别说先帝的旧臣,就是几个柱国大将军也都心生疑窦,人心各异。也难怪思敬。思敬正是为主公忧心,才失了分寸。主公也是知道思敬的,若不是事态严重,思敬岂能如此反常?念在思敬一片忠心,主公不要计较思敬才好。”
这时宇文护也走过来跪下来请道,“大丞相,此时不宜恪责思敬将军,倒是该想想怎么平定人心。”
宇文泰刚才是在气头上,其实他心里本来也没想过要重惩于谨。这时便顺意走过来,伸手扶起于谨,赵贵和宇文护也跟着起来。
“思敬,你平时是稳重之人。究竟是什么事让汝心中生乱?”宇文泰盯着于谨追问。
“主公,先孝武帝因好道而荒疏了政务,主公也要学他吗?”于谨不回避宇文泰的目光,也盯着他。“佛道不是主公这样胸有天下之志的人该沾染的。主公闭门不出,柱国大将军们见不到主公,久了自然人心疏离。斛斯椿自先帝崩后一直闭门不出,主公为何非要将他赐死?斛斯椿一死,连李文彬和独孤期弥头都闭门不出了,不知是生疑还是生怨。再如此下去,主公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必将要毁于一旦,岂不令人扼腕叹息?”
于谨和宇文泰四目相对。
“斛斯椿虽闭门不出,但心思不安宁。此人本来就心性左右摇摆,从未忠心侍于一主。他公然与王思政妄议当朝,可见心中不满早已日久。不赐死他,难道还等他私下散布谣言以蛊惑人心?”宇文泰怒又渐起,“斛斯椿与王思政私议的那一日不是李文彬和独孤期弥头也在场吗?听说四人相谈甚欢。之前四人并无交往,此一晤便让李文木彬和独孤期弥头生了二心,可见斛斯椿确实是有意蛊惑,幸早除之。若不除,后患更是无穷。”
宇文泰稍一停顿,又盯着于谨道,“连思敬平时这样稳妥的人今日都如此怪异,难道还说不该赐死斛斯椿?”
“主公……主公……”赵贵看情势越来越不对,走上一步,拦在宇文泰前面,将于谨挡在自己身后。“主公心怀天下,胸中广阔,像斛斯椿这样的人,只要他不生乱,心里想什么就由他想去,不如丢开不管,谅其也生不了大患。口舌之间的怨言,主公就装听不见好了。眼下最要紧的是防着东寇趁隙生事。长公主逝去已久,主公也该出来理事了。先把几个柱国大将军请出来,多见见面,有什么话说在当面岂不更好?”
宇文泰忽然一把拂开挡在他和于谨之间的赵贵,怒道,“是疮痈便要除之而后快。如元毗一般,积怨得久了更易生恨。若无事便罢了,有事便是大事。防不胜防,不如除之。早知一个斛斯椿就能让几个柱国大将军都为了他而生异心,早就该除之。赵元贵,汝也要替斛斯椿说话?”
赵贵今天总护着于谨,确实让宇文泰心里不满。
赵贵一个不防,被宇文泰拂开,宇文泰又是在盛怒之下使足了力气,赵贵被力道扫得身子一偏,幸好他身后的于谨接住了他。
于谨扶着赵贵站稳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
宇文泰看着他们两个人前后互相扶持,又是极有默契的样子,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转身走开两步,克制着自己。他此时头痛欲裂。这是他绝没有想到的后果。
跟着先帝元修从洛阳而来的旧臣们,他已经尽力宽待之,从未令洛阳之臣与关中部从们有不同。
如广陵王元欣等宗室,他给予了一定地位,比起高欢来已经算是厚待。如王思政这一类可堪为用的他也尽力任用。只是王思政一直因元修之死对他心有不满,有怨言,他也知道。他还不够装聋作哑吗?斛斯椿、元毗这样的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性,不会感恩,只知生怨。关键时刻若是为害便生大患,废后乙弗氏的死还不够证明吗?难道还要他一直忍下去?
他赐死斛斯椿本来就是要绝后患的心思。没想到斛斯椿死了,后患却没有绝。李虎之前就不肯拥立他,他心里清楚。独孤信不是宇文氏家臣,是帝室忠臣,这他也明白。最让他心生寒意的是,于谨、赵贵,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心腹的人,居然为了一个斛斯椿就纷纷来指责他,眼看着就是要与他分裂的样子。
还有贺拔胜、侯莫陈悦几个人观望而态度不明。府兵已成,哪个柱国大将军治下不是兵强马壮?若是这几个人真的和他心思不同了,柱国分裂,府兵各归其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后果。
宇文护看宇文泰走到舆图前,又不像是在看舆图,显然还是余怒未消,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更可怕的是,于谨和赵贵居然不说话了。宇文护也明白,几个柱国大将军只有于谨、赵贵是真正的自己人,这时李虎、独孤信等已经疏远了,还有李弼等观望者,要再把于谨和赵贵推开,柱国分裂立刻就变得形势岌岌可危。
宇文护正心里着急,忽然听到书斋外面有说话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再后来竟像是吵闹起来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宇文泰回过头来看了宇文护一眼。
于谨和赵贵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个人虽未说话,但心里同时竟想到,也许正是因为斛斯椿之死而有人闯入丞相府来寻衅。这就是他们二人都不能容忍之事了。两个人心存戒备地一同走到书斋门口。
宇文护不用等宇文泰下令,就已经先出去了。
春日天气多变,今日有些阴冷。云姜刚命道女把玩耍的弥俄突抱走,就听到园子外面有人吵闹。
云姜和南乔都知道这时书斋里必是有要紧事,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这么有胆量敢进园子来吵闹?
更让人惊异的是,云姜和南乔还没来得及走过去,远远就看到从园子外面闹哄哄、乱糟糟地闯入了许多人。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让本来就心头忧虑的云姜更惊惧。
南乔看云姜没动,还以为是她犹豫,便在她身后低语道,“郎主在书斋里想必是有要紧事,刚才大都督还出来探看有没有不相干的人在书斋附近,切不可让人进去。”南乔跟着元玉英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于谨等人各个面色不善,只怕郎主宇文泰这个时候也正为难。
甘松香的烟雾缭绕中宇文泰心里产生了疑问。
他总觉得元玉英不是死了,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可是她去哪里了呢?这么久没回来。原本天天在他身边,****在他眼前,可是这个人忽然说没有就没有了,让他觉得就像是梦一样。
他不是不想理事,只是心静不下来。尽管天天在佛堂里,如同元玉英在世时一样,可就是静不下心来。当日元玉英****在此参佛,她是否能静下心来?
就在这一刻,宇文泰忽然明白了。元玉英也是籍此躲避俗事而已。其实她也是迫不得已的吧?她心里也一样尽是解不开的结,都是抛不开的尘俗事,但元玉英从来没有向别人倾诉过,都是自己默默承受。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去承受吧?
这些让元玉英烦心的事里,可能太半都是与他有关的,宇文泰想到这儿就深深懊悔。
云姜推开门,看到宇文泰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眸子已经在盯着她。虽淡漠,但至少不再敌意重重。云姜视而不见地隐忍了,走过来。跪下来仰面唤道,“郎主。”
坐在绳床里的宇文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然后他也站起身。“你身子重,不必如此。”他淡淡地道。
宇文泰向门口走了几步。可能是因为刚才坐得太久了,这么走了几步反倒觉得格外舒展。
“是谁来了?去书斋里候见吧。”宇文泰转回身来看着那尊元玉英在世时礼尊的佛像吩咐了一句。这是清净之处,他不能让人扰了妻子的清净。这佛堂是唯一他能和她心意相通的地方了。
宇文泰没有惊讶,云姜倒惊讶了。看样子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也许还知道是什么事。宇文护的担心和小心显得多此一举了。他想猜度宇文泰的心思,还是自己太浅显了。
“郎主……”云姜不放心地唤了一声,可一时有话又没说出口。
宇文泰走过来两步,看着她。“勿虑。”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并且也不肯接近她。这佛堂是属于元玉英的。
“郎主行事有度,妾不虑。”云姜压着满腹的担心和害怕,轻轻说了一句,总算是掩饰住了颤抖的声音。
宇文泰看了她良久,转身走出了佛堂。
他不能就此随着元玉英心死。大魏尚存,元玉英死前对他又寄予厚望,他岂能让她失望?社稷在他手中,他要力扛巨鼎,以和高氏抗衡。
南乔、道女和其余奴婢们看到车骑将军于谨突然面无表情地闯进来,吓得都变了颜色。奴婢们如同鹊鸟般一哄而散,道女急忙抱起弥俄突。南乔站着未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于谨身后骠骑将军赵贵也跟进来,满面恼怒之色。倒还只有迎上他们的大都督宇文护算是镇定。
弥俄突的小脑袋在道女肩头,好奇地瞪着又黑又大的眼睛也看着眼前一切。
接着便看到宇文泰倒是神情自若地从佛堂出来慢慢走过来。
“主公是不是以后要潜心修佛,再也不出这佛堂了?”于谨一把拉住了他身后想走上前的赵贵,自己冷冷问了宇文泰一句。
“思敬将军,此处人多眼杂,进去再说。”宇文护拦住了面色泛青的于谨。
宇文泰根本没说话,先进了书斋。
书斋的门一闭紧了,里面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于思敬,尔来兴师问罪必有出处,究竟有何不满,此处别无他人,把话说明白了。”宇文泰坐下来盯着于谨。
“主公不该赐死斛斯椿。”于谨也不再讳言。“主公难道不知道?赐死斛斯椿等于让洛阳勋旧寒心?如今人人如同惊弓之鸟,都以为大丞相今时心智错乱,都恐自己撞到大丞相气头上就会无缘无故丢了性命。不仅如此,斛斯椿一人之死,声震朝堂,就连几个柱国将军也都生出异状来。若是此时王思政在玉壁乱了心思,东寇又趁势来袭,主公该如何收覆人心与东寇一战?”
于谨是痛心疾首,想得就多了。
宇文护不引人注目地走到书斋门口,将门打开个缝隙向外面看了看。他一眼看到云姜与南乔在门外不远处,便放下心来,又把门关上。
“心智错乱?!”宇文泰口中念着这几个字,忽然嘲弄般地笑起来。他慢慢站起身,盯着于谨,“于思敬,究竟是我心智错乱,还是汝心智错乱?”
赵贵本来是满腔怒火,比于谨还火气大,但他突见宇文泰用这种眼神看着于谨,他立刻就警觉了。如果真让宇文泰和于谨起了内讧,那可是比赐死斛斯椿严重得多的大事。
赵贵不等于谨说话,上来一把就拎住了于谨的衣领,抢先怒道,“于思敬,是你自己失心乱智,还敢这么说主公?斛斯椿是什么人?值得你为了他与主公如此无礼?”
于谨被赵贵猛一揪住立刻怔住了。刚才明明是赵贵比他还怒,他没想到赵贵转变得如此之快。
宇文泰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们两个人。赵贵在他发作之前,这抢先一怒倒把他的气顺过来了。
于谨被赵贵揪着与赵贵对视,他盯着赵贵那双别有深意的眼睛,忽然心里便明白了赵贵的意思。他要是这时候把握不住自己,把宇文泰的怒火挑起来,于事无益。于谨待正要转身和宇文泰解释几句,赵贵已经顺势拎着他兜了半圈,又推了他一把,于谨没反抗,任由他摆弄,两个人在一瞬间形成了高度默契。
于谨被赵贵一推,顺着这力道跪下来,仰视宇文泰抱拳当胸道,“主公,思敬无礼,罪在不赦。只要主公不再****沉迷于佛道之中,思敬甘愿受主公重惩,主公尽管责罚,谨绝无怨言。”
赵贵一边看宇文泰脸色一边也跪下来,同样仰视而请道,“主公,斛斯椿一死,朝野震荡,别说先帝的旧臣,就是几个柱国大将军也都心生疑窦,人心各异。也难怪思敬。思敬正是为主公忧心,才失了分寸。主公也是知道思敬的,若不是事态严重,思敬岂能如此反常?念在思敬一片忠心,主公不要计较思敬才好。”
这时宇文护也走过来跪下来请道,“大丞相,此时不宜恪责思敬将军,倒是该想想怎么平定人心。”
宇文泰刚才是在气头上,其实他心里本来也没想过要重惩于谨。这时便顺意走过来,伸手扶起于谨,赵贵和宇文护也跟着起来。
“思敬,你平时是稳重之人。究竟是什么事让汝心中生乱?”宇文泰盯着于谨追问。
“主公,先孝武帝因好道而荒疏了政务,主公也要学他吗?”于谨不回避宇文泰的目光,也盯着他。“佛道不是主公这样胸有天下之志的人该沾染的。主公闭门不出,柱国大将军们见不到主公,久了自然人心疏离。斛斯椿自先帝崩后一直闭门不出,主公为何非要将他赐死?斛斯椿一死,连李文彬和独孤期弥头都闭门不出了,不知是生疑还是生怨。再如此下去,主公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必将要毁于一旦,岂不令人扼腕叹息?”
于谨和宇文泰四目相对。
“斛斯椿虽闭门不出,但心思不安宁。此人本来就心性左右摇摆,从未忠心侍于一主。他公然与王思政妄议当朝,可见心中不满早已日久。不赐死他,难道还等他私下散布谣言以蛊惑人心?”宇文泰怒又渐起,“斛斯椿与王思政私议的那一日不是李文彬和独孤期弥头也在场吗?听说四人相谈甚欢。之前四人并无交往,此一晤便让李文木彬和独孤期弥头生了二心,可见斛斯椿确实是有意蛊惑,幸早除之。若不除,后患更是无穷。”
宇文泰稍一停顿,又盯着于谨道,“连思敬平时这样稳妥的人今日都如此怪异,难道还说不该赐死斛斯椿?”
“主公……主公……”赵贵看情势越来越不对,走上一步,拦在宇文泰前面,将于谨挡在自己身后。“主公心怀天下,胸中广阔,像斛斯椿这样的人,只要他不生乱,心里想什么就由他想去,不如丢开不管,谅其也生不了大患。口舌之间的怨言,主公就装听不见好了。眼下最要紧的是防着东寇趁隙生事。长公主逝去已久,主公也该出来理事了。先把几个柱国大将军请出来,多见见面,有什么话说在当面岂不更好?”
宇文泰忽然一把拂开挡在他和于谨之间的赵贵,怒道,“是疮痈便要除之而后快。如元毗一般,积怨得久了更易生恨。若无事便罢了,有事便是大事。防不胜防,不如除之。早知一个斛斯椿就能让几个柱国大将军都为了他而生异心,早就该除之。赵元贵,汝也要替斛斯椿说话?”
赵贵今天总护着于谨,确实让宇文泰心里不满。
赵贵一个不防,被宇文泰拂开,宇文泰又是在盛怒之下使足了力气,赵贵被力道扫得身子一偏,幸好他身后的于谨接住了他。
于谨扶着赵贵站稳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
宇文泰看着他们两个人前后互相扶持,又是极有默契的样子,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转身走开两步,克制着自己。他此时头痛欲裂。这是他绝没有想到的后果。
跟着先帝元修从洛阳而来的旧臣们,他已经尽力宽待之,从未令洛阳之臣与关中部从们有不同。
如广陵王元欣等宗室,他给予了一定地位,比起高欢来已经算是厚待。如王思政这一类可堪为用的他也尽力任用。只是王思政一直因元修之死对他心有不满,有怨言,他也知道。他还不够装聋作哑吗?斛斯椿、元毗这样的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性,不会感恩,只知生怨。关键时刻若是为害便生大患,废后乙弗氏的死还不够证明吗?难道还要他一直忍下去?
他赐死斛斯椿本来就是要绝后患的心思。没想到斛斯椿死了,后患却没有绝。李虎之前就不肯拥立他,他心里清楚。独孤信不是宇文氏家臣,是帝室忠臣,这他也明白。最让他心生寒意的是,于谨、赵贵,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心腹的人,居然为了一个斛斯椿就纷纷来指责他,眼看着就是要与他分裂的样子。
还有贺拔胜、侯莫陈悦几个人观望而态度不明。府兵已成,哪个柱国大将军治下不是兵强马壮?若是这几个人真的和他心思不同了,柱国分裂,府兵各归其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后果。
宇文护看宇文泰走到舆图前,又不像是在看舆图,显然还是余怒未消,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更可怕的是,于谨和赵贵居然不说话了。宇文护也明白,几个柱国大将军只有于谨、赵贵是真正的自己人,这时李虎、独孤信等已经疏远了,还有李弼等观望者,要再把于谨和赵贵推开,柱国分裂立刻就变得形势岌岌可危。
宇文护正心里着急,忽然听到书斋外面有说话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再后来竟像是吵闹起来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宇文泰回过头来看了宇文护一眼。
于谨和赵贵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个人虽未说话,但心里同时竟想到,也许正是因为斛斯椿之死而有人闯入丞相府来寻衅。这就是他们二人都不能容忍之事了。两个人心存戒备地一同走到书斋门口。
宇文护不用等宇文泰下令,就已经先出去了。
春日天气多变,今日有些阴冷。云姜刚命道女把玩耍的弥俄突抱走,就听到园子外面有人吵闹。
云姜和南乔都知道这时书斋里必是有要紧事,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这么有胆量敢进园子来吵闹?
更让人惊异的是,云姜和南乔还没来得及走过去,远远就看到从园子外面闹哄哄、乱糟糟地闯入了许多人。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让本来就心头忧虑的云姜更惊惧。
南乔看云姜没动,还以为是她犹豫,便在她身后低语道,“郎主在书斋里想必是有要紧事,刚才大都督还出来探看有没有不相干的人在书斋附近,切不可让人进去。”南乔跟着元玉英久了,自然能看出来,于谨等人各个面色不善,只怕郎主宇文泰这个时候也正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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