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办法，只好点点头：“好，我来帮你搞定。”

    她不得不再去找陈浩。

    这次来到弟弟屋子里，马秀英二话不说，进门就下跪。

    陈浩大吃一惊：“姐，你这是干啥？干啥啊？”

    也难怪他吃惊，马秀英本来是个从不服软的人，刚强得很，她跟弟弟服软，是真的遇到难事了。

    马秀英道：“弟，你就帮帮他好不好？算姐求你了！你说得没错，他是个假装宽宏大量而又鼠肚鸡肠的小人。可他毕竟是我男人，我六个孩子的娃啊。

    当初你把我推给他，就撒手不管了，是他一直在保护我，照顾我。

    我爱过你，跟他没感情，可十几年的夫妻生活也有亲情吧。

    我不想瞧着他作难，吃败仗，不想瞧着他被张士诚打败，当街处斩。

    你帮他就是在帮姐。

    还有，他之所以重用你，也不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天下黎民啊。

    帮他建立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抵抗外族的侵略，全天下的汉人都会记你的恩德……。”

    马秀英苦口婆心哭哭啼啼，现在她完全站在朱重八这边了。

    没办法，命已至此，她的命跟丈夫的命是拴在一起的，跟孩子的命也拴在一起。

    这本来就是陈浩欠她的。

    “姐，你起来，起来啊……。”陈浩也跪了下去。

    “你不答应，姐就一直不起，弟，你帮帮他，帮帮姐吧……。”马秀英泪如雨下。

    她不是在打悲情牌，而是真的毫无办法。

    陈浩是个软心肠的人，见不得人流泪，更见不得心爱的人流泪。

    他终于咬咬牙道：“好！我不走，帮他……帮他建立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纵横万里，战无不胜，但他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我只管军队的训练，还有军用物资跟后援，不掺和朝中的大事。

    第二，我不参加战争，别管他跟张士诚打成什么样子，也不能让我上战场。

    第三，天下平定以后，他必须放我走，让我回到元宝山，去过神仙般地自由生活。

    答应这三个条件，我就留下，不答应，我立刻走。”

    “就这三个，没有其它的条件了？”女人问。

    “没有……。”

    “那好，我这就去问问他，他不答应，姐保证不留你。”

    于是，马秀英站起来了，擦擦眼泪，再次回到了窝棚里。

    她把陈浩的三个条件全部告诉了朱重八。

    朱重八一听，眼睛眨巴了两下：“这是陈大哥亲口说的？”

    “没错……。”

    “好！我答应他的条件，不行的话，我可以给他立下字据。”朱重八乐坏了。

    陈浩的这三个条件不但不过分，而且合情合理。

    其实朱重八巴不得他这么做，每个条件都戳到了他的心里。

    首先，陈浩答应会帮他。其次，他不眷恋荣华富贵，最后，他也不掺和朝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

    这完全是在打消朱重八的戒心，那意思，你瞧清楚了，老子尽力了，我是个无害的人，以后别找我麻烦。

    想杀我，也不给你理由，更不会给你机会，到时候我要全身而退。

    陈浩是个大智若愚虚怀若谷的人，早就想到十年后的朱重八是多么的善变跟凶狠。

    万事他都考虑在了他的前面，为自己铺好了一条生存下去的锦绣大路。

    马秀英噗嗤一乐：“字据就算了，有我作证，俺弟不会那么较真的。”

    朱重八终于吁口气：“太好了，有指望了，剿灭张士诚指日可待。”

    “这下你满意了？”马秀英问。

    “满意了，媳妇你真好……真是我的贤内助！”小朱八手舞足蹈喜不自胜，也有点控制不住，抬手就来摸马秀英的脸。

    女人没有躲闪，任由他摸。

    反正已经习惯了，别说脸，身子也被他摸过千百遍，亲过千百遍。

    有时候婚姻不一定有爱情，完全是习惯。

    好比一个人，跟一头猪时间长了也会多多少少产生眷恋。

    这种眷恋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完全是依靠跟壮胆。

    又好比一个战战兢兢走夜路的人，离不开身旁的一条癞皮狗。

    现在，朱重八就成为了马秀英身边的一条癞皮狗。

    这条狗同样很孤单很寂寞，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心，脖子，表示一下亲昵。

    你可以踹它几脚，但不能轰走它，因为长夜漫漫，漆黑一片，担心把自己吓死。

    女人就是女人，天下的女人都是懦弱的，无论你装作多么刚强，内心都是一触即溃。

    朱重八发现妻子没反抗，又伸手将女人抱在了怀里，亲她的脸，吻她的唇。

    他还要把她按在茅草棚的土炕上，快乐一番。

    哪知道刚刚被压到，马秀英猛地勃然大怒，抬手就给男人一巴掌。

    啪！那声音清脆悦耳，把朱重八扇晕了。

    “秀英你……？”男人抬手捂着脸，有点莫名其妙。

    “咱俩不能在这间屋子里胡搞！坚决不能！！”马秀英咬牙切齿道。

    “为啥啊？”朱重八问。

    “这不是你的地方！是他的地方，当初这条炕他睡过的，那时候还没有你！你根本不配！走！快滚！你在这儿会弄脏的，他就不会来了，滚！！”女人忽然嚎叫起来。

    “谁呀？”朱重八捂着脸，胆战心惊问。

    “陈浩……这是陈浩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他能来，外人绝对不行，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快滚！！”马秀英忽然疯了，抄起一个枕头冲朱重八劈头盖脸就砸。

    男人吓得连连后退，一边躲闪一边解释：“秀英！这是吴王府！陈浩就在那边自己的房里！”

    “你胡说！他走了，没回来……我等的不是现在的陈浩，而是十年前马家村的陈浩……他早晚会来的，会来找我，我就在这儿等着他……。”

    女人的眼神又迷离起来，闪出几分亮光跟迷茫。

    朱重八明白了，妻子的疯病又犯了，时好时坏。

    这儿的确是陈浩的地方，神圣不可侵犯！！

    因为这屋子里面的一桌一椅，包括门外的背篓，都是马秀英从马家村一件一件运来的。

    她把这儿修得跟当初马家村的土房子一模一样，就是忘不掉陈浩。

    女人的心还停留在十年前，她没有跳下悬崖的那一刻。

    “疯了，你怎么又疯了？”朱重八苦笑一声。

    从前马秀英就疯过，但后来又好了。

    正常的时候她比谁都正常，生气起来又比谁都火大。

    特别是这间茅草屋，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这是她跟陈浩从前梦幻的天堂……。

    朱重八被打怕了，抱着脑袋就窜，一溜烟跑前院去了，根本不敢跟媳妇犯扁。

    马秀英则抱着枕头，轻轻又放回了原处。

    她的脸上忽然笑眯眯的，阳光灿烂。

    拿起鸡毛毯子，她将炕单子上的灰尘弹净，这才笑眯眯冲着被窝说：“你去哪儿了？咋才回来了？麦子割完了没有？粮食快接济不上了，那头白熊的肉快要吃完了……。”

    她的眼前出现了陈浩的模样，男人割麦回来一身的尘土，躺在炕上笑眯眯也瞧着她。

    几天前他们才一起割麦回来，那块麦地就隐藏在元宝山的荒草摊上。

    四周是绿油油的青草，站在麦地里，没有人能看得到。

    割麦的那天，她还抱上男人亲，两个人在麦田里打滚。

    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头白熊，男人竭力跟白熊搏斗，终于将白熊杀死。拖回了家。

    半路上，他还说，这头熊的皮剥下来，冬天可以当褥子铺，熊肉足可以吃半年。

    到底是白熊还是灰熊，脑子里已经没印象了。

    总之，她亲眼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跟熊英勇搏斗，衣服都被熊爪子撕烂了。

    男人的手臂很壮，胸肌上都是肉疙瘩，皮肤是古铜色的。

    他的眼睛很大，但会说话，永远那么坚毅，玩世不恭，谈笑风生。

    “对了，上面的皇命下来了，皇帝要选秀女，让我跟玉环一起进宫伺候他……反正我不去……。

    陈浩，你把我娶了吧？把玉环也娶了，俺俩都做你的妻子，这样就能躲避选秀了……。

    陈浩，俺稀罕你……。”

    马秀英对着空炕不知道说些什么，还好朱重八跑了，不然会被吓死，以为她跟鬼说话嘞。

    女人哭泣一声扑在被窝上，将那个被窝抱得紧紧的。

    她说：“那你娶玉环吧，你俩好好过，大不了我去死……呜呜呜……。

    她在炕上不知道哭了多久，从中午一直哭到黄昏。

    黄昏时分才爬起来，擦干净脸。

    再次回到中院跟前院，她就喜笑颜开，跟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吃饭的时候，陈浩的眼尖，发现了女人眼角的泪滴。

    他问：“姐，你咋了？脸色恁难看？是不是小朱八欺负你，等着，我去把他脑袋拧下来！”

    陈浩卷袖子要教训朱重八，老朱吓得端着碗跑出去老远，怒道：“你别冤枉好人，我没咋着你姐。”

    “那我姐咋哭了？王八蛋！爱一个女人就不该让她流泪！！”

    朱重八说：“她自己矫情，管我啥事儿？你去问她！”

    马秀英说：“算了，不管他的事儿。”

    “那你为啥要哭啊？”

    “沙子迷眼睛里了好不好？”

    “喔。”陈浩这才坐在原位置上，他觉得这里面有事儿。

    很想问问姐，这些年你跟着朱重八幸福不幸福，但话到嘴边没有问出来。

    从姐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她的凄楚跟无奈，自己的心里就泛起一股酸楚。

    马秀英的不幸福，完全是自己造成的。

    谁让他犯贱，将心爱的女人推到了别的男人怀里？

    女人除了顺从，忍耐就是煎熬。

    她把一条小母狼改变成为了小绵羊，马秀英一生的苦楚，就是他造成的。

    陈浩又扭头瞧瞧朱重八，他还是那个土样子，讨饭相。

    就算现在做了吴王，吃饭还是很少上桌，而是端着碗蹲在哪儿吃，跟狗差不多，显得特别佝偻。

    而且朱重八吃饭从不浪费粮食，每次吃完都要用舌头舔碗，舔得干干净净，一个米粒都不剩。跟洗过一样。

    这就是讨饭人跟普通人的不同，没有经受过饥饿的摧残，是不会这样爱惜粮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