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知道马秀英的精神又不正常了。

    她从吴王府搬走以后，时不时的总会回家看看。

    每次回来，必然要脱去凤冠凤衣，换上粗布麻衣，去织布机上织布。

    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皇后织布的时候，宫女跟丫鬟，包括哪些太监，都是不能进去后院的。

    大家都对皇后娘娘尊敬，觉得她不忘本，没有忘记从前的贫穷生活。

    但谁又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陈浩。

    女人在竭力回忆当初，把跟陈浩在一起的日子慢慢品味。

    她的心一直停留在二十年前，停留在了马家村。

    那段日子值得回忆的东西太多太多，包括她的初恋。

    自己没有跳下断崖，早就嫁给了陈浩。

    当初跟陈浩拜天地的根本不是玉环，而是她。

    她是陈浩的妻子，没有去过滁州，没有见过义父郭子兴，没有住过应天的元帅府跟吴王府。

    她还是个小媳妇，年龄不到二十岁，没有生过七个孩子。

    她的男人也没有去贩运私盐，没有做生意，没有南征北战，没有娶别的女人做媳妇。

    陈浩上山打猎去了，割麦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她织布完毕，还要为他做饭洗衣服嘞。

    总之，马秀英陶醉在自己的幻想里，身体虽到中年，心却一直停留在十八岁那年。

    “姐，你这是咋了？堂堂皇后，一直回娘家干啥？为啥又织布？为啥又把衣服换了？人家会笑话的。”陈浩的声音是责怪，也是心疼。

    他心疼了马秀英一辈子，也为她付出了一辈子。

    南征北战为了谁？辅佐姐夫朱重八为了谁？生意做遍天下，又是为了谁？

    归根结底，在马秀英的身上。

    他想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女人不幸福，脸上反而显出了失望之色。

    “弟，你回来了？”

    “姐，我找你有急事儿。”

    “啥事儿？”

    “你男人，朱重八他太不像话了。”

    “咋了嘛？”

    “他跟宫里的女人相好……。”

    “谁？”

    “就是你那个好妹妹，宝珠！刚才被我撞见了。”

    “喔……。”马秀英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痛苦跟焦急。

    “姐，你男人跟别的女人胡搞，你不在乎？咋就没反应？”陈浩问。

    “你要我有啥反应？他是皇上，本来就后宫佳丽三千，最近秀女大量进宫，都是给他宠幸的，那是他的权利……。”

    陈浩心说：得！皇后不急太监急，亏我为你感到不公，你倒是有点表示啊！也不枉我为你如此讨回公道。

    “姐，你不能这么宠着他，惯着他，男人的心一旦变坏，你以后的日子会很苦的。”

    马秀英却苦苦一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首六祖慧能的佛偈，陈浩明白了。

    何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也就是说，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朱重八，眼里也没有他。

    那个男人在她身边十几年，就是一团空气。

    本来啥都没有，何必为他苦苦纠结？

    他爱干啥干啥，跟自己没关系……何必生气？

    陈浩说：“姐，你俩是两口子啊，没有感情也有亲情吧？七个娃摆在那儿呢，你应该担起一个妻子的责任。”

    “啥责任？”马秀英问。

    “导人向善，他作恶的时候，你帮他悬崖勒马！让他做个好皇帝！现在你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天下的百姓而活。

    你活着，就是帮他解除天下百姓的灾难，让人们安享太平，安居乐业……。”

    马秀英却说：“我一个小女子，没那么大的能力啊？弟，你高看姐了。”

    “姐，你有！因为朱重八就听你的！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你让他打狗，他不敢骂鸡，你咳嗽一声，他就吓得窜稀……。

    以后，他还会杀人，杀很多很多人，可能包括我……你一定要阻止他，因为你是他这辈子的克星。”

    “啥？你说朱八要杀你？他敢！他敢动你一根指头，老娘跟他拼了！”马秀英忽然咬牙切齿，一副凶狠的样子。

    “姐，他暂时不会动我，因为我还有用，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常遇春，徐达，汤和，刘基，全都居功至伟。

    一切能动摇他帝位的人，他都不会放过，所以，群臣的安危也要靠你了。”

    陈浩不得不这么劝姐姐，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明朝270年的历史他都知道。不能改变，也要想办法改变。

    马秀英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那我该怎么做？”

    “你回去不要冷落他，跟他好，他是一头犟驴，你是赶车的鞭子，要天天敲打他，不然他就会上天，天下黎民的安危，就靠你了……。”

    马秀英又沉思一会儿，立刻开始换衣服，将粗布麻衣除下，再次换上了凤袍凤冠，然后带着宫女跟太监急急忙忙走了。

    她听了陈浩的话，果然回去了。

    进去皇宫以后，她又想了很久。

    陈浩的话没错，她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天下的黎民而活，最起码是为自己的七个娃而活着。

    陈浩费尽心机，才帮着朱重八打下这天下，让她们母子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这江山一定要守住，帮着儿子守住。

    所以，马秀英顿悟了，这天黄昏时分就洗了澡，淡淡化了妆，让宫女去通知朱重八，晚上过来就寝。

    朱重八早吓得躲进了太监的屋子里，陈浩离开以后，他才回到御书房。

    那时候宝珠已经走了，女孩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演完整场戏，就离开了皇后的寝宫。

    黄昏的时候，宫女进来报，说：“万岁爷，皇后娘娘已经沐浴更衣了，等着您呢。”

    朱重八一听，立刻手舞足蹈起来，欢呼道：“奶奶的！！晚上可以解馋了……。”

    于是，他同样换衣服洗澡，打扮干净，来到了马秀英的寝宫。

    女人已经摆好了晚餐，发现男人进门，只是说：“饿了吧？吃饭吧……。”

    马秀英没有站起来迎驾，不让他跪搓衣板就不错了。

    朱重八战战兢兢，慢慢坐在女人的对面解释道：“秀英，我是冤枉的，其实我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我跟宝珠是在演戏。

    宝珠姑娘瞧上了陈浩，就让我跟她演戏，让陈浩吃醋，我是忠的，不是奸的……。”

    马秀英却微微一笑：“无妨，你从前怎么样，我不在乎，你跟其她嫔妃好，我也不在乎，这是你的权利。

    我这儿你来，我欢迎，不来，我也不强求……。”

    女人的话还是那么冷淡，弄得朱重八好尴尬，

    你心里到底有我，还是没我啊？

    其实他这几个月，老想着往几个嫔妃哪儿跑。

    北元的皇帝为了巴结他，为他送来好几个美女。

    番邦的那些王爷们为了巴结他，也为他送来了好多美女。

    那些美女来自于不同的民族，蒙古的，新疆的，苗族的，回族的，不但样子好看，身上的衣服也好看，又白又俊。

    可每次他的脚步刚要迈进那些嫔妃的房间，脑子里总是会想起正妻马秀英。

    我跟别的女人好，秀英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让我跪搓衣板？

    每每想起女人当初跟他成亲的样子，他的心里就发酸。

    于是次次他都停止脚步，又回到了御书房。

    他在等，等着秀英主动邀请他的一天。

    今天女人终于开口，他受宠若惊。

    两个人开始用饭，宫女跟太监在旁边伺候，话不多，但朱重八吃饱了。

    撤去饭菜以后，女人又是淡淡一句：“天不早了，休息吧。”

    下人们退去，他俩就脱衣服睡觉。

    马秀英没有尴尬，顺利除去了衣服。

    老夫老妻的，相互的身体早就看了千百遍，早就习惯成为了自然。

    上去炕，朱重八的手就摸啊摸，将女人抱在了怀里。

    他没嫌弃妻子老，马姑娘永远漂亮。

    中年以后的朱重八有点发福，肚子大了，也白了，好像一头躺倒的肥猪。

    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马秀英没有反抗，任由他随便。

    十几年的时间，她也懒得反抗了，这就是命。

    暗夜里，龙床上躁动起来，朱重八很卖力。

    马秀英也喘着粗气，再次把他想象成陈浩……。

    第一晚是这样，第二晚还是这样，到了第三晚，出事儿了……。

    因为朱重八跟马秀英的生活恢复正常，陈浩没有住在皇宫里，而是回到了国舅府。

    一场铺天盖地的灾难，再次降临在朱重八的身上。

    洪武元年的春天，也就是朱重八登上皇帝位置三个月以后，他遭遇了第一次暗杀。

    这场暗杀行动惊动了整个应天城。

    那是十几个混进皇宫里的太监，也是陈友谅跟张士诚从前的旧部。

    那些人全都以为诚王跟汉王死了，要诛杀朱重八，为自己的主子报仇。

    他们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几个月前就被阉割，潜伏进了皇宫。

    新皇登基，当然要招收太监，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新太监被阉割后是不能下床走路的，也没有战斗力。

    于是，他们等啊等，一直等了三个多月，直到身体完全康复。

    在这三个月里，他们也把皇宫的角落摸得清清楚楚。

    很难下手，因为那儿都是大内侍卫，单单皇宫里的侍卫就有好几千。

    金哥的功夫特别好，又是禁卫军统领，一品带刀侍卫，万夫莫当。

    于是，那些太监就想出一条妙计，叫调虎离山。

    他们摸准了朱重八睡觉的位置，也摸准了秀女宫的位置。

    打算先点一把火，把秀女宫点着。

    秀女宫一旦失火，金哥那帮侍卫一定会去救火，这样的话，朱重八的寝宫就空虚了，然后他们直接奔去寝宫，杀掉朱皇帝。

    事情就那么决定了，这天晚上，几个太监先下手了。

    他们趁着夜深人静，怀里抱着火油还有引火之物，悄悄靠近了秀女宫。

    秀女宫的房子都是木头建造，浇上火油，见火就着。

    就这样，一场冲天的大火熊熊燃烧，几十个秀女瞬间就被淹没在了火海里。

    偏偏宝珠姑娘也住在这里，女孩同样遭遇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