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盆潭的水很深，至少十几米，老张掉进去就没影儿了。

    最主要的一点，他的铠甲都是铁质的，脱下来非常麻烦，就算是水性好的人下去也难以浮起。

    天色本来就黑，水底下更黑，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脖子一扬踢腾两下就晕了过去。

    发现张士诚落水，明军中有人大叫：“张士诚落水了，下去捞啊，捞上来照样封万户侯啊！”

    一声令下，那些会水的明军跟下饺子似得，噼里啪啦跳进水里摸开了。

    可大家从水潭的这头摸到那头，又从那头摸回来，下去足足几百人也没摸到。

    别说张士诚，毛都没摸到一根。

    那么张士诚哪儿去了？被人救走了，救走他的人正是陈浩。

    老张掉进水里眼瞅着就不行了，就在这时候，忽然一条鱼一样的人分开水流游了过来。

    这个人水性非常好，在水下眼神也好使，瞬间抓住他的脖领子拉上就走，眨眼游出去几百米。

    来到岸边，那人将张士诚拉进了草丛，草丛里有好几个人，竟然是云萝，雪姬跟其她六姐妹。

    陈浩终于从马家村赶来了，参加了这场战役。

    在结拜大哥跟结拜弟弟朱重八这场平定天下的战役里，陈浩那边的也不是，他是中立派。

    一起来的不但有自己的媳妇，六姐妹，还有那一千多训练有素的女兵。

    玉环跟徐幺妹没来，因为幺妹怀孕了，正在养胎，而玉环必须在家照顾她。

    陈浩将这一千女兵全部培训了一下，充当了两支军队之间的红十字会。

    红十字会就是中立派，只管救人。

    别管明军还是东吴军，只要受伤的他全救，救活一个是一个。

    自从鄱阳湖大战以来，他就改变了作战风格，以救人为主了。

    他要为自己的孩子积德，免得徐幺妹生出来的儿子没鸡儿，闺女没眼儿。

    “陈大哥回来了，快！拉一把，拉一把啊！！”发现水里有波纹，芍药先呼喊了一声。

    紧接着，其她的女人一扑而上，大家七手八脚将张士诚拖了上来。

    冒出水面，陈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二哥啊，你瘦都瘦死了，还那么重？救人，快！！”

    张士诚已经没气了，但体温还是热的。

    于是，陈浩立刻帮他按压，做人工呼吸。云萝跟雪姬又是按胳膊又是压腿，老张总算咳嗽一声，嘴巴里喷出一口水。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他立刻问：“这是哪儿？阴曹地府吗？”

    陈浩说：“二哥，你看好了，是我……。”

    “我……还活着？不是已经淹死了吗？”张士诚奇怪地问。

    “切，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不是陈浩哥竭力相救，你已经做落水鬼了。”七姐妹纷纷埋怨道。

    “你为啥要救我？为啥要救我？死混蛋！！”张士诚竟然火了，上去抓住了陈浩的脖领子。

    陈浩说：“你嚷嚷，再瞎嚷嚷？明军就在附近搜寻，要不要把他们叫过来，把你当俘虏啊？你张士诚的人头可值钱了，朱重八许诺黄金万两，赏万户侯！！”

    张士诚说：“我人头就在这儿，拿回去给你姐夫领赏啊，你陈浩就可以加官进爵了。”

    “你住嘴！”陈浩气急了，抬手就是一拳，打了老张一个趔趄：“我陈浩是这样的人吗？老子是缺钱花还是缺官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我二哥！！”

    张士诚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哥？你狗曰的！不是你把明军训练得这么厉害，我能惨败？不是你帮朱重八，他能战无不胜？

    陈浩，我没你这样的兄弟，从今后咱俩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对了，今天你是把我送给朱重八，还是放我走？送给他，我不恨你，反正天下就这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陈浩说：“二哥，我怎么可能把你送给小朱八呢？你不是被他打败的，是被自己打败的！”

    “何出此言？！！”

    “你忘了？百姓才是头上天！你欺负了天下的老百姓，失去了人心，百姓再也不会帮你了。”

    “你扯淡！这两年来我在东吴经营，开垦农田，不断经商，不知道多得人心？难道他朱重八比我还要对百姓好？”

    “没错！他的确比你对百姓好，因为他出身贫寒，从小被地主压迫，所以非常恨有钱人。他抄了不少富人的家，得到钱以后立刻分给老百姓。

    再瞧瞧你，弄的那些钱都被体制内的人拿走了，肥了手下的官员。老百姓根本没有得到实惠。

    单单是张士信就贪污了多少钱？掠夺了多少老百姓的土地，抢走了多少良家妇女，你知道吗？

    你前面施的小恩小惠，没过多久就被张士信成倍成倍地刮走，难道你真蒙在鼓里？”

    “那是他朱重八在拉拢民心！欺骗百姓！！”

    “可老百姓不管那个，谁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就跟谁，谁让他们活下去，谁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有能耐你也骗啊！”

    “因为我没那么虚伪！！”

    “你根本不如朱重八，论起治国之道，五百年你也赶不上他，所以，这天下注定是他的……。”

    “我不用你教训我，今天被你抓住，是杀是刮悉听尊便！！”张士诚恼羞成怒，根本听不进去陈浩的任何规劝。

    “二哥，我不会放你的，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到哪儿去？”张士诚问。

    “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灾荒的地方，一个鲜花盛开的世外桃源，丁香嫂在哪儿等着你，两个娃也在哪儿等着你……。”

    陈浩就是来带二哥走的，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因为不知道还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你让我临阵脱逃？”

    “不是临阵脱逃，是隐居桃源，该放下了，权利，金钱，都该放下了，二哥，你就听我一次吧……。”

    “我听你个屁！今天你不杀老子，老子回去以后照样杀死朱重八！你给我滚！滚！！”张士诚竟然恼了，瞬间将干弟弟推开。

    “二哥我不会走的，云萝，雪姬，把他给我捆起来，拉走！！”既然张士诚不听话，那陈浩只能动粗了。

    我绑走你个狗曰的，让你跟我嘚瑟。

    哪知道雪姬跟云萝刚要过来动手，张士诚忽然眼睛一瞪，嗖！拉出了腰里的佩剑，猛地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哥你，你这是干啥？”陈浩吓一跳。

    “你给我滚！快滚！我不用你救，不用你假好心，更不会临阵脱逃，士德跟士信死得太惨了，我做大哥的岂能独生？

    就算杀不死朱重八，我也要死在冲锋的战场上，怎么能够做缩头乌龟？你太小瞧我了……。”

    陈浩叹口气，心说，你充的那门子英雄？

    老实说，张士诚还不算英雄，只是比笨蛋强一点。

    该软的时候他不软，该硬的时候，他又硬的不是地方，纯粹一脑残。

    如果早早下狠心对张士德跟张士信严加管教，事情何至于此？

    面对亲兄弟，他采取的是骄纵跟包容，对他们欺负老百姓视而不见。

    面对强硬的敌人，该圆滑的时候又做不到圆滑，愣着脖子充硬种。

    这样的人优柔寡断，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真的难以成大事。

    “二哥，别，你千万别！不能死啊，你死了嫂子跟孩子咋办？他们还盼着你回家呢。”陈浩赶紧劝。

    “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就真的死在你面前……。”

    “我走，走还不行吗？芍药茉莉，把我二哥送回平江城，半路上出一点危险，你俩就别回来了。”

    芍药跟茉莉一听，答应一声立刻搀扶起了张士诚。

    张士诚回头又瞅了瞅他：“老三，你为啥不帮我？为啥不帮我啊？！如果当初你帮的是我，不是朱重八，那么天下就是我的！

    我之所以没有得到天下，就是因为没有得到你这样的人，可惜，可惜啊……。”

    “二哥，我不想解释什么，咱半个月后再见，我会去应天城的大牢里看你……。”

    说完，陈浩先走了，领着六个姐妹回到了那边的临时医疗营。

    张士诚是被芍药跟茉莉送回平江城的。

    没错，芍药跟茉莉是徐达跟汤和的媳妇，按说他们是敌人。

    可这两个女人又是陈浩手下的特种战士，在炕上，她俩可能听男人的，一旦上去战场，那就是军令如山，她们只会听陈浩的。

    再说了，她俩从前本来就是明军里的将领，护送张士诚最安全不过。

    天明时分，两个女人让张士诚换上明军的衣服，悄悄靠近了平江城。

    平江城没有丢失，因为城里还有八九万人马。

    张士诚前半夜带出去的也就一万人不到。弄了个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他一个。

    进去城，走进行宫，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都围了过来，有大老婆刘氏，还有另外的几个妾侍。

    “大王！您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累坏啊？”

    其实张士诚在娶丁香之前，早就是妻妾成群了。

    不过他跟丁香最有感情，大老婆刘氏一直在受冷落。

    陈浩当初进城，只能救走丁香跟他的两个娃，多一个也带不走。

    丁香也因为陈浩而留住了一条命。

    老张上去抱着几个媳妇哭了，痛哭嚎啕，一边哭一边说：“各位媳妇，我对不起你们啊！本来想跟你们一起荣华富贵，谁知道会混成今天这副模样？

    不过我很感激你们，谢谢你们这些年来的陪伴，这辈子欠下的债，下辈子还。

    平江眼瞅着守不住了，你们也没必要跟我陪葬。

    想活命的，等明军杀出来只管投降吧，我不会怪你们。

    出城后就去找陈浩，他会安排你们的。咱们……曲终人散了。”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此刻的张士诚显出了他善良的一面。

    真不想瞧着女人们跟着他死，愧疚啊。

    一世英雄落到如此田地，怎么能奢求她们的感情？

    刘氏在旁边擦擦眼泪说：“大王，您虽然并不宠爱妾身，但妾身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辈子绝不负卿。不就是一死嘛？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

    说完，刘氏离开了房间，直奔外面的齐云楼。

    齐云楼也在行宫里，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

    刘氏立刻命令士兵抱柴火，堆积在齐云楼的下面。

    她做好了准备，要吊死在楼上，并且在吊死前让士兵点火，把自己的尸体焚之一炬。

    就算死了，也不能给朱重八留下一具全尸，不能让那些明军糟践，保护自己的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