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大红的身体，吻女人的脸，吻女人的唇，亲她肥嘟嘟的腮帮子。

    可惜女人浑身冷冰冰的，血已经不流动了，身体也没体温了。

    可马有财不嫌弃，根本没觉得她死了。

    大红在跟他开玩笑，明天早上起来就会生龙活虎，继续骂他，打他，还会喂他饭吃，给他做衣裳穿。

    她的胖手跟山梁一样的身体还会把他征服在身下，温暖而又安全。绝不让人伤害他。

    马有财就那么抱着大红睡着了，旁若无人。

    起初，陈浩觉得老马是悲伤过度，没有在意。

    人嘛，爱人死了就这样，都会悲伤一阵子，哭一通就好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马有财抱着大红的身体守了三天，根本不让人碰。

    最后女人都有味道了，身上也出现了尸斑，老马还是不让人靠近。

    玉环跟云萝来了，两个女人焦急地问：“老公，这样下去不行啊，有财叔是不是疯了？”

    陈浩说：“如果你们两个也出现危难，我会跟他一样难过的，真无法接受。”

    “那也不能瞧着他这样沉迷啊？大红应该入土为安……必须想个办法把他俩分开。”

    陈浩说：“怎么分？他根本不让我靠近，靠近他就张嘴咬我，跟饿狼似得，眼睛直放光，而且他三天都没吃东西了。”

    云萝出主意道：“你想办法把他支开，我找几个家丁把大红的尸体抢走，直接入殓就行了。”

    陈浩想想也是，总让他抱着一具尸体算怎么回事儿？必须要把大红封棺安葬。

    于是，他冲两个媳妇使个眼色，云萝跟雪姬出去了，叫来一大群乔家的家丁。

    陈浩靠近马有财说：“有财叔，你醒醒吧，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把大红婶子安葬吧？”

    哪知道马有财眼睛一瞪：“滚！我的大红没死，她好着嘞！”

    “有财叔，你怀里抱的不是大红婶子，不信的话仔细瞅瞅……。”

    “放屁，那她是谁？”

    “是一具蜡像。”

    马有财仔细瞅了瞅怀里的女人，点点头说：“对，我说她咋一动不动？那真的大红呢？”

    “她去米铺了，让你也去，她在米铺等着你……。”

    “真的吗？”

    “骗你是小狗……。”

    陈浩知道老马的神情恍惚了，无法接受女人离去。

    他跟她不是没感情，就算没感情也有亲情，没亲情也有恩情。

    十几年前他带着金哥和玉妮两个娃逃荒过来，到大红米店找活儿干，做了这儿的伙计。

    大红第一眼看到他，就死盯着他看了很久。

    那时候，女人咬着嘴唇，胖脸上泛出两团红晕，花儿一样娇羞。

    他之所以嫁给她让她糟践，完全是为了两个娃有口饭吃，活下去，有念书的机会。

    大红跟个男人一样娶了他，除了对那种事渴求大，手段变……态。其它真挑不出毛病。

    再次被她抓住，他知道罪责难逃，可大红仍旧没有责怪他，反而以百倍的温存要把他留住。

    曾几何时马有财想过，不如就这么算了，跟大红白头到老，反正大夯嫂找不回来了。

    胖有胖的好处，至少冬天钻被窝里不冷，能铺又能盖，天然的褥子，还带恒温的。

    人啊，就这样，一将就就是一辈子，一眨眼就是一辈子。跟谁过都一样。

    直到女人中箭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女人对他的爱真的。

    她甘愿用生命来捍卫心爱的男人不受伤害，那种爱也是刻骨铭心的……。

    他也开始对她刻苦铭心。

    陈浩说的是善意的谎言，但是却成功了，马有财也相信了。

    他立刻跳下炕穿上鞋，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屋子，直奔米店。

    一路上都是蓬头垢面，脚步踉踉跄跄，冲进米店抓住了掌柜的肩膀。

    “大红，我的大红呢？她回来没有？”马有财抓着掌柜的肩膀来回晃荡。

    掌柜的惊讶半天才说：“马……马掌柜，东家……死了啊。”

    “她死了？死了吗？真的死了吗？”马有财又喃喃自语。老半天才瞪大眼：“你胡说！大红怎么能死？你骗我，骗我！！”

    他一拳奔掌柜的脑袋打了过去，米店的掌柜被打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然后他疯了一样扑过去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你骗我，骗我！大红到底去哪儿了？快说，快说啊！！”

    掌柜的都要被掐得没气儿了，几个伙计一瞅不妙，纷纷过来劝架。

    等到大家劝开，马有财的精神稍作恢复，这才说：“对不起，我错了……我的大红真的死了。”

    再次回到宅子里的时候，陈浩已经带着几个家丁把大红装进了棺材里，棺材的盖子也封口了。

    马有财默默坐在棺材旁边，仍旧痴呆呆的。

    大红被安葬的当天下午，玉妮来了，女人抱着孩子痛哭流涕。

    她哭，怀里的娃也哭，母女两个扶着棺材哭得悲天悯人。

    陈浩说：“玉妮，大红婶子没有儿女，既然她做了你干娘，你就该为她披麻戴孝，送到坟头上。”

    玉妮说：“哥，俺知道，俺带来了孝衣，当然要为干娘送终。”

    果然，玉妮换上了白白的孝衣，只有半岁的马三宝小脑袋上也戴了孝帽子。

    他们跟马有财一起扶着灵柩将大红的棺材送到了坟地上。

    杞县的荒郊野地里，有人深深挖了一个坑，大红的棺材就那么被人放进去，然后填上了黄土。

    高高垒起一座坟头，玉妮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干娘，在我的心里，您就是玉妮的亲娘……娘，您放心，以后闺女会年年来给您烧纸，清明重阳也会给你烧新衣服穿。

    就算闺女老了，三宝长大，也要年年给您上坟。娘，您安息吧……。”

    大红是有福的，认下玉妮等于白白捡了一个闺女，也白捡一个外孙子。

    她的丧事办得不太隆重，但一点也没留下遗憾。

    果然，直到三十年以后，马三宝长大，七下西洋之前，也没有忘记来祭拜大红。

    当有人问起他时，他总是说：“这儿埋的是我姥姥……。”

    大红被埋掉三天以后，马有财的精神仍旧没有恢复过来。

    他还是不能接受大红死去的事实，所以一天天往女人的坟头上跑。

    每次来到坟头上，他总是摇头叹息，说：“这么好一个人，咋就死了呢？造孽啊……这么好的人，她咋就死了呢？冤孽啊……。”

    他反反复复重复着那句话，神情依旧恍惚。

    陈浩只能劝他：“有财叔，你要是心里难过……就哭吧，没人笑话你。”

    马有财说：“我不哭，我要为大红守孝半年，陈浩你走吧，别管我，我没事儿的。”

    陈浩发现老马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好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大红的死彻底击垮了他的意志，他的背也有点驼了。

    他不走，陈浩还真拿他没办法，于是就让玉妮照顾他，继续陪伴大红，而自己却再次回到了平遥县。

    陈浩不得不回来，因为雪姬还在这儿呢。

    经过十多天的休养，雪姬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陈浩这才问起她到底怎么回事儿，为啥会被鞑子兵追杀。

    雪姬扑进男人的怀里边哭边说，终于告诉了他突厥汗国发生的一切。

    事情很简单，因为南院大王叛变了……这是陈浩想不到的。

    去年春天他从突厥汗国回来以后，哪儿就经历了一场宫廷政变。

    南院大王跟哥哥老汉王翻脸，兄弟两个开始相互厮杀。

    说白了就是为争夺王位。

    老汉王年纪大了，突厥的真正大权不在他的手里，一直在南院大王的手里。

    他们两队人马足足打了几个月，雪姬凭着在陈浩这儿学来的本事跟叔叔经历了数十次厮杀。

    眼瞅着南院大王要失败，老汗王的位置马上稳固，结果那老家伙竟然投降了钦察汗国。

    他从钦察汗国那边调来了十万大军，对哥哥的军队进行了猛攻。

    欧洲的人都很彪悍，一场战斗下来，老汉王战死，都城也被夺走了。

    最后，雪姬的身边只剩下了几十个人。

    女孩没办法，知道突厥国呆不下去了，于是就带着这几十个人突围，直奔中原而来。

    目前，也只有陈浩这儿是她的栖身之所了，她打算回到丈夫身边。

    可南院大王根本不放过她，安排一支精良部队沿途追杀。

    雪姬一边杀一边逃，穿过大漠跟贺兰山，终于到了山西的境内，刚好路过杞县。

    此刻，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都被追兵杀死了，孤身一人。

    南院大王派来的人也被女孩杀死不少。

    可她弹尽粮绝，又好几天没吃东西，根本无法支撑。

    眼瞅着性命攸关，正好碰上大红赶着马车路过。

    也算大红倒霉，救活雪姬，自己却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陈浩闻听大吃一惊，说：“不可能啊，南院大王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为了救你，他可以身犯险，差点丢掉性命。”

    雪姬说：“老公，人是会变的，王叔从前真的不错，可是在权利跟亲情面前，他依然选择了权力。”

    陈浩叹口气：“又一个陈友谅，又一个朱重八，又一个张士诚！雪姬你放心，有天我逮到他，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为你父汗报仇！”

    他有点后悔，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离开金帐汗国。

    如果自己在哪儿坐阵，吓死南院大王也无法夺位成功。

    这下好，老丈人被人宰了，老婆的退路彻底被堵死了。

    也就是说，雪姬从此以后无家可归，自己成为了她唯一的归宿。

    玉环跟云萝却很高兴，一起抱上雪姬道：“妹妹，既然你无家可归，咱们就一起生活，还回马家村去，一起伺候陈浩。”

    “好！”雪姬满意地点点头。

    玉环噗嗤一笑：“你身体好多了，不如今晚就伺候老公，如何？”

    雪姬一听红了脸，陈浩却眼睛一瞪：“伺候个毛！我这么大个人，用得着别人伺候？”

    他的心里纠结不已。

    不是因为雪姬的忽然出现，还是因为中原的战事。

    这个时候要不要回？能不能回？

    回去吧，必然会被夹在张士诚跟朱重八的中间。

    可不回去，小朱八跟张二哥又会打个你死我活。

    咋办嘞？真他娘的急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