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各问了两个问题后，都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茶香在空气中微微萦绕，伴随着淡淡的花香，形成了一种迷人的气息。这种气息多少中和了两人间的火药味儿，让气氛变得和缓起来。

    良久之后，两人同时举杯，同时饮了口茶。

    茶水已经微凉，两人却好像毫无所觉一样，一口饮尽后，把杯子放回到了桌上。

    瓷杯与石桌撞击，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冯来贵笑了起来：“英雄出少年……如果不是你生气勃勃，毫无陈腐气息，我简直会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年轻人。”

    常鸣问道：“哦？这点，冯大师也看得出来？”

    冯来贵自得地一笑，说：“我今年五百二十岁，从十三岁起研究精神力，至今已有五百零七年。五百零七年的功夫可不是白花的，这点……不过是小伎俩而已。”

    常鸣一愣：“五百二十岁？我听说机关大宗师……”

    冯来贵点头：“是，你应该听说过，机关大宗师的寿元是五百年。这年龄跟精神力等级有关。我三十年前成为巅峰级机关大宗师，精神力等级升上四级丁等，所以，寿元也延至六百年。还有八十年，我就要死啦！”

    他说得很轻淡，话里却包含着深深的苦涩。八十年，是一个普通人的正常寿数，但对机关师来说，几乎是弹指即过，根本就没多久了。

    常鸣问道：“这就是说，你四百九十岁的时候，还是机关大宗师？”

    冯来贵叹道：“是啊，那时候我还以为要死了呢，结果突然晋级，又让我多活了一百年。嘿。说起来，这也是我占了便宜！不过人哪，就是这样。活得久，就想活得更久。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啊！”

    常鸣忍不住想笑。但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感受。机关师对生命的渴望，与机关术密切相关。世界如此神奇，我想要有更多的时间，来探索这无尽的未知！

    同样身为机关师，常鸣对冯来贵的心情有点感同身受。他向冯来贵敬了杯茶，问道：“这五百零七年来，你一直研究的都是精神力？”

    冯来贵点头。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突然掠过一抹失落：“如果不出意外，我这一辈子，估计最多就停步在这里了。几乎再没有往前一步的可能。这八十年，应该就是我生命最后的八十年了。”

    常鸣凝视着他，突然问道：“所以，你虽然没有插手两个副族长的行为，但也没有出手阻止。是吧？”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冯来贵没有回避，他又顿了一顿，重重点头。他眯起眼睛，回望常鸣。讽刺地说：“冯家的家族传承相关精神力，其进展已经到了你难以想像的程度。但即使如此，冯家仍然一天天地没落下去，空有宝藏，却没法可取！我花了五百多年的时间，仍然只能停留在现在这个级别，永无可能再进一步！你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吗？！”

    常鸣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我知道，因为冯家的精神力结构，天生有缺陷，对精神力成长造成了妨碍。”

    冯来贵重重一拍桌子，一股强烈的气浪从他掌下溢出，扩散到整个桌面。一瞬间，整张石桌变成了粉尘，哗地一声散落下去！

    常鸣微一抬头，粉尘下落的势头突然停住，接着，它重新立了起来，恢复成石桌的样子。这时，石桌的结构已经完全变化，它仍然是一粒一粒的粉尘，只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它们连接固定在一起，维持着原先的形状。

    常鸣的动作看似随意，却让冯来贵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猛地站了起来：“你知道？你知道冯家的精神力结构是什么样的？！”

    常鸣说：“我管那叫灵魂结构，是的，我能看出一个人灵魂结构的形态……冯家的灵魂，缺陷就是在这里吧？”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他见了不少冯家人。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忙碌，但他还是看清了冯家人灵魂结构的状态。尤其是破开冯玉菊的灵魂防护时，他看得更加清晰。当时他就觉得，冯家人的灵魂结构有点奇怪，后来一琢磨，终于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冯家人的灵魂结构，天生就是散的！

    正常人的灵魂结构，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是强大还是弱小，它们都是一个整体。它们虽然都是由许多个次级结构构成，但结构与结构之间联系得浑然天成，难以被拆开。

    但冯家人的却不一样。它每个结构都是独立存在的，被一股天然的力量勉强维系在一起。这种联系非常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崩散。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如果冯家人进行精神力训练，一个不小心就会结构崩散，要么死亡，要么变成植物人。

    不知是运气还是有意安排，冯家人的宗族传承就是精神力研究。在强大的技术下，冯家人对自己的弱点进行了弥补。

    冯玉菊灵魂上的防护，不仅是一种防御措施，她也是靠这个，把自己的灵魂结构加固、联系在一起。

    冯家人的精神力修炼速度极慢，主要就是因为他们要一边加固，一边锻炼。别人只用做一件事情，他们要做两步。老实说，在这种情况睛，冯来贵还能把自己的精神力提升到四级丁等，其中所费的工夫、所花的精力、所做的努力简直匪夷所思！

    常鸣如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冯来贵苦笑着摆了摆手说：“天生如此，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就不信了，身为冯家人，就不能成为强大的机关师！”

    他挺起胸，傲气十足，接着又颓废了下去，表情失落。

    要是换了普通机关师，能升到巅峰级大宗师，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最终结果。但对于冯来贵来说，他明明可以再继续前进，却仍然因为先天的弱点而停了下来。这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他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斗了一辈子的敌人！

    冯家的血脉！

    常鸣问道：“所以，你任由长老把冯家内楼的资料提供给了夏侯昂，也任由副族长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连家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行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已经认命了，你已经放弃成为一个地创师了？你向你们冯家的血脉，最后投降了？”

    他一句接一句地质问，极为尖锐。冯来贵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一掌他没有留力，石桌原本就变成了粉尘，只是靠常鸣提供的外力联系着。按理说，这一掌之下，它就应该再次倒下，变成一摊碎渣！

    但奇特的是，冯来贵用尽全力的一掌，竟然没有撼动石桌分毫！

    它仍然维持着石桌的形态，尽管已经碎成粉末！

    “咦？”冯来贵盛怒之下，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疑惑地看向桌子。这张碎成粉末的石桌在他眼前再次发生了变化，它从石桌变成了一张鼓形的石凳，只是比他们现在坐着的石凳要大多了。接着，它再次变形，从石凳变成了石椅，静止不动。

    冯来贵脑中灵光乍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精神力扫去，石桌内部的结构立刻一览无遗，看得清清楚楚。

    他瞬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紧盯着石椅，脑海里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混乱、惊喜、疑惑……

    这个石椅内部的形态已经发生了改变。它像蜂巢一样，变成了无数六边形，层层叠叠地垒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结构。这种结构虽然简单，却完美协调，足以支撑它的外表！而且，只要改变一下排列方式，它就能彻底地改变一种形态！

    常鸣敲了敲桌子，说：“灵魂结构是一种非常精密的玩意儿，冯家的灵魂是一组一组的，很难联系在一起，所以动不动就会散，这是它的弱点，但何尝又不是优势？你们现在做的，是用灵魂防护把结构固定在一起，就像给它套了个外壳一样。这是种方法，但太死板了。要是我们换一种形式呢？”

    冯来贵不愧是巅峰级机关大宗师，常鸣稍微一提点，他马上就想到了：“控制这些结构，让它们随时变换组合方式！”

    他激动地走来走去：“不错，这是个好想法！而且也是可以实现的！这样一来，冯家人的精神力就算不强，也会有千变万化的表现形式，用在机关上……”

    他越发兴奋起来。他的大脑原本有点死气沉沉，仅余的八十年与看不见的未来如同阴云一般，密布在他的头脑里，让他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但现在，这片阴云散开了一道缝隙，阳光从云层中直射下来，让他看到了未来的一线希望！

    他兴奋地说：“谢谢你，让我有了新思路！嗯，要怎么调整呢？这个还有点复杂，需要大量的计算……我一个人来没用，得要冯家配合……”

    说到这里，他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喃喃道：“配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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