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类，在神域长大，最终又要回去神域。

    常鸣现在已经很清楚机关神是怎么看待人类的了。毫无疑问，那绝不是什么好过的日子。

    估计圣旗自己心里也很矛盾吧。神域对他来说，象征着更高的阶层，怀念的故乡，但是在神殿，他能够享受更大的尊崇……

    第二天太阳初升之时，常鸣回到了七贤殿。

    圣旗仍然是昨天的装束，站在与昨天同样的位置，好像一夜也没有离开一样。

    他转头看见常鸣，轻“咦”了一声：“你怎么还穿着这一身？”

    按理说，神子有专门的服装，它看上去非常简朴，但上面绣满了略深一点的神纹暗纹，行走间自然可见一种低调的华丽。

    但这时的常鸣却仍然穿着他的机关师职业装，并没有套上那件长袍。

    常鸣舒展了一下身体，说：“我还是觉得这样最舒服。”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喜欢这样穿。”

    他的话里带着一些不容置疑的意思，圣旗却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即将成为下任神子，这个位置是他在神域浴血奋战得来的，是机关神认同的。现在的他就是神殿身份最高的人，难道连自己穿什么也不能决定，必须受到约束吗？

    圣旗沉默良久，缓缓说：“……你说得对，你当然可以这样穿。”

    他洒脱地一转身，说，“走吧！”

    之前听说接任仪式，常鸣还以为会是一个什么大型仪式，主要用来交接，用来宣示他的新身份。

    没想到圣旗却带着他进入了七贤殿最里面，这里空无一人，连时常呆在这里的于孟如今也不见人影。

    常鸣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殿中有一个祭坛，之前与神域沟通都是在这里进行。圣旗站在祭坛前，抬起手，一个神纹在他面前形成，印上祭坛中央。祭坛上有一个圆形的标志立刻开始发光。

    他一共打下九个神纹，祭坛上亮起了九个圆形的纹路。

    片刻后，祭坛发出卡卡卡的声音，常鸣马上就听出来了，这是一个机关，圣旗打开了它的开关，现在它开始运行了！

    祭坛内部响了一会儿，突然向一边转了过去，地面上出现一个深坑，一级级台阶向下延伸而去，不知道通向何处。

    有意思。在圣旗移开祭坛之前，常鸣完全没感觉到下面有个地洞。而现在，地洞刚一打开，就有一股奇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让常鸣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亮。

    圣旗没有转头，说：“我们进去。”

    常鸣点了点头，跟在了他后面。

    他们一踏上阶梯，脚下以及四周就亮起了柔和的光芒。完全走进去之后，地洞在他们身后合上，光芒却照亮了前方的路。

    台阶打着旋儿向下，完全看不清它究竟有多长，通向何处。

    圣旗一直沉默着，常鸣也没有吭声。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同时放出感知试探。

    没错，这里的感觉非常奇怪。按他现在的能力，感知几乎可以覆盖整个天穹大陆。但是在这条一直向下的阶梯上，他的感知却被死死地限制在这方寸之地，完全扩展不出去。

    他察看了这里的空间，发现到墙壁为止就结束了。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是从七贤殿进来的，但其实这里并不真正位于七贤殿地底，而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空间。

    像这样的空间，如果力量够强，就可以打破它的墙壁。它的外面有可能与其它空间相接，也有可能是时空河流，谁也捉摸不定。

    不过常鸣一点恐惧之情也没有，只是安静地跟在圣旗背后。

    先前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常鸣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他的眼前是一片空白的空间，这片空白没有界限，向着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出去。

    圣旗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说：“在这里你要小心。想像你的脚下就是地面，你是踩在地面上的。如果你做不到这种想像，你就会直接掉下去，那时候究竟会掉到哪里，谁也不知道。”

    常鸣好奇地看着这片空间，点了点头。

    这里一片空白，只有空间的正中央有一个圆盘，大概及到人的胸口，从这里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圣旗大步向前走去，常鸣毫不犹豫地跟在后面。中途，圣旗回头看了他一眼，常鸣走得极为轻松，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根本就没把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圣旗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他们很快走到那个圆盘旁边，常鸣感觉到的波动越来越强烈，当他站到它旁边时，往里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个圆盘的直径大概有十米，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圆形的池子。池底有山有水，四面是海——常鸣一眼就认出来了，池子里出现的，正是天穹大陆的全景图！

    它囊括了天穹大陆的一切，却比常鸣以前制造的那些沙盘更加细致。这样看下去，一草一木、一砂一石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大陆上没有人，也没有动物，就像作为神子选拔的神选星一样，只有山水与植物。风轻轻吹过的时候，树上的叶片还会轻轻跟着摆动，沙漠周边的藤球活泼地滚动……每一样物体都那么真实，就好像天穹大陆真的被缩小了，呈现在他面前！

    最令人震惊的是，常鸣从这个池子上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天穹大陆，专注地凝视着他最熟悉的那些地方。闽岭山脉，落雪山脉，古战场……他猛地转头，看向圣旗，震惊地说：“这就是天穹大陆！”

    圣旗意外地扬扬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他点头说：“你说得没错，这就是天穹大陆。要不要试着把那座山推倒？”

    他指向一个山峰，它挺拔陡峭，像一根针一样直刺天空。常鸣曾经经过过这里，他记得很清楚，它在丛山之中看上去是多么险峻。当时的它看上去非常巨大，难以撼动，但是在这里，它也不过是一根细细的蜡烛，一推即倒。

    常鸣摇摇头，说：“不。如果我把它推倒了，外面那座真正的山也会跟着一起倒下吧？”

    圣旗笑了起来，说：“也许会，也许不会。”

    四片大陆中间是一片漩涡海洋，海洋上方有一座巨大的浮空岛，正是中央坤州。

    圣旗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中央坤州，说：“我说的是真的。现在去触碰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因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常鸣仔细打量着这座“池子”，连旁边隔离起的盘壁也不放过。片刻后，他说：“这其实是一件机关吧？当初机关神就是利用这个机关，把中央坤州提起来的吧？”

    圣旗意外地说：“真没想到，你竟然能看到这点。”

    言下之意，竟然是认同了常鸣说的话！

    常鸣似乎自己也被自己的话吓住了，他倒吸一口凉气，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强大而奇妙的机关。

    他的眼前几乎出现了万年以前的画面。

    那时候，四个机关神分占四个方向，一起把这片大陆凭空托起。更高处站着另一个机关神，他伸出手指，虚虚抓向大陆的正中。那里有一片土地，原本是一个巨型岛屿，与其余的土地在极深的海底共同相连。

    现在，它被硬生生地拉扯起来。这股力量撕裂了它与其它土地联系，把它拉出了水面，越升越高，最后悬浮在了半空中。

    周围的大片陆地失去了与它们血肉相连的同伴，一起开始震动。大地开裂，板块飘移，原本连成一体的大陆逐渐分成了四块。

    这时，机关神们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看着因为大地裂变而痛苦悲鸣、死去活来的人类，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正是他们所期望的，所要达到的！

    这些画面就这样突然而又猛烈地从常鸣的脑海中席卷而过，无比真实，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一个机关神的表情，听见每一个人类的声音。

    永恒纪元因此而覆灭，那场人类与机关神的战争，最后以机关神的胜利而告终。

    他很清楚，这些画面都是真实的。是那段时间跨越了万年的距离，把最后的记忆与信息塞进了他的脑海。

    他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再次凝视着这片大陆。

    圣旗指着这片微缩大陆，指向其中的一些位置，问道：“你看见这些点了没有？”

    常鸣回过神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顿时一惊。他抿了抿嘴唇，说：“看见了。”

    圣旗说：“这里一共十二个点，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吗？”

    常鸣摇了摇头。

    圣旗说：“你把这些点连起来看一看。”

    常鸣闭了闭眼睛，事实上，即使他不看，这十二个点也会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它们连接起来的线路更是清晰无比。

    常鸣说：“它们是天穹大陆的脉络。”

    圣旗点头说：“没错，它们就是你前往神域前，察看过的天穹大陆的脉络。现在，我来告诉你，所谓天穹大陆的脉络究竟是什么，这十二个点又是什么！”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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