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285 第二百七十九章 江湖黄梁生
- 286 第二百八十章 秦氏夫妇
- 287 第二百八十一章 背匣一壶酒
- 288 第二百八十二章 年少迟夏归
- 289 第二百八十三章 西夏士卒
- 290 第二百八十四章 江湖生活大不易
- 291 第二百八十五章 凌凉
- 292 第二百八十六章 看戏喝酒
- 293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有所为必然有所求
- 294 第二百八十八章 气数已尽?
- 295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在春楼旁卖书的读书人
- 296 第二百九十章 挥刀斩人间
- 297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请先生上路(一)
- 298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请先生上路(二)
- 299 第二百九十三章 请先生上路(三)
- 300 第二百九十四章 请先生上路 (四)
- 301 第二百九十五章 请先生上路(五)
- 302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请先生上路(六)
- 303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凉州刺史李怀
- 304 第二百九十八章 得意至极
- 305 第二百九十九章 王孙归不归
- 306 第三百章 天下再无大秦之人
- 307 第三百零一章 不是书生的柳书生
- 308 第三百零二章 冤家路还窄
- 309 第三百零三章 引狼入室
- 310 第三百零四章 自古年少多情深
- 311 第三百零五章 面如冠玉的混账
- 312 第三百零六章 你也喜欢过人?
- 313 第三百零七章 燕云所属
- 314 第三百零八章 报应
- 315 第三百零九章 我会让你死的体面
- 316 第三百一十章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 317 第三百一十一章 系铃人(一)
- 318 第三百一十二章 系铃人(二)
- 319 第三百一十三章 系铃人(三)
- 320 第三百一十四章 系铃人(四)
- 321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负风流
- 322 第三百一十六章 逆天改命
- 323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人生不过一甲子
- 324 第三百一十八章 活人变死人
- 325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故人远来
- 326 第三百二十章 沈涔
- 327 第三百二十一章
- 328 第三百二十二章 放马过来
- 329 第三百二十三章 急着杀人
- 330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知好歹
- 331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本事
- 332 第三百二十六章 苏悠
- 333 第三百二十七章 知恩图报
- 334 第三百二十八章 神仙打架(一)
- 335 第三百二十九章 神仙打架(二)
- 336 第三百三十章 一个不留
- 337 第三百三十一章 山水有相逢
- 338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叫师兄
- 339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有山而不合
- 340 第三百三十四章 风紧
- 341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有仇报仇
- 342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夏诗柳(中秋快乐!)
- 343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不要喜欢男人
- 344 第三百三十八章 千里做官只为财
- 345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赐字
- 346 第三百四十章 喜忧参半
- 347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笑知冬
- 348 第三百四十二章 趁火打劫
- 349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太平本是将军定
- 350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只为功与名
- 351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还债
- 352 第三百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353 第三百四十七章 刘权
- 354 第三百四十八章 喝花酒
- 355 第三百四十九章 棋秤不了国手,便当武夫
- 356 第三百五十章 天公不作美
- 357 第三百五十一章 姑息养奸
- 358 第三百五十二章 体面人
- 359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公道
- 360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三秋
- 361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举剑为界 千人止步
- 362 第三百五十六章 剑下风正云清
- 363 第三百五十七章 江湖只剩美酒
- 364 第三百五十八章 躲不开的一刀子
- 365 第三百五十九章 春秋几何(上)
- 366 第三百六十章 春秋几何(中)
- 367 春秋几何(下)
- 368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三两心高气傲
- 369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不敢
- 370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世上又多一醉鬼
- 371 第三百六十五章 情絮
- 372 第三百六十六章 婚事
- 373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大争之心
- 374 第三百六十八章 风骨与婚期(上)
- 375 第三百六十九章 性起江南 情衷烟雨
- 376 第三百七十章 一梦十年
- 377 第三百七十一章 总有狗眼看人低(一)
- 378 第三百七十二章 总有狗眼看人低(二)
- 379 第三百七十三章 阴气太重
- 380 第三百七十四章 几个有趣的读书人
- 381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二爷很慌
- 382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我有图南志
- 383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天子守国门
- 384 第三百七十八章 有个姓徐的进城了(一)
- 385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有个姓徐的要进城(二)
- 386 第三百八十章 有个姓徐的进城了(三)
- 387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有个姓徐的进城了(四)
- 388 第三百八十二章 有个姓徐的进城了(五)
- 389 第三百八十三章 喝酒养花夜之冬(一)
- 390 第三百八十四章 喝酒养花夜知冬(二)
- 391 第三百八十五章 喝酒养花夜知冬(三)
- 392 第三百八十六章 喝酒养花夜之冬(四)
- 393 第三百八十七章 喝酒养花夜之冬(五)
- 394 第三百八十八章 杀意
- 395 第三百八十九章 风夜起杀心
- 396 第三百九十章 长安不醉人
- 397 第三百九十一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 398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有人南下
- 399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太平长安
- 400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孤星矗立
- 401 第三百九十五章 北齐使者
- 402 第三百九十六章 可怜
- 403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户人家
- 404 第三百九十八章 干净
- 405 第三百九十九章 像神仙
- 406 第四百章 看招
- 407 第四百零一章 两只狐狸
- 408 第四百零二章 长命灯
- 409 第四百零三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 410 第四百零四章 大道至简,知行合一(一)
- 411 第四百零五章 大道至简 ,知行合一(二)
- 412 第四百零六章 你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 413 第四百零七章 年少轻狂
- 414 第四百零八章 臭婆娘
- 415 第四百零九章 愿以生死付诸一剑之下
- 416 第四百一十章 侠义吴书亦(一)
- 417 第四百一十一章 侠义吴书亦(二)
- 418 第四百一十二章 算你倒霉
- 419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不言军
- 420 第四百一十四章 我笑的时候你尽量别笑
- 421 第四百一十五章 瑕疵必报的奇人
- 422 第四百一十六章 洛阳城的一老一小
- 423 第四百一十七章 小侠
- 424 第四百一十八章 夜谈
- 425 第四百一十九章 小掌柜吴平江
- 426 第四百二十章 小心眼
- 427 第四百二十一章 拓跋木
- 428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有人出长安
- 429 第四百二十三章 徐图
- 430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身世
- 431 第四百二十四 名分
- 432 第四百二十五章 等不到来人
- 433 第四百二十六章 没有名字的城
- 434 第四百二十七章 鲸落
- 435 第四百二十八章 谁先谁一步
- 436 第四百二十九章 约酒
- 437 第四百三十章 家书
- 438 第四百三十一章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 439 第四百三十二章 北齐长史周彦歆
- 440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中规中矩
- 441 第四百三十四章 陈怜
- 442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尘世间新人换旧人
- 443 第四百三十六章 敬这大争之世
- 444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卫家的大义
- 445 第四百三十八章 春风杨柳刀
- 446 第四百三十九章 长安新贵
- 447 第四百四十章 混账
- 448 第四百四十一章 兰质
- 449 第四百四十二章 齐人之福
- 450 第四百四十三章 家宴
- 451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交心
- 452 第四百四十五章 嫁妆
- 453 第四百四十六章 嘴甜
- 454 第四百四十七章 长安风雪
- 455 第四百四十八章 西蜀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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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在春楼旁卖书的读书人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在春楼旁卖书的读书人
宁西居再屠三城之后,停下了身子,西北的一整片天空都是暗红之色,稠云如同浓汤一般粘连在了一块,而西北血云的边缘之处,白衣宁西居坐在一个山头之上,后面是座空荡荡的城,空留上空几许黑色斑点盘旋悲鸣。
他却是不问不顾,眼睛红成一片,以前不见世上人,不闻人间事,也不觉得如何,如今开眼见了世间人,却觉得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无关喜怒,也无关哀怒,都那么像垂死之人,勾起他的杀心。
他轻抚着端放在膝上的琴,上面没有弦,却每次落指,在琴身上都会有一圈浅淡涟漪荡漾开来,随即不悦耳,也不刺耳的声律就这么悠扬传开,宁西居知道有人来了,或者说,能让他看重的一个人来了,而且算是一位老朋友,数千年前在江湖有过一面之缘,二人之间深仇没有,大恨更是不存在,加之当时,一人落魄,他也只是跟在她背后走江湖。
抚琴数晌之后,他微微闭目,双手按在琴身之上,蓦然之间,天地寂静,“你来了?”宁西居没有睁眼,像似自言自语的疯子一样对着前方空气说道,“好久不见啊,齐兄?”
话音一落,宁西居面前百步之处,一阵微风浮动,宁西居微微侧头,耳鬓青丝倒捋耳后,随后一方青蓝身影显现出来,脸上平和一片,站在百步之外,只是怔怔的望着宁西居已经半白的发丝,还有已经不似早年的憔悴面容,良久之后一声轻叹。“宁兄,何苦于此?”
“哈哈哈……何苦?这话应该问世人,又或者我宁某人来问你!”宁西居摇了摇头,癫狂大笑。“当年大秦灭佛除寺,整个南北寺独活你齐红尘一人,天悟住持临死之时将南北寺交到你手上,数千年来,你数番轮回,又数次救世伏魔,不就是为了光复南北寺的名声与荣光?而今天下大统在际,为了让一个死人瞑目,你又是何苦?”
青蓝僧人微微闭目,被人一针见血也不反驳,当年大秦灭佛,南北寺一朝之内数百僧人人头落地,天悟大师虽知此事无关人事,算是天意,却只认难辞其咎,溘然长逝依旧瞑目不了,他算运气好,当年只削了发,却还没来得及点上戒疤,这场浩劫便拉了,而他正是因为头顶无戒疤,才有幸脱逃过去,而数千年来,他脑海里也无时无刻不冒出当年场景,就连轮回之后,此景并没有淡却下去,反而愈演愈烈,以至于多年前,在多年前,每逢江湖大乱将起,都会有一抹南北寺的身影,便是他,百年前是他,千年前的那道身影一样是他。
齐红尘叹了口气,只是轻声说道:“宁兄修成太虚,本是幸事,可数万人的怨念至此,纵是太虚之境,怕也再难进上一步,你会死的。”
宁西居睁开眸子,痴狂喋笑,“太虚?宁某人宁可不要太虚,我只要她,至于死?哈哈哈……她都不在了,宁某人活于世上与死何异,何怯一死。不过不言不语不行于世而已。”
齐红尘默然不语,二人虽不相熟,可千百年下来,周边时过境迁,人随黄土去,他们这群从大秦之时活下来的修道之人,就算不是友,那也成了老友。
宁西居笑着笑着,眼角却是往下流着血泪,骇然可怖,他也不去擦拭,换了一副坚毅神色,赫然说道:“齐红尘,今日宁某要北上,你让还是不让!”
齐红尘衣袂无风而动,他闭目之后,又是睁开,不死心的感概说道:“宁兄,当年之人几近魂归天外,所剩无几,你我何不煮茶论道……”
宁西居冷笑打断。“煮茶论道?你放不下南北寺的荣光,我搁不下她,可你分明就不会让步,不论也罢,愿与一战。”宁西居停在琴身上的手轻巧放下,方圆百里之间,长空鹤唳,身边风声却是呼啸如雷,飞沙走石,宁西居一指前覆,脚下大地震动,一道细微裂缝从宁西居脚尖开始蔓延过去。
齐红尘轻轻叹息,不知道这算不算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在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么一个问题,若他处在眼前人的境地里,会如何做,思虑很久之后,齐红尘只是摇了摇头,不是说不会这么做,是他想不到会有哪条不一样的路。就像宁西居没有指责说他一样,设身处地之下,换做宁西居,他也不会让开。
只不过宁西居出手之后,他也没有了顾虑,打得过打不过,总要打了再说,先是一脚重踏,正巧踩在裂缝尽头,止住地裂之势,齐红尘朗声说道:“南北寺僧人齐红尘前来讨教,还望此番之后,宁侍诏能以天下为意,收回杀心。”
这么多年了,宁西居自然知道齐红尘此举的意思,声音虽然不大,至少百里之外那些处在风波边境的人若有若无也能听见,当下一笑,也没有因为之前一脚之下破解自己招式而恼羞,反而是轻轻摸着并不光洁的琴身哀叹说道:“大秦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侍诏。”
齐红尘却没有接话,他有红尘心,却不是想着寻仇,当年大秦五王干政,南北寺地偏人少也就数百人,一天之内死的干干净净,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灭佛之前,根据大秦律法,天下有三种情况可以免去死刑,一个是钱财,有钱能使鬼推磨,六十万钱换自己一条命,也算值得,第二个便是宦官,当阉人可免一死,第三便是僧侣,可本来这么一个能活命的路数,第二天便成了朝廷的过街老鼠,打就算了,在当时却是赶尽杀绝。
按理来说这种血仇,就算千百年,那也是要把人从坟墓里刨出来挫骨扬灰的那种,可齐红尘却不这么想,也不去找大秦的朝廷报仇,说来其实是南北寺最后一任住持临死的时候与他说的,以前他不懂,宠辱不惊几千年后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命,而他若是忍不了,放不下,这南北寺就算完了,也就落实了佛教实为邪魔的罪名,天下这种事还少吗?不说数千年前的大秦和西周,就光近几十年的徐暄,一个国贼的头衔套上去,你就只能死,负隅顽抗那就表明罪名成立,不是冤枉,至于辩解,要的不是证明徐暄是国贼的证据,而是你要拿出你不是国贼的证据,这才是让人缄默不语的地方,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毕竟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若不是那些人拿准了心思,哪来那么多以死明志的人。
而这千百年来的经营之下,南北寺虽说在江湖的声音不大,可绝对是最为神秘的那种,再加之与世无争,口碑从某些角度上甚至还要高过卫方吴三方剑宗,也算是佛门领衔人物,就等着天下一场盛世福泽,而这福泽明眼人也能瞧出来,无论西夏还是北齐夺得天下,但凡要安天下,总得要有个名头,道家已经当先,儒门是个锦上添花的角色,唯有佛门教义,才是最好的名头。
齐红尘按理本该藏着,再等一场不大的江湖之劫,顺手施为,南北寺的荣光就此落定,只是不过,他还是站了出来,无论结局如何,江湖南北寺的名声,当之无愧。
声调浅淡,传到风波周边,原本疾行过来的江湖之士,先是一愣,继而大惊,闻言之意,分明一人是江湖落址不详的南北僧人,而另外一人,似乎是大秦前人,大秦,一个早就被世人抛在脑后的国度,就连江湖听闻,在隔绝了一整个西周王朝的距离之后,就算有,那也是零星半点,数千年前的人物,就算原本籍籍无名,活到如今,那也是让人仰望的神仙存在,如何能不骇然?
不过也正是这番,有些自认惹不起江湖之人,停马驻望,想了想,几千年前的妖怪人物,难怪有这般妖孽手段,一夜之间杀万人,遇城屠城,连天地都为之异像,数日不散,叹了口气之后,拍马回头,蝼蚁就要有偷生的觉悟,再者这番不也是得了此中消息,也算不枉虚行。
但同样也有不怕死的侠士之人,回望上一次南北寺,那得追溯到数百年之前,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哪能错过?不看上几场神仙打架,如何在修道的路上走远走稳?咬了咬牙,不甘心在江湖青史上连个脚印都留不下的刀客剑侠人物,四顾一眼,给了彼此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之后,爽朗一笑,一个响彻一生的鞭花之后,驾!
在他们看来,马蹄尽处才是意气,才是不虚此行!若是现在退却,不说现在,甲子,又或者古稀之后,也没脸跟后人提起,那才是后悔的时候。
而在这当中,也有一位书生,姓柳,过了年头之后,他关了自家开在春楼旁边的书铺,背着书囊,骗了自家父亲说上京赶考,求一场仕途,却在出门之后,都没看一眼金陵的方向,径直往长安走,走到半途,又听闻到江城一事,笑了笑,拿着馒头沾了沾从店家施舍过来的井水,望着西北红云尽处,满脸温和笑意,人畜无害,很容易给人好感。
吃完之后,他端着装水的破旧烂碗,像是饮酒一般,仰头饮尽,水渍沿着嘴角淌下,他随手一抹,将碗搁下之后,又往碗里放了一块小娃拳头大的银子之后,这才背着书囊,往红云尽处步行过去。
在那摇晃的书箱底部,被数本批满经注古籍之下,有数块散银在角落,晃晃荡荡,撞击清响。
他却是不问不顾,眼睛红成一片,以前不见世上人,不闻人间事,也不觉得如何,如今开眼见了世间人,却觉得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无关喜怒,也无关哀怒,都那么像垂死之人,勾起他的杀心。
他轻抚着端放在膝上的琴,上面没有弦,却每次落指,在琴身上都会有一圈浅淡涟漪荡漾开来,随即不悦耳,也不刺耳的声律就这么悠扬传开,宁西居知道有人来了,或者说,能让他看重的一个人来了,而且算是一位老朋友,数千年前在江湖有过一面之缘,二人之间深仇没有,大恨更是不存在,加之当时,一人落魄,他也只是跟在她背后走江湖。
抚琴数晌之后,他微微闭目,双手按在琴身之上,蓦然之间,天地寂静,“你来了?”宁西居没有睁眼,像似自言自语的疯子一样对着前方空气说道,“好久不见啊,齐兄?”
话音一落,宁西居面前百步之处,一阵微风浮动,宁西居微微侧头,耳鬓青丝倒捋耳后,随后一方青蓝身影显现出来,脸上平和一片,站在百步之外,只是怔怔的望着宁西居已经半白的发丝,还有已经不似早年的憔悴面容,良久之后一声轻叹。“宁兄,何苦于此?”
“哈哈哈……何苦?这话应该问世人,又或者我宁某人来问你!”宁西居摇了摇头,癫狂大笑。“当年大秦灭佛除寺,整个南北寺独活你齐红尘一人,天悟住持临死之时将南北寺交到你手上,数千年来,你数番轮回,又数次救世伏魔,不就是为了光复南北寺的名声与荣光?而今天下大统在际,为了让一个死人瞑目,你又是何苦?”
青蓝僧人微微闭目,被人一针见血也不反驳,当年大秦灭佛,南北寺一朝之内数百僧人人头落地,天悟大师虽知此事无关人事,算是天意,却只认难辞其咎,溘然长逝依旧瞑目不了,他算运气好,当年只削了发,却还没来得及点上戒疤,这场浩劫便拉了,而他正是因为头顶无戒疤,才有幸脱逃过去,而数千年来,他脑海里也无时无刻不冒出当年场景,就连轮回之后,此景并没有淡却下去,反而愈演愈烈,以至于多年前,在多年前,每逢江湖大乱将起,都会有一抹南北寺的身影,便是他,百年前是他,千年前的那道身影一样是他。
齐红尘叹了口气,只是轻声说道:“宁兄修成太虚,本是幸事,可数万人的怨念至此,纵是太虚之境,怕也再难进上一步,你会死的。”
宁西居睁开眸子,痴狂喋笑,“太虚?宁某人宁可不要太虚,我只要她,至于死?哈哈哈……她都不在了,宁某人活于世上与死何异,何怯一死。不过不言不语不行于世而已。”
齐红尘默然不语,二人虽不相熟,可千百年下来,周边时过境迁,人随黄土去,他们这群从大秦之时活下来的修道之人,就算不是友,那也成了老友。
宁西居笑着笑着,眼角却是往下流着血泪,骇然可怖,他也不去擦拭,换了一副坚毅神色,赫然说道:“齐红尘,今日宁某要北上,你让还是不让!”
齐红尘衣袂无风而动,他闭目之后,又是睁开,不死心的感概说道:“宁兄,当年之人几近魂归天外,所剩无几,你我何不煮茶论道……”
宁西居冷笑打断。“煮茶论道?你放不下南北寺的荣光,我搁不下她,可你分明就不会让步,不论也罢,愿与一战。”宁西居停在琴身上的手轻巧放下,方圆百里之间,长空鹤唳,身边风声却是呼啸如雷,飞沙走石,宁西居一指前覆,脚下大地震动,一道细微裂缝从宁西居脚尖开始蔓延过去。
齐红尘轻轻叹息,不知道这算不算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在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么一个问题,若他处在眼前人的境地里,会如何做,思虑很久之后,齐红尘只是摇了摇头,不是说不会这么做,是他想不到会有哪条不一样的路。就像宁西居没有指责说他一样,设身处地之下,换做宁西居,他也不会让开。
只不过宁西居出手之后,他也没有了顾虑,打得过打不过,总要打了再说,先是一脚重踏,正巧踩在裂缝尽头,止住地裂之势,齐红尘朗声说道:“南北寺僧人齐红尘前来讨教,还望此番之后,宁侍诏能以天下为意,收回杀心。”
这么多年了,宁西居自然知道齐红尘此举的意思,声音虽然不大,至少百里之外那些处在风波边境的人若有若无也能听见,当下一笑,也没有因为之前一脚之下破解自己招式而恼羞,反而是轻轻摸着并不光洁的琴身哀叹说道:“大秦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侍诏。”
齐红尘却没有接话,他有红尘心,却不是想着寻仇,当年大秦五王干政,南北寺地偏人少也就数百人,一天之内死的干干净净,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灭佛之前,根据大秦律法,天下有三种情况可以免去死刑,一个是钱财,有钱能使鬼推磨,六十万钱换自己一条命,也算值得,第二个便是宦官,当阉人可免一死,第三便是僧侣,可本来这么一个能活命的路数,第二天便成了朝廷的过街老鼠,打就算了,在当时却是赶尽杀绝。
按理来说这种血仇,就算千百年,那也是要把人从坟墓里刨出来挫骨扬灰的那种,可齐红尘却不这么想,也不去找大秦的朝廷报仇,说来其实是南北寺最后一任住持临死的时候与他说的,以前他不懂,宠辱不惊几千年后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命,而他若是忍不了,放不下,这南北寺就算完了,也就落实了佛教实为邪魔的罪名,天下这种事还少吗?不说数千年前的大秦和西周,就光近几十年的徐暄,一个国贼的头衔套上去,你就只能死,负隅顽抗那就表明罪名成立,不是冤枉,至于辩解,要的不是证明徐暄是国贼的证据,而是你要拿出你不是国贼的证据,这才是让人缄默不语的地方,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毕竟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若不是那些人拿准了心思,哪来那么多以死明志的人。
而这千百年来的经营之下,南北寺虽说在江湖的声音不大,可绝对是最为神秘的那种,再加之与世无争,口碑从某些角度上甚至还要高过卫方吴三方剑宗,也算是佛门领衔人物,就等着天下一场盛世福泽,而这福泽明眼人也能瞧出来,无论西夏还是北齐夺得天下,但凡要安天下,总得要有个名头,道家已经当先,儒门是个锦上添花的角色,唯有佛门教义,才是最好的名头。
齐红尘按理本该藏着,再等一场不大的江湖之劫,顺手施为,南北寺的荣光就此落定,只是不过,他还是站了出来,无论结局如何,江湖南北寺的名声,当之无愧。
声调浅淡,传到风波周边,原本疾行过来的江湖之士,先是一愣,继而大惊,闻言之意,分明一人是江湖落址不详的南北僧人,而另外一人,似乎是大秦前人,大秦,一个早就被世人抛在脑后的国度,就连江湖听闻,在隔绝了一整个西周王朝的距离之后,就算有,那也是零星半点,数千年前的人物,就算原本籍籍无名,活到如今,那也是让人仰望的神仙存在,如何能不骇然?
不过也正是这番,有些自认惹不起江湖之人,停马驻望,想了想,几千年前的妖怪人物,难怪有这般妖孽手段,一夜之间杀万人,遇城屠城,连天地都为之异像,数日不散,叹了口气之后,拍马回头,蝼蚁就要有偷生的觉悟,再者这番不也是得了此中消息,也算不枉虚行。
但同样也有不怕死的侠士之人,回望上一次南北寺,那得追溯到数百年之前,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哪能错过?不看上几场神仙打架,如何在修道的路上走远走稳?咬了咬牙,不甘心在江湖青史上连个脚印都留不下的刀客剑侠人物,四顾一眼,给了彼此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之后,爽朗一笑,一个响彻一生的鞭花之后,驾!
在他们看来,马蹄尽处才是意气,才是不虚此行!若是现在退却,不说现在,甲子,又或者古稀之后,也没脸跟后人提起,那才是后悔的时候。
而在这当中,也有一位书生,姓柳,过了年头之后,他关了自家开在春楼旁边的书铺,背着书囊,骗了自家父亲说上京赶考,求一场仕途,却在出门之后,都没看一眼金陵的方向,径直往长安走,走到半途,又听闻到江城一事,笑了笑,拿着馒头沾了沾从店家施舍过来的井水,望着西北红云尽处,满脸温和笑意,人畜无害,很容易给人好感。
吃完之后,他端着装水的破旧烂碗,像是饮酒一般,仰头饮尽,水渍沿着嘴角淌下,他随手一抹,将碗搁下之后,又往碗里放了一块小娃拳头大的银子之后,这才背着书囊,往红云尽处步行过去。
在那摇晃的书箱底部,被数本批满经注古籍之下,有数块散银在角落,晃晃荡荡,撞击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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