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所住的小区再过去两条街，一间小型的监狱在派出所、法院以及一些政府办公大楼的包围之中，显得很不起眼。

    杨武就被关在其中。

    林玉并没有来，她已经知道，只要她来了，杨武是不可能答应见面的，这两年多来，不管是她还是杨成，想尽办法都见不到杨武的面。

    在得知探望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杨武答应见面。

    看到催甫与杨婵的时候，杨武也觉得奇怪，他的目光尤其在杨婵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舔了舔嘴唇，露出怪异的笑容。

    催甫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的不悦。

    “我应该不认识你们吧。”杨武坐在催甫对面，微挑眉，然后目光又落在催甫手上的一本黄色的书上，嘲笑道，“这是给我的？你们不会想让我看什么书吧？”

    “你爸爸死了。”

    催甫很沉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但小小的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杨武微眯着眼睛，双手相握，不自觉紧了紧，然后才开口道：“是谁让你来的？来耍我吗？”

    顿了顿，双手更是紧紧握住，杨武突然站了起来，一边的警察朝他看了过来。

    “是不是因为我不见他们，所以他们让你们来说服我？你来开这种什么狗屁玩笑！？”

    杨武身子往前倾，正要抓住催甫的衣服，身后的警察已经上前将他抓住。

    “不要以为在这里，我就没有办法打你。”

    杨武的身体在颤抖，只是不知道是被催甫的话气到，还是因为听了催甫所说的话，他的内心真的恐惧了，这种颤抖有些控制不住，他的情绪变得激动。

    “这次会客到此为止。”警察冷冰冰地说了这句话，就要带着杨武离开。

    杨武用力扭了扭身体，没有挣脱开警察的手，冲着催甫吼道：“滚回去，像你们这些王八蛋，我一个也不想见，以后谁也别来烦我，老子谁也不见。”

    一边说着，杨武一边被警察带着往外走。

    “等一下。”催甫站了起来，拿着手中的那本书，递给杨武，“这是你爸唯一留下的东西，你不看一看吗？”

    “混蛋，你从刚才开始都在说些什么？”杨武怒骂，用力挣脱着警察，一只脚朝催甫踢过来，但因为警察紧紧制住了他，他并没能踢到。

    那警察扫了催甫一眼，给了他一个警告。

    催甫点了点头，没有理会警察，而是对杨武说道：“这只是一本书，不管你信不信，看一眼又有什么好怕的？这是你爸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也只有你能翻开来看，你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每一个“死”字的出口，都让杨武身上的颤抖更加剧烈，他死死咬着牙，目露凶光，似乎恨不得将催甫碎尸万段，但他还是慢慢地伸出手来，接过了那本书，然后咬牙切齿道：“小子，你不要跑，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揍扁你。”

    杨武被带走后，催甫和杨婵也被警察送了出去。

    路上，杨婵问催甫：“他会看吗？”

    催甫点头道：“他其实很爱他父亲的。”

    杨婵点了点头，想到杨武的情绪变化，她心中一阵柔软，还有一阵酸酸涩涩的感觉。

    他们在附近找了间宾馆，在这里休息了一天，催甫设了早上八点的闹钟。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的时候，闹钟还没有响，催甫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体内的灵力变得十分活跃，而且更加强大，在他的身体里面游走，身体表面还有淡淡的尚未完全隐去的白光，身体一阵暖洋洋。

    杨成，散去了。

    没有起床，但也没有闭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催甫放空着思绪，从认识杨成到他死去，再到杨武的态度变化，不同人不同的人生，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直到手机设的闹钟响起，催甫关掉了闹钟，这才起床洗漱。

    杨婵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醒来，利索地整理完毕，与催甫不分先后出的房间，他们一起去退房。

    “还要去哪里吗？”杨婵问。

    催甫点头道：“先去吃个早餐，再去看一下杨武吧。”

    “他会见我们吗？”

    “不知道。”

    登记后，催甫和杨婵并没有久等，杨武便来了。

    相比起昨天，杨武这一次显得很憔悴，很狼狈，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手里紧紧地抓紧那本书，不过那本书里已经没有了杨成的鬼魂。

    “他走了。”杨武的声音很沙哑。

    催甫点头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谢谢你们。”

    “我们并不想只是听到这样的话，相信你爸也不想。”

    杨武的身体又颤抖了起来，催甫这句话直接击中了他的心灵深处，他手指拧着力，指节洗白，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

    催甫又道：“你有看到他吧？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眼泪像是决堤的岸，不争气地流下，杨武的牙齿松了些，下嘴唇被他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僵硬的身体慢慢地失控，他的肩膀耸动着，高大的身体慢慢趴在桌上，忍住哭泣却依然哽咽着。

    “我……我真的没想到过，有一天……有一天我爸会死……真的没有想到过，他……他只是看着我，他放心不下我，我做了……做了很多坏事，他没有骂我……他为什么不骂我……”

    杨婵捂着嘴巴，忍着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泪却早已夺眶而出。

    杨武像是要将多年的错误都经由忏悔变成眼泪，全部流出一般，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依然断断续续。

    “他可以骂……骂我……打……我……”

    “该死的……应该……是……我……”

    “为……为什么……他要死……”

    许久，许久。

    杨武的哭声慢慢地止去，粗重地呼吸着，通过用力呼吸来缓解自己一时失控的情绪。

    催甫却是放心下来，哭出来后的杨武，应该不用他再担心了。

    “我会振作起来的，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做人，好好照顾我妈，连着我爸的份。”杨武下定了决心。

    催甫点头笑道：“你爸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还会……还会来看我们吗？”杨武紧紧抓着那本书，期待地看着催甫。

    又是那种期待，同时也是一样的问题。

    “他会看着你们的。”

    催甫终究只是这样说。

    事实上，人死之后并不都会成为鬼魂，像大多数人的寿终正寝，很难化为鬼魂，在咽气的那一刻，这一生便已经停止了，哪怕他们还有遗憾，还有悔恨，只是这世间谁人没有一些遗憾和悔恨的？

    死后要成为鬼魂，是需要满足一些条件的，像一些阴气比较重的地方，是可以增加产生鬼魂的概率，但也只是增加概率而已，另外，死因也是具有极大影响的因素，像一些意外，或者是被鬼害死。

    杨成化成了鬼魂，然后被催甫收录入生死簿中，在他被送走的那时候开始，也意味着结束，当然不可能再出现了，只是催甫没有办法这样对杨武说明，只好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只是这个善意的谎言，让他感觉到些微的痛苦，催甫第一次在反思，身为判官，他到底应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还有一个月，杨武就刑满获释了，虽然以前做过错事，但他毕竟还年轻，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做人，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杨武的事情可以说是解决了，催甫走出来后仰望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