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明闻到香味时似有反应，在地板上侧转过身来，只是并没有来到餐桌，他的眼睛还没有能完全睁开，微眯着，发着含糊不清的“呜呜”声，连拍自己的脸好几下，然后赌气似的瞥向阳台外面。

    白曼文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却是拍拍张怀志的手，眼神示意了一下。

    “爸爸，吃饭了。”

    张怀志很聪明，明白过来白曼文的意思，清脆的声音驱散了这房子阴郁的气氛，张琳琳也似是反应过来，也跟着喊了一句。

    “爸爸，吃饭了。”

    张亚明转过头来，凝视着两个孩子，双手在脸上搓了搓，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却是向着卫生间走去。

    没有多久卫生间里传出水流声音，还有轻轻拍打着脸部的声音，当张亚明再出来的时候，精神好多了。

    在餐桌前坐下，他看向催甫和杨婵，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今天喝多了。”

    催甫和杨婵连道没关系，张亚明失业了，心情不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又多喝了几杯，难免会想要发泄发泄，刚才应该是与白曼文有些争吵，吓着了两个孩子，但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没事了，催甫更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一开始房子里还有淡淡的阴气，现在基本已经消散不见，但在张亚明身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不容易察觉得到，催甫皱起了眉。

    “你们……是我妻子的朋友吗？”

    张亚明并不认识催甫和杨婵，而他回来后又与白曼文吵架，关于两人的事白曼文还没有来得及说，但能够留下来跟他们一家吃饭，总不至于是陌生人。

    催甫这才将他与白曼文说过的理由也跟张亚明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张亚明，看着他是什么反应，却见张亚明果然是意外加惊奇的神色。

    但听说是爷爷的朋友，张怀志和张琳琳顿时对催甫和杨婵有了亲切之意，可见他们跟白老的感情的确很好，但正因为很好，有时候才会在不自觉间更伤人，催甫的心有所触动。

    “是这样……没想到……”

    跟白曼文是一样的反应，对于白老有催甫和杨婵这样的年轻人当朋友，张亚明十分意外，这种事情他们从来没有听白老说过，不过想想也是，他们一直忙于工作，就算白老想跟他们分享这些趣事，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是我们对不起爸。”

    张亚明沉沉说了这句，便见白曼文在一边也抹起了眼泪，白老的离世让他们很痛苦，那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亲人的痛苦，这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在，而对这些因素都一清二楚的催甫，心头也显沉重。

    “要是爸现在看到我这样，一定会对我失望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会给这个家添麻烦……”

    张亚明身上竟然有着极为浓郁的负面情绪，饭菜可口，可是他并没有吃下去多少，一副沉痛模样，催甫更是敏锐地感觉到，他竟是已经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我还有什么面目活着？

    张亚明心中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强，竟是真的产生了这种寻死之念，突然觉得这些饭菜都难以下咽。

    催甫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仅仅因为张亚明的那种轻生念头，还因为他察觉到，一直缠绕在张亚明身上的那道阴气，随着他这种负面情绪的出现，竟有重新凝聚起来的意思，久久不曾散去。

    张琳琳突然放下了筷子，引起几人在意，白曼文不由得关心道：“怎么了琳琳？不好吃吗？”

    “我不要吃这个！”

    “琳琳……”

    张琳琳这么说，从椅子上跳下，朝房间里跑去，她跑进去的房间，赫然正是白老生前的房间。

    餐桌上几人面面相觑，而后又从那房间城传来细微的奇怪的声响，察觉有异，催甫连忙跑过去，其他人也紧随着催甫进去。

    他们都停在门外，呆呆地看着里面的张琳琳。

    “琳……琳琳……你……”

    “琳琳，你在吃什么东西！！”

    房间里的情景十分诡异，只见张琳琳跪坐在地上，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白老露出和蔼的笑容，正对着张琳琳，而张琳琳手中拿着一支粉笔，送入口中咬起来滋滋响。

    外面的可口饭菜不吃，张琳琳竟然吃这些粉笔，而且看她的样子，竟是吃得津津有味。

    白曼文猛地上前，将张琳琳手中的粉笔用力拍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长久以来的压力面对此时的张琳琳再也承受不住，崩溃一般哭了起来。

    “天啊！琳琳！我的琳琳！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呀！？”

    张亚明也走了过来，却是看着白老的遗相怔然，便听到了张琳琳满是不解的声音。

    “妈妈，你怎么了？这是外公带给我吃的，很好吃的，妈妈为什么不让我吃了？”

    张亚明和白曼文如遭雷击，他们艰难地相望一眼，身体仿佛僵硬。

    “是爸爸他……”

    “爸他……回来了吗？”

    杨婵紧张地抓住催甫的手，她四下里看看，什么都没有看到，但这房子给她的感觉实在是诡异，比起刘琦君的那栋别墅更让她害怕。

    刘琦君的那栋别墅，好歹他们还知道面对的是什么，可是在这所普普通通的房子里，她却看着糊涂，什么都不明白，白老不是已经被催甫录进书里面去了吗？难道他已经现身了？

    张亚明颓然坐倒在地上，呵呵笑着。

    “爸，你回来了吗？看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来吧，我也不想活了！”

    “你……亚明！？”

    白曼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亚明。

    “怎么了？很难相信我会说出这种话吗？这没什么呀，这些日子来，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不是也盼着我死吗？”

    “亚明，不……别说了……”

    “新房子，新车，新的生活……明明都是新的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爸死了，我也丢了工作，你还记得爸死的时候，我跟你怎么说的吗？”

    白曼文怔怔地看着张亚明，完全看不出来她所熟识的那个男人，现在的张亚明，让她不敢接近。

    “我叫你不要伤心，我说我会照顾你，会照顾好孩子们，会兼顾好工作跟家庭，可是这话刚说完，第二天我就被裁了，我当时都没敢告诉你，可是这种事情瞒不住，我又一直找不到工作，没有一个单位要我，呵呵……废物！！”

    “……”

    “怎么都不说话了？别客气呀，说我是个废物，你们也这么觉得的吧？后来找工作没有一次顺的，几个有面试的机会，他们只看到我，都不问我什么问题了，就说我不适合加入他们，看看看看，像我这样的废物，别人一眼就看透了，一眼就明白了，根本不会给我这样的废物任何机会的。”

    杨婵从张亚明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张嘴欲言，被催甫拉了拉，没有让她说话。

    “我早就不想活了，早就想死了，死了好啊，一了百了，就跟你一样啊爸！”

    “亚……”

    “你要是寂寞了想我们了，就来把我带走吧，可是你……你……不要搞琳琳啊！她才多大，你虽然疼爱她，可是她还不能跟你走，你要搞就搞我吧，我不逃，我在这里！哈哈哈哈，我不逃……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