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67 第67章 准备回家咯
- 68 第68章 一个女土匪
- 69 第69章 小变态病了
- 70 第70章 抄书与回京
- 71 第71章 泼八盆狗血
- 72 第72章 平地起波澜
- 73 第73章 中二的拳头
- 74 第74章 奔赴新地
- 75 第75章 初到归义县
- 76 第76章 县令也难为
- 77 第77章 颜肃之卜卦
- 78 第78章 蠢不分贵贱
- 79 第79章 丝萝托乔木
- 80 第80章 小变态下乡
- 81 第81章 找到好借口
- 82 第一次较量
- 83 第83章 丰收什么的
- 84 第84章 盐盐盐盐盐
- 85 第85章 一个美少年
- 86 第86章 近乡情更怯
- 87 第87章 小变态当家
- 88 第88章 变态第一发
- 89 第89章 变态第二发
- 90 第90章 变态第三发
- 91 第91章 变态吓到人
- 92 第92章 晴天一道雷
- 93 第93章 善解人意帝
- 94 第94章 根据地建设
- 95 第一次握手
- 96 第96章 有来必有往
- 97 第97章 不听老人言
- 98 第98章 父母的妙招
- 99 第99章 女王的召唤
- 100 第100章 变态入京来
- 101 第101章 你们头疼吧
- 102 第102章 又有事发生
- 103 第103章 驻京办活动
- 104 第104章 谁才是傻子
- 105 第105章 被坑的丞相
- 106 第106章 颜肃之返京
- 107 第107章 中二在行动
- 108 第108章 拐到小腼腆
- 109 第三个壮丁
- 110 第110章 有令没有城
- 111 第111章 痛苦的蜕变
- 112 第112章 颜肃之支招
- 113 第113章 新君新烦恼
- 114 第114章 提前的道歉
- 115 第115章 干翻御史台
- 116 第116章 着急的岳父
- 117 第117章 诸王第二招
- 118 第118章 苦逼的皇帝
- 119 第119章 前进吧少年
- 120 第120章 中二的归义
- 121 第121章 小变态制糖
- 122 第122章 丁号的建议
- 123 第123章 好处到手了
- 124 第124章 崩溃的修士
- 125 第125章 逼疯老神仙
- 126 第126章 挨揍的外甥
- 127 第127章 今天爆字数
- 128 第128章 新年大热闹
- 129 第129章 虎走山不空
- 130 第130章 两个小变态
- 131 第131章 变态真可怕
- 132 第132章 朝廷窝里斗
- 133 第133章 忙碌的变态
- 134 第134章 皇帝耍贱招
- 135 第135章 朝臣的反击
- 136 第136章 朴实的表白
- 137 第137章 坑爹的情缘
- 138 第138章 就是这么寸
- 139 第139章 变态成年啦
- 140 第140章 变态的难题
- 141 第141章 怎么会这样
- 142 第142章 白挨一顿打
- 143 第143章 天雷梗出现
- 144 第144章 想得太美了
- 145 第145章 苦逼的虞喆
- 146 第146章 暴走的变态
- 147 第147章 女王的误会
- 148 第148章 不太平的年
- 149 第149章 准备回去啦
- 150 第150章 麻烦变大了
- 151 第151章 回到根据地
- 152 第152章 识相的二郎
- 153 第153章 神秘的丁号
- 154 第154章 丁号的身世
- 155 第155章 女王的来信
- 156 第156章 忙碌的结巴
- 157 第157章 奋力的丁号
- 158 第158章 神仙与中二
- 159 第159章 彻底当家了
- 160 第160章 老天的厚爱
- 161 第161章 未来的难题
- 162 第162章 人口多起来
- 163 第163章 腹黑的中二
- 164 第一次会师
- 165 第165章 女王的检阅
- 166 第166章 最后的面试
- 167 第167章 终于造反了
- 168 第168章 抢先分蛋糕
- 169 第169章 不满的世家
- 170 第170章 挖了一个坑
- 171 第171章 中二的报复
- 172 第172章 百密有一疏
- 173 第173章 突来的刺杀
- 174 第174章 厉害的女人
- 175 第175章 一去成永恒
- 176 第176章 长远的建议
- 177 第177章 又一个中二
- 178 第178章 河间王求婚
- 179 第179章 准备发盒饭
- 180 第180章 盒饭发下来
- 181 第181章 祸害遗千年
- 182 第182章 告密的祸害
- 183 第183章 又一份盒饭
- 184 第184章 神奇的脑洞
- 185 第185章 变态她愿意
- 186 第186章 都需要反省
- 187 第187章 猪队友再现
- 188 第188章 躺着也中枪
- 189 第189章 大幕拉开了
- 190 第190章 两个神逻辑
- 191 第191章 行将赴征程
- 192 第二次会师
- 193 第193章 民心与士望
- 194 第194章 京城风云变
- 195 第195章 义者与仁人
- 196 第196章 酝酿的改制
- 197 第197章 忙碌的冬季
- 198 第198章 学霸见学霸
- 199 第199章 六郎的遭遇
- 200 第200章 两百章 了呢
- 201 第201章 开阔新思路
- 202 第202章 大胆的试探
- 203 第203章 计划实施中
- 204 第204章 女王的初秀
- 205 第205章 神兽犯错了
- 206 第206章 女部的出现
- 207 第207章 相争没人性
- 208 第208章 结两姓之好
- 209 第209章 又出鬼主意
- 210 第210章 又一个能人
- 211 第211章 终于出嫁啦
- 212 第212章 颜肃之伤重
- 213 第213章 很肥的一章
- 214 第214章 到得好及时
- 215 第215章 小鬼来当家
- 216 第216章 新仇与旧恨
- 217 第217章 烫手的山芋
- 218 第218章 不能让他来
- 219 第219章 郁陶的表态
- 220 第220章 将军下扬州
- 221 第221章 昂州新刺史
- 222 第222章 复杂的旧账
- 223 第223章 又在犯坏了
- 224 第224章 阮梅的发现
- 225 第225章 不平静的夜
- 226 第226章 终于回家啦
- 227 第227章 好事又将近
- 228 第228章 可爱的意外
- 229 第229章 美在于发现
- 230 第230章 务实的老人
- 231 第231章 岳茂被完虐
- 232 第232章 一家大忽悠
- 233 第233章 坑爹的阮梅
- 234 第234章 混乱的临安
- 235 第235章 姐夫小舅子
- 236 第236章 对比太伤人
- 237 第237章 虞堃的不甘
- 238 第238章 山璞的计划
- 239 第239章 无巧不成书
- 240 第240章 重回旧京城
- 241 第241章 做戏做全套
- 242 第242章 为难的楚丰
- 243 第243章 神兽的野望
- 244 第244章 阮梅也称帝
- 245 第245章 又一朵奇葩
- 246 第246章 不安份的人
- 247 第247章 公私两不误
- 248 第248章 惹事的炖鱼
- 249 第249章 你快登基吧
- 250 第250章 小变态出关
- 251 第251章 女王的训诫
- 252 第252章 中二做皇帝
- 253 第一次分红
- 254 第一□□会
- 255 第255章 彪悍的公主
- 256 第256章 聪明的胖纸
- 257 第257章 姐夫是好人
- 258 第258章 新年新奇葩
- 259 第259章 狡猾的姐姐
- 260 第260章 女人的誓言
- 261 第261章 逗比的相亲
- 262 第262章 遇到一个宝
- 263 第263章 水上与水下
- 264 第264章 万事皆有始
- 265 第265章 女人的难题
- 266 第266章 一捅天下吧
- 267 第267章 后补的徼文
- 268 第268章 僵持的局面
- 269 第269章 进击的公主
- 270 第270章 学霸的战争
- 271 第271章 夫妻档会师
- 272 第272章 大王来巡山
- 273 第273章 东西大不同
- 274 第274章 好多的盒饭
- 275 第275章 两章 合一章
- 276 第276章 天下一统了
- 277 第277章 粉丝的执着
- 278 第278章 神兽的先手
- 279 第279章 忙碌的公主
- 280 第280章 开明的亲戚
- 281 第二次分红
- 282 第282章 一同去郊游
- 283 第283章 狡猾的太子
- 284 第284章 又遇奇葩事
- 285 第285章 粗暴的处理
- 286 第286章 开始建城啦
- 287 第287章 又要坑人了
- 288 第288章 又一熊孩子
- 289 第三次分红
- 290 第290章 一群坑爹货
- 291 第291章 遭遇猪队友
- 292 第292章 老神仙悟道
- 293 第293章 唐仪的哲学
- 294 第294章 天助自助者
- 295 第295章 摊牌与反击
- 296 第296章 聪明的余冼
- 297 第297章 群殴与无间
- 298 第298章 助拳的来了
- 299 第299章 解封的李今
- 300 第300章 秃头与狗头
- 301 第301章 思想的隔阂
- 302 第302章 挖坑埋自己
- 303 第303章 公平的老板
- 304 第304章 舞弊的怀疑
- 305 第305章 凶悍的女人
- 306 第306章 努力打补丁
- 307 第307章 命也太好了
- 308 第308章 活泼的太学
- 309 第309章 叶老师训话
- 310 第310章 拉快进度条
- 311 第311章 事态在扩大
- 312 第312章 战斗的友谊
- 313 第313章 一代脑补帝
- 314 第314章 诸女齐谋划
- 315 第315章 皇帝的决心
- 316 第316章 真正的女王
- 317 第318章 林瑶番外一
- 318 第319章 林瑶番外二
- 319 第320章 最后的番外
- 320 第317章 正文写完了
- 321 第318章 林瑶番外一
- 322 第319章 林瑶番外二
- 323 第320章 最后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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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颜肃之卜卦
第77章 颜肃之卜卦
郁家与颜家的关系不错,虽然颜启某些方面脑残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但是不得不说,他结下的郁陶这个朋友,是相当有益的。颜肃之小时候拼命学习,跟郁家的同龄人玩耍的时间并不多。但是郁陶这个人比较实在,不像赵忠,没事还欺负欺负颜肃之,郁陶见到了颜肃之,还会指点一二。
是以颜肃之虽然与郁家人接触得少,心里还是很向着郁家的。听闻郁状伤着了,心情就好不起来。用罢晚饭,奴婢们撤席面的时候,姜氏漱口洗手毕,便问他:“郎君可是有忧心的事情?”不是早就商议好了的吗?情况也比甘县令说的好很多呢。
颜肃之叹道:“郁家四郎,平逆反被伤,像是不大好了呢。”这个不大好是多方面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仕途。虽然有个做大将军的爹,但是这一失败,总是要耽误几年的。
姜氏道:“离得这般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因离得远,颜肃之离京前与京中约定,每半个月传递一次消息,京中颜孝之派专人送信,颜肃之也会把自己的一些情况反馈给京里。与此同时,颜肃之也没单指望他大哥一个,还跟他的好朋友唐仪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他的老师和朋友们,他也没有忘记。
想听到京里的消息,且没这么快。颜肃之道:“我写封信,下回顺便问一问罢。”
姜氏无可奈何地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听说大将军家家法颇严,子弟虽未必个个俊彦,却也不是无能之辈,怎地率兵去平乌合之众,却反而伤着了?”
颜肃之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有。”
颜神佑听了,也不由点头。她一点头,六郎也跟着点头,颜肃之夫妇心头阴霾少去。颜肃之道:“你们点的什么头?又听得懂了?”
颜神佑道:“有本事的人,还得有运气呀。”
颜肃之与姜氏居然都很赞同:“正是如此。”
姜氏更说颜肃之:“咱们离京时就当卜上一卦。”
颜肃之道:“现在卜来,也不算晚。”
颜神佑看着他俩这公然进行封建迷信活动,半晌没回过神儿来。奇怪地道:“为什么要占卜呢?”
姜氏道:“遇事不决,当然要卜上一卜了。”
颜神佑:……常听人说什么赵匡胤算命,朱元璋算命,弄了半天,居然有可能是真的吗?原来不是修史的时候为了给皇帝们刷金粉编的啊?大老爷们儿也好这口啊?这不是家庭妇女的专利啊?
她见过姜氏拿占卜坑了三房的,但是根深蒂固的,就以为这是家庭妇女的手段。而且,她一直以为她娘不是相信迷信,只是利用而已。现在看着迷信工具像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这是要闹哪样?
再看颜肃之也很感兴趣的样子,连旁边的六郎也很好奇地问:“阿爹、阿娘,这是要做什么?”
颜肃之还给他解答,谓“当存敬畏之心”云云。
颜神佑眼睁睁地看着爹娘像传销组织的骨干份子一样把亲弟弟拐上了封建迷信的不归路,一时哑口无言。颜肃之洗手,焚香,卜了三卦,第一卦他很有义气地贡献给了郁状,得出来的是个大凶。
姜氏看到大凶的结果,吓得脸都白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这……”她以为颜肃之是卜的归义县事。
颜肃之叹道:“只盼郁四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姜氏听说是卜的郁状,顿时感到安心,一口气松到一半又想起这样不厚道,生生又咽到了喉咙里,差点没憋死。
颜肃之再卜第二卦,神色愈发严肃了起来。休说姜氏,便是颜神佑,也为这气氛所感,忍不住摒住了呼吸。四下里的奴婢们都是土著,想法与主人夫妇相同,皆垂手而立,心中惴惴。
第二卦依旧是个凶兆,姜氏颤着声问:“这又是何故?”
颜肃之握紧了拳头,指节攥得发发,声音也有些抖:“只怕天下,将要不宁。”
姜氏上下牙齿轻叩,发出一阵“咔咔咔咔”的细微声响。颜神佑不明所以地投过一抹奇怪的神色来,这天下不宁,不是早就猜到的吗?不然干嘛要千挑万选了的到归义来呢?
姜氏想却下:天下大乱,自家能安全吗?绝大部分正常的土著,想到动乱的时候都不会开心。
更因姜家经过丙寅之乱,姜氏自己虽然没有挨上,可家中口耳相传。每逢扫祭,还要看一溜上了吊的姑妈的灵位坟头,阴影不可谓不深。
颜肃之深吸一口气,再卜第三卦,却是个大吉。
颜肃之自肩至腰都放松了下来,姜氏也笑开了:“咱们在此处,可是顺遂?”
颜肃之欣慰地点点头,姜氏又充满了干劲儿,看颜肃之抄起儿子,她自己却看向女儿。发现颜神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便捉了她来做一番“科普”。颜神佑被安利了满脑袋的封建迷信,并且熟知了许多古人在这方面的奇闻逸事,对各种占卜的过程也有了相当的了解。
信不信的另说,却知道了封建迷信对土著人士的世大影响力!
受过良好教育的颜肃之夫妇尚且如此,看四周奴婢因有吉卦而与有荣焉的样子,只会比这两位更加地迷信。
颜神佑突然就感觉心好累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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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迷信活动还是有好处的,一次占卜,三卦两凶,却让颜肃之夫妇最终安了心。连周围的群众的情绪,也跟着稳定了下来。与京城隔了九百里,还是纬度上的差异,风俗一不一样的另说,这气候就很不适应。自阿竹忽然得了桃花癣之后,奴婢里陆续也出现了各种症状。亏得有个郎中跟着,还拉了好些药材,不然光这些水土不服的病症,就够忙乱许久了的。
伍郎中因为这个原因,如今颇为吃香。颜肃之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将他安置在前衙东北角一个小院子里。隔着一个小夹道,就是六郎的住所了。只是要往后院儿里去,还须得绕行,过两个月亮门儿。
无论如何,这前衙后院,都有了些正常的模样,不似甘县令在时空旷寂寥了。前衙里靠西还有两个院子给何三及其手下衙役等当宿舍休息室,方章的住处则在伍郎中之前。方章的家室皆在离县城五十里的村子里,他每得了俸禄,便全背了回家,到了家里,爹娘和老婆再给他发零花钱。
以前甘县令要从本县财政(主要是廨田收入)里拨给上述人等俸禄,这工资水平颇低——还是几十年前定下的,那时候还是前朝呢——这么多年一直没涨过。甘县令也不能不暗中给他们涨一点,这些都是财政之负担。有时候甘县令实在加不下去工资了,就从自己的俸禄里分一些给他们。
甘县令是个穷鬼,还是个好心的穷鬼,所以大家跟着他过得挺辛苦。颜肃之有钱,他老婆比他还有钱,到了就先收拾屋子,又给大家发工资,方章、何三,每人一贯钱,何三底下的差役,一人一陌钱。
连饮食都改善了,方章虽还有些疑惑,未必就认定颜肃之是个好人,却也得承认自从他来了,大家日子就好过了一些。何三与他们的手下,已觉得有了奔头了。也因此,颜肃之的许多疑问他们都认真地给予了比较真实的答案。
比如颜肃之问:“我看此处穷困,甘令又爱惜民力。然城垣齐肃、衙内屋舍整洁,这却又是何故?”
方章一拱手道:“说来令人叹息,朝廷有制度,凡有残疾的人,皆可免役。”
颜肃之道:“这个我自然知道,难道?!”
方章见他反应快,不见得便倾倒,倒也不反感,见他吃惊的样子不似有恶意,便道:“正是,许多人为了逃避徭役征发,乃至自-残。”
颜肃之苦笑道:“按律,自-残以避征发的,查出来是要罚他修城墙的。”
方章点头道:“正是。”
何三接口道:“实话说与郎君,这里头好些人,还是小人带人去抓了来的。甘令也不忍心,我们也不忍心。甘令常说,如此毁伤肢体,实不可取。又说令百姓自-残,是他没有做好。便将这修缮的事,权做他们的征发。又数次下令劝告,才算是刹住了这股风气。”
颜肃之道:“此地偏僻,又没有多少工程,如何用得这许多役力?”
何三有些不敢说,只管看方章。方章似无所觉,直言道:“隐户多了,原在他们身上的徭役便要算到旁人头上了。县又大,修个路、挖个渠、乃至押粮解递往郡里去……样头儿多了去了,一样都省不得。”
颜肃之皱眉,这些都是应服之役,如何便将百姓逼成这样了?看来,这隐户的情况,是挺严重的了。
摆摆手,命何三去看门,对方章道:“去书房罢,你取了地图来我看。我带来这些人,城里住不下,城外搭帐篷也不是个事儿,看何处合适,如何弄个住处与他们。”
归义县地广人稀,哪怕是县城周围,想找块地方盖房子也不是难事。但是颜肃之是想以此为基础建个坞保的,这个选址就比较重要了。
何三从后面听着他要建房子安置部曲,心道,也该这么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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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颜肃之为自家坞堡最终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完全是按照建城的标准来的。所谓背山面水,地势开阔。从县城往东走上个三十里地,便是一片荒芜的旷野。背后是绵延的群山,流过县城那条河,经此再往东入海。土地……并不很肥沃。
当卢家家长卢彰与牛、马、羊三家一同前往县衙拜会的时候,颜肃之设宴款待四人,便顺口问了他们那一带是否有人居住之类。
这四个人对本地是相当熟悉的,便由卢湛来答道:“那一带并无人居住。”有一个定律,越往海边,越觉得出盐碱地。所以他们的土地宁愿往西一点,离海远一点。颜肃之道:“这么说,那些荒地也是无人耕种的了?”
卢湛微笑道:“正是。”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须发已杂了几缕银丝,人却显得清俊飘逸。看颜肃之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不由心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卢家是被迫南迁的,如今虽又挣下若大家业,连邻县也有他族兄的大片产业,可毕竟是离开了权利的中心。更让人难受的是,即使是世家中间,也有大大小小隐形的圈子。
比如京中之姜、柴、周、米、范等等,就不会与南边这些譬如卢家这样的家族联姻。想往京城官场上挤,争夺一点话语权,也是难上加难。卢家如今,最高的不过出了四、五个县令而已,再往上,就难与人争了。卢湛的父亲做到了郡守,却因迟迟做不到刺史,含恨而终。卢湛听闻颜肃之来,认为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若得此人引见,或可打入京城那个圈子里。
听颜肃之说:“如此,我便放心了。”卢湛也适时地微笑了起来:“正是荒地,不须补偿。”
颜肃之正色道:“我却是要命他们开荒的,否则这么些个人,去哪里寻吃食去?我的俸禄是不够了的。他们本是我家部曲,重操旧业,也是应有之义了。”
卢湛道:“郎君想得长远。”
牛、马、羊三家等他说完,才得机会说话。这四家对甘县令是踞傲得紧,对上颜肃之,却又傲不起来了。卢湛的态度,这其中发挥了颇为重要的作用。颜肃之明显能看出这四家的从属关系,便又问各人京中贤者、孝廉之类。这些颜肃之都从方章那里知道了个大概,如今一比对,名单却又有些差别。
颜肃之也记下了这些差别。
聊完了,才请他们入席,又命上舞乐。
牛、马、羊心驰神往,身子已经随着节拍摇晃了起来。卢湛微眯着眼睛,捻须不语。一曲毕,卢湛道:“不意竟能再闻此声啊!”
颜肃之会意,将话题引至卢家旧事上头,称卢家为“旧族”。卢湛十分开心,牛、马、羊颇不自安——他们是在甘县令到任之前,通过贿赂等手段改了资料,冒认为士族的。颜肃之这态度,令他们如坐针毡,因而老实得不得了。
颜肃之就是要冷着他们的。士族有特权,经济上的特权也很明显。颜肃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三家出一出血了。若他们识相,老实多吐点隐户,倒也罢了,如果还这么死抠,不好意思,颜肃之就要扒他们的马甲了。
颜肃之有楚氏这样一个妈,还有颜神佑这样一个小间谍,对谱学绝不陌生,便只与卢湛说些士族谱系之事。听闻卢湛的妻子姓殷,他便问:“是否是顺宁殷?”
卢湛笑道:“正是。”
颜肃之道:“我想也是,我虽年轻,知所之少,然内子却于天下旧族,知之颇多。”
卢湛扫了牛、马、羊一眼,笑道:“娘子姜氏,节义之名天下知之。不知拙荆是否有幸可拜会娘子?”
颜肃之笑道:“内子孤身在此,委实寂寞。”
协议达成,听歌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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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县衙,牛、马、羊憋了一肚子的气,牛家主恨声道:“竖子敢尔!”
卢湛悠悠地道:“我等久居偏僻之地,天下华族未必知我等。颜令乃故骠骑子,现太尉外甥,京兆之弟。如何不敢?”
三人消音。
登车前,马家主问道:“则郎君何意?”
卢湛笑道:“走,与我一处喝茶去。”说实话,他不大瞧得上这仨货,可人也不能太独了,得有几个小弟打手不是?
卢家庄园离县城五十里,到了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远远就看到卢家坞堡的火光,到了门口处,却见一青衣少年立于门首,牛、马、羊连忙下了车。少年迎了上来,叫一声:“阿爹。”又与三人行礼,三人回礼。
卢湛道:“你去歇了罢。”
卢湛设宴款待这三个人,且说:“歌舞酒馔,毕竟不如颜令处。”
酒足饭饱,方才议事。牛、马、羊一齐向卢湛诉苦,言颜肃之骄横,求卢湛代为美言。
卢湛道:“你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三人不语。
卢湛道:“他此来,不过是避一避风头,事情过后,他还回他的京,做他的少年公子去。可他在的时候,谁让他不痛快了,都别想得着好儿。这等出身的人,无不心高气傲,怎会不要政绩?我劝诸位,再收留人的时候,小心着些,休将甘令括出的人,再收回去了。”
三人齐叹晦气。
卢湛心说,你们要再闹了,更晦气的事情还有呢。却又不点破,留三人在自家住下,明早再归家。
送走诸人,自己却往娘子殷氏处去。殷氏已卸了严妆,见他来,问道:“如何?”
卢湛道:“明日投你的帖子与颜令娘子罢。”
殷氏喜道:“常听人说姜氏女难得,今日能得一见,也是幸事了,”又一撇嘴,“可惜嫁与了颜家,也不知在那等人家里这些年,还能有些风采否?”
卢湛骂道:“愚蠢!”
将殷氏镇住了不敢接口。卢湛叹道:“你休只顾着看姓氏了,这位郎君,不比甘令。”
“他们若是一样,又何须你巴巴去投帖拜见了?”
“你知道便好!”
殷氏嘟囔道:“你只对我有本事!罢罢,我不与你争执,听说你留了那几家住宿?可有甚章程,他们的娘子,可要同往?”
卢湛道:“他们只怕要难过了。”
殷氏笑道:“如此看来,这新令却还是有些眼力的,能认得出西贝货来。”又要翻自己的名帖,道是怕第二天忘了。卢湛也由着她去了。
第二日,殷氏的帖子便送到了姜氏手上,姜氏翻了帖子,见牛、马、羊、三家也送了贴子来。却只回了殷氏,与她约定了日期。
殷氏的牛车抵达城门之时,正看到颜肃之出的告示:鼓励垦荒。
还给了国家规定的优惠政策:五年之内不纳税,五年到十五年,租税减半。只要你申报了,这无主的田,就是你的了,你敢报、颜县令就敢认。并且表示,他要以身作则,圈了荒田一千亩,先垦着!界定了地界,已经登记在册了。
殷氏听了外面差役敲锣打鼓的宣讲,忍不住想笑:你圈的那些地,都生得可以。又想这新县令与甘县令却是不同,甘县令到县,先整内务,再括隐户,然后就要进山找山民。不知道颜县令下面要做什么了。
如果卢湛在这里了,一定会骂颜肃之狡猾。什么是荒地?默认的是,凡是不在国家田册的都是荒地。自然,隐田也算是荒地。卢湛都准备出血了,出个一、二百的隐户给颜肃之做脸。虽然会有一些规定,比如官员不得在辖区里纳本地人为妾一类的。也一定程度上禁止官员在辖区里置什么产业。但是本朝的情况又有些特殊。这就是世家,做官的是他们的子弟,子弟遍布、田产也遍布……这里面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是以前一道禁令执行得还严格一点,后一道就基本废止了。
殷氏没想到这一层,还带着满心新奇地去了县衙。县衙也没为她开正门,她是从角门进的。殷氏不由气闷!她只道自己当由正门入的,岂料县令居然骄人!可一想到姜氏,她又按住了火气。到了后院,门前便请她下车。
殷氏暗怒,扶着侍女的手往里走,手下将侍女的胳膊都摁青了。
一路行来,却见颜家的奴婢行皆有法度,连衣裳都跟本地的似乎有些不同。到得正堂,姜氏并不出迎,殷氏只得自己上前。进了门,将先前的怒气都抛了。姜氏本就是个美人,更兼最近气色颇好,望去竟有种庄严不可冒犯之感,连身上的衣裳都仿佛散着些宝光。殷氏不由有些局促,她发现姜氏的首饰比自己的好像更漂亮,衣裳上的提花纹似乎都更雅致了。香炉里的香,味道也特别清雅。
姜氏的口气十分平和,伸手请殷氏坐到客坐上,微笑道:“娘子远来辛苦。”
殷氏道:“娘子才是远路而来,不知可还住得惯?”
姜氏道:“心安,又有何处住不惯呢?”
殷氏唯唯,又听上面叫:“阿寿。”抬眼看时,却见屏风后面转出个小小的少女来,红袄青裙,明媚的脸庞映得一室生辉。不由想,这又是哪个?
是以颜肃之虽然与郁家人接触得少,心里还是很向着郁家的。听闻郁状伤着了,心情就好不起来。用罢晚饭,奴婢们撤席面的时候,姜氏漱口洗手毕,便问他:“郎君可是有忧心的事情?”不是早就商议好了的吗?情况也比甘县令说的好很多呢。
颜肃之叹道:“郁家四郎,平逆反被伤,像是不大好了呢。”这个不大好是多方面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仕途。虽然有个做大将军的爹,但是这一失败,总是要耽误几年的。
姜氏道:“离得这般远,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因离得远,颜肃之离京前与京中约定,每半个月传递一次消息,京中颜孝之派专人送信,颜肃之也会把自己的一些情况反馈给京里。与此同时,颜肃之也没单指望他大哥一个,还跟他的好朋友唐仪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他的老师和朋友们,他也没有忘记。
想听到京里的消息,且没这么快。颜肃之道:“我写封信,下回顺便问一问罢。”
姜氏无可奈何地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听说大将军家家法颇严,子弟虽未必个个俊彦,却也不是无能之辈,怎地率兵去平乌合之众,却反而伤着了?”
颜肃之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有。”
颜神佑听了,也不由点头。她一点头,六郎也跟着点头,颜肃之夫妇心头阴霾少去。颜肃之道:“你们点的什么头?又听得懂了?”
颜神佑道:“有本事的人,还得有运气呀。”
颜肃之与姜氏居然都很赞同:“正是如此。”
姜氏更说颜肃之:“咱们离京时就当卜上一卦。”
颜肃之道:“现在卜来,也不算晚。”
颜神佑看着他俩这公然进行封建迷信活动,半晌没回过神儿来。奇怪地道:“为什么要占卜呢?”
姜氏道:“遇事不决,当然要卜上一卜了。”
颜神佑:……常听人说什么赵匡胤算命,朱元璋算命,弄了半天,居然有可能是真的吗?原来不是修史的时候为了给皇帝们刷金粉编的啊?大老爷们儿也好这口啊?这不是家庭妇女的专利啊?
她见过姜氏拿占卜坑了三房的,但是根深蒂固的,就以为这是家庭妇女的手段。而且,她一直以为她娘不是相信迷信,只是利用而已。现在看着迷信工具像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这是要闹哪样?
再看颜肃之也很感兴趣的样子,连旁边的六郎也很好奇地问:“阿爹、阿娘,这是要做什么?”
颜肃之还给他解答,谓“当存敬畏之心”云云。
颜神佑眼睁睁地看着爹娘像传销组织的骨干份子一样把亲弟弟拐上了封建迷信的不归路,一时哑口无言。颜肃之洗手,焚香,卜了三卦,第一卦他很有义气地贡献给了郁状,得出来的是个大凶。
姜氏看到大凶的结果,吓得脸都白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这……”她以为颜肃之是卜的归义县事。
颜肃之叹道:“只盼郁四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姜氏听说是卜的郁状,顿时感到安心,一口气松到一半又想起这样不厚道,生生又咽到了喉咙里,差点没憋死。
颜肃之再卜第二卦,神色愈发严肃了起来。休说姜氏,便是颜神佑,也为这气氛所感,忍不住摒住了呼吸。四下里的奴婢们都是土著,想法与主人夫妇相同,皆垂手而立,心中惴惴。
第二卦依旧是个凶兆,姜氏颤着声问:“这又是何故?”
颜肃之握紧了拳头,指节攥得发发,声音也有些抖:“只怕天下,将要不宁。”
姜氏上下牙齿轻叩,发出一阵“咔咔咔咔”的细微声响。颜神佑不明所以地投过一抹奇怪的神色来,这天下不宁,不是早就猜到的吗?不然干嘛要千挑万选了的到归义来呢?
姜氏想却下:天下大乱,自家能安全吗?绝大部分正常的土著,想到动乱的时候都不会开心。
更因姜家经过丙寅之乱,姜氏自己虽然没有挨上,可家中口耳相传。每逢扫祭,还要看一溜上了吊的姑妈的灵位坟头,阴影不可谓不深。
颜肃之深吸一口气,再卜第三卦,却是个大吉。
颜肃之自肩至腰都放松了下来,姜氏也笑开了:“咱们在此处,可是顺遂?”
颜肃之欣慰地点点头,姜氏又充满了干劲儿,看颜肃之抄起儿子,她自己却看向女儿。发现颜神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便捉了她来做一番“科普”。颜神佑被安利了满脑袋的封建迷信,并且熟知了许多古人在这方面的奇闻逸事,对各种占卜的过程也有了相当的了解。
信不信的另说,却知道了封建迷信对土著人士的世大影响力!
受过良好教育的颜肃之夫妇尚且如此,看四周奴婢因有吉卦而与有荣焉的样子,只会比这两位更加地迷信。
颜神佑突然就感觉心好累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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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迷信活动还是有好处的,一次占卜,三卦两凶,却让颜肃之夫妇最终安了心。连周围的群众的情绪,也跟着稳定了下来。与京城隔了九百里,还是纬度上的差异,风俗一不一样的另说,这气候就很不适应。自阿竹忽然得了桃花癣之后,奴婢里陆续也出现了各种症状。亏得有个郎中跟着,还拉了好些药材,不然光这些水土不服的病症,就够忙乱许久了的。
伍郎中因为这个原因,如今颇为吃香。颜肃之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将他安置在前衙东北角一个小院子里。隔着一个小夹道,就是六郎的住所了。只是要往后院儿里去,还须得绕行,过两个月亮门儿。
无论如何,这前衙后院,都有了些正常的模样,不似甘县令在时空旷寂寥了。前衙里靠西还有两个院子给何三及其手下衙役等当宿舍休息室,方章的住处则在伍郎中之前。方章的家室皆在离县城五十里的村子里,他每得了俸禄,便全背了回家,到了家里,爹娘和老婆再给他发零花钱。
以前甘县令要从本县财政(主要是廨田收入)里拨给上述人等俸禄,这工资水平颇低——还是几十年前定下的,那时候还是前朝呢——这么多年一直没涨过。甘县令也不能不暗中给他们涨一点,这些都是财政之负担。有时候甘县令实在加不下去工资了,就从自己的俸禄里分一些给他们。
甘县令是个穷鬼,还是个好心的穷鬼,所以大家跟着他过得挺辛苦。颜肃之有钱,他老婆比他还有钱,到了就先收拾屋子,又给大家发工资,方章、何三,每人一贯钱,何三底下的差役,一人一陌钱。
连饮食都改善了,方章虽还有些疑惑,未必就认定颜肃之是个好人,却也得承认自从他来了,大家日子就好过了一些。何三与他们的手下,已觉得有了奔头了。也因此,颜肃之的许多疑问他们都认真地给予了比较真实的答案。
比如颜肃之问:“我看此处穷困,甘令又爱惜民力。然城垣齐肃、衙内屋舍整洁,这却又是何故?”
方章一拱手道:“说来令人叹息,朝廷有制度,凡有残疾的人,皆可免役。”
颜肃之道:“这个我自然知道,难道?!”
方章见他反应快,不见得便倾倒,倒也不反感,见他吃惊的样子不似有恶意,便道:“正是,许多人为了逃避徭役征发,乃至自-残。”
颜肃之苦笑道:“按律,自-残以避征发的,查出来是要罚他修城墙的。”
方章点头道:“正是。”
何三接口道:“实话说与郎君,这里头好些人,还是小人带人去抓了来的。甘令也不忍心,我们也不忍心。甘令常说,如此毁伤肢体,实不可取。又说令百姓自-残,是他没有做好。便将这修缮的事,权做他们的征发。又数次下令劝告,才算是刹住了这股风气。”
颜肃之道:“此地偏僻,又没有多少工程,如何用得这许多役力?”
何三有些不敢说,只管看方章。方章似无所觉,直言道:“隐户多了,原在他们身上的徭役便要算到旁人头上了。县又大,修个路、挖个渠、乃至押粮解递往郡里去……样头儿多了去了,一样都省不得。”
颜肃之皱眉,这些都是应服之役,如何便将百姓逼成这样了?看来,这隐户的情况,是挺严重的了。
摆摆手,命何三去看门,对方章道:“去书房罢,你取了地图来我看。我带来这些人,城里住不下,城外搭帐篷也不是个事儿,看何处合适,如何弄个住处与他们。”
归义县地广人稀,哪怕是县城周围,想找块地方盖房子也不是难事。但是颜肃之是想以此为基础建个坞保的,这个选址就比较重要了。
何三从后面听着他要建房子安置部曲,心道,也该这么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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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颜肃之为自家坞堡最终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完全是按照建城的标准来的。所谓背山面水,地势开阔。从县城往东走上个三十里地,便是一片荒芜的旷野。背后是绵延的群山,流过县城那条河,经此再往东入海。土地……并不很肥沃。
当卢家家长卢彰与牛、马、羊三家一同前往县衙拜会的时候,颜肃之设宴款待四人,便顺口问了他们那一带是否有人居住之类。
这四个人对本地是相当熟悉的,便由卢湛来答道:“那一带并无人居住。”有一个定律,越往海边,越觉得出盐碱地。所以他们的土地宁愿往西一点,离海远一点。颜肃之道:“这么说,那些荒地也是无人耕种的了?”
卢湛微笑道:“正是。”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须发已杂了几缕银丝,人却显得清俊飘逸。看颜肃之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不由心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卢家是被迫南迁的,如今虽又挣下若大家业,连邻县也有他族兄的大片产业,可毕竟是离开了权利的中心。更让人难受的是,即使是世家中间,也有大大小小隐形的圈子。
比如京中之姜、柴、周、米、范等等,就不会与南边这些譬如卢家这样的家族联姻。想往京城官场上挤,争夺一点话语权,也是难上加难。卢家如今,最高的不过出了四、五个县令而已,再往上,就难与人争了。卢湛的父亲做到了郡守,却因迟迟做不到刺史,含恨而终。卢湛听闻颜肃之来,认为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若得此人引见,或可打入京城那个圈子里。
听颜肃之说:“如此,我便放心了。”卢湛也适时地微笑了起来:“正是荒地,不须补偿。”
颜肃之正色道:“我却是要命他们开荒的,否则这么些个人,去哪里寻吃食去?我的俸禄是不够了的。他们本是我家部曲,重操旧业,也是应有之义了。”
卢湛道:“郎君想得长远。”
牛、马、羊三家等他说完,才得机会说话。这四家对甘县令是踞傲得紧,对上颜肃之,却又傲不起来了。卢湛的态度,这其中发挥了颇为重要的作用。颜肃之明显能看出这四家的从属关系,便又问各人京中贤者、孝廉之类。这些颜肃之都从方章那里知道了个大概,如今一比对,名单却又有些差别。
颜肃之也记下了这些差别。
聊完了,才请他们入席,又命上舞乐。
牛、马、羊心驰神往,身子已经随着节拍摇晃了起来。卢湛微眯着眼睛,捻须不语。一曲毕,卢湛道:“不意竟能再闻此声啊!”
颜肃之会意,将话题引至卢家旧事上头,称卢家为“旧族”。卢湛十分开心,牛、马、羊颇不自安——他们是在甘县令到任之前,通过贿赂等手段改了资料,冒认为士族的。颜肃之这态度,令他们如坐针毡,因而老实得不得了。
颜肃之就是要冷着他们的。士族有特权,经济上的特权也很明显。颜肃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三家出一出血了。若他们识相,老实多吐点隐户,倒也罢了,如果还这么死抠,不好意思,颜肃之就要扒他们的马甲了。
颜肃之有楚氏这样一个妈,还有颜神佑这样一个小间谍,对谱学绝不陌生,便只与卢湛说些士族谱系之事。听闻卢湛的妻子姓殷,他便问:“是否是顺宁殷?”
卢湛笑道:“正是。”
颜肃之道:“我想也是,我虽年轻,知所之少,然内子却于天下旧族,知之颇多。”
卢湛扫了牛、马、羊一眼,笑道:“娘子姜氏,节义之名天下知之。不知拙荆是否有幸可拜会娘子?”
颜肃之笑道:“内子孤身在此,委实寂寞。”
协议达成,听歌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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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县衙,牛、马、羊憋了一肚子的气,牛家主恨声道:“竖子敢尔!”
卢湛悠悠地道:“我等久居偏僻之地,天下华族未必知我等。颜令乃故骠骑子,现太尉外甥,京兆之弟。如何不敢?”
三人消音。
登车前,马家主问道:“则郎君何意?”
卢湛笑道:“走,与我一处喝茶去。”说实话,他不大瞧得上这仨货,可人也不能太独了,得有几个小弟打手不是?
卢家庄园离县城五十里,到了的时候天都黑透了。远远就看到卢家坞堡的火光,到了门口处,却见一青衣少年立于门首,牛、马、羊连忙下了车。少年迎了上来,叫一声:“阿爹。”又与三人行礼,三人回礼。
卢湛道:“你去歇了罢。”
卢湛设宴款待这三个人,且说:“歌舞酒馔,毕竟不如颜令处。”
酒足饭饱,方才议事。牛、马、羊一齐向卢湛诉苦,言颜肃之骄横,求卢湛代为美言。
卢湛道:“你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三人不语。
卢湛道:“他此来,不过是避一避风头,事情过后,他还回他的京,做他的少年公子去。可他在的时候,谁让他不痛快了,都别想得着好儿。这等出身的人,无不心高气傲,怎会不要政绩?我劝诸位,再收留人的时候,小心着些,休将甘令括出的人,再收回去了。”
三人齐叹晦气。
卢湛心说,你们要再闹了,更晦气的事情还有呢。却又不点破,留三人在自家住下,明早再归家。
送走诸人,自己却往娘子殷氏处去。殷氏已卸了严妆,见他来,问道:“如何?”
卢湛道:“明日投你的帖子与颜令娘子罢。”
殷氏喜道:“常听人说姜氏女难得,今日能得一见,也是幸事了,”又一撇嘴,“可惜嫁与了颜家,也不知在那等人家里这些年,还能有些风采否?”
卢湛骂道:“愚蠢!”
将殷氏镇住了不敢接口。卢湛叹道:“你休只顾着看姓氏了,这位郎君,不比甘令。”
“他们若是一样,又何须你巴巴去投帖拜见了?”
“你知道便好!”
殷氏嘟囔道:“你只对我有本事!罢罢,我不与你争执,听说你留了那几家住宿?可有甚章程,他们的娘子,可要同往?”
卢湛道:“他们只怕要难过了。”
殷氏笑道:“如此看来,这新令却还是有些眼力的,能认得出西贝货来。”又要翻自己的名帖,道是怕第二天忘了。卢湛也由着她去了。
第二日,殷氏的帖子便送到了姜氏手上,姜氏翻了帖子,见牛、马、羊、三家也送了贴子来。却只回了殷氏,与她约定了日期。
殷氏的牛车抵达城门之时,正看到颜肃之出的告示:鼓励垦荒。
还给了国家规定的优惠政策:五年之内不纳税,五年到十五年,租税减半。只要你申报了,这无主的田,就是你的了,你敢报、颜县令就敢认。并且表示,他要以身作则,圈了荒田一千亩,先垦着!界定了地界,已经登记在册了。
殷氏听了外面差役敲锣打鼓的宣讲,忍不住想笑:你圈的那些地,都生得可以。又想这新县令与甘县令却是不同,甘县令到县,先整内务,再括隐户,然后就要进山找山民。不知道颜县令下面要做什么了。
如果卢湛在这里了,一定会骂颜肃之狡猾。什么是荒地?默认的是,凡是不在国家田册的都是荒地。自然,隐田也算是荒地。卢湛都准备出血了,出个一、二百的隐户给颜肃之做脸。虽然会有一些规定,比如官员不得在辖区里纳本地人为妾一类的。也一定程度上禁止官员在辖区里置什么产业。但是本朝的情况又有些特殊。这就是世家,做官的是他们的子弟,子弟遍布、田产也遍布……这里面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是以前一道禁令执行得还严格一点,后一道就基本废止了。
殷氏没想到这一层,还带着满心新奇地去了县衙。县衙也没为她开正门,她是从角门进的。殷氏不由气闷!她只道自己当由正门入的,岂料县令居然骄人!可一想到姜氏,她又按住了火气。到了后院,门前便请她下车。
殷氏暗怒,扶着侍女的手往里走,手下将侍女的胳膊都摁青了。
一路行来,却见颜家的奴婢行皆有法度,连衣裳都跟本地的似乎有些不同。到得正堂,姜氏并不出迎,殷氏只得自己上前。进了门,将先前的怒气都抛了。姜氏本就是个美人,更兼最近气色颇好,望去竟有种庄严不可冒犯之感,连身上的衣裳都仿佛散着些宝光。殷氏不由有些局促,她发现姜氏的首饰比自己的好像更漂亮,衣裳上的提花纹似乎都更雅致了。香炉里的香,味道也特别清雅。
姜氏的口气十分平和,伸手请殷氏坐到客坐上,微笑道:“娘子远来辛苦。”
殷氏道:“娘子才是远路而来,不知可还住得惯?”
姜氏道:“心安,又有何处住不惯呢?”
殷氏唯唯,又听上面叫:“阿寿。”抬眼看时,却见屏风后面转出个小小的少女来,红袄青裙,明媚的脸庞映得一室生辉。不由想,这又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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