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时间过得好快，我记得你第一次来东辰的时候，才那么高！”龙子衿伸手到床边，比了比高度，浅笑着说道，“小小年纪，最爱装深沉”！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觉得你是人小鬼大！”楼夙眉宇间带笑，俊逸尽染。

    九年前的那场宫宴，皇子远道而来，却再未回去；

    当年，东辰国力正值鼎盛，他国无不臣服于其彪悍的武力之下；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七岁的永安郡主身着华贵的深紫色宫装，跪在大殿之上，她表情严肃，像个小大人一样，有板有眼地朗声说道，“本郡主今日对南褚三皇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为培养我二人感情，增进两国友谊，希望皇上允许皇子随我回府，也希望使者回国，转达本郡主心意，如果鄙国殿下不成全，那么……本郡主随皇子去南褚国亦可，总之，这三皇子我是跟定了，三天后我要答复！”

    当时，在场之人，听此言论，无不开怀大笑，以为这是孩童之间的戏言；

    没想到，三日后，南褚宠妃之子楼夙，竟华丽丽地入住永安郡主府了，世人皆叹，摄政王一族果真强权压政。

    可是，楼夙心里清楚，那是他主动修书母妃，请求留在永安郡主府的。

    “当年执意留你在府里，你恨我吗？”龙子衿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她多年来，一直想问的话。

    “我若不想，谁能强迫？”楼夙释怀一笑，落在龙子衿脸色的目光缱绻眷恋，竟有些难舍，他视线落在床头的青花瓷碗上，眉峰几不可闻地一皱道，“郡主该喝药了，再冷就更难以下咽了！”

    “我……”龙子衿犹豫着，却还是伸出手，她太了解楼夙，这个人可不比大花好对付。

    在楼夙“温和”目光的注视下，龙子衿将药碗挪到嘴边，她浅浅地吸了口气，苦涩的味道还没进嘴，差点吐了！

    “你试试我教过你的办法！”话一出口，楼夙自己都愣住。

    龙子衿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生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每一次发病都很严重的样子，那时候，她最讨厌的就是喝汤药，楼夙就耐心地教导她，喝药的时候，不要犹豫，屏气，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这个办法，是宫里的老嬷嬷教给他的，年少的他，当做秘密一样告诉了她。

    “那你有没有带甘草杏蜜饯？”龙子衿捧着一只大碗，精致小巧的脸上，水眸无辜地眨了眨。

    以前，他劝她喝药，总会等她喝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颗甘草杏蜜饯哄她，这一次，她赌他不会带。

    “你先喝药，喝完了，自然会给你！”楼夙淡然一笑。

    “我不信！”龙子衿扬起脸，质疑道，“我喝了以后又不能吐出来，你骗我怎么办？”

    “我若骗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楼夙信誓旦旦地回道。

    “那……”龙子衿漂亮的眼睛里，眸光狡黠，她挑眉一笑，柔声道，“你若骗我，就送我一块你的令牌，让我以后可以随时随地都能去你。”

    “好！”他答应得很痛快。

    “那一言为定！”龙子衿一手端着瓷碗，一手腾出来，白净的手掌素素摊开。

    楼夙望着她竖起来的手心，眉宇间带着些许无奈，他隽雅一笑，复而伸出右手，对着她的手掌轻轻击了三下。

    掌心间，香馥温存，这是他们幼年时不知做了多少遍的动作，好像一拍即合，从此便山无棱天地合，便成了彼此的海誓山盟，永不悔了。

    龙子衿灿然一笑，双颊如同细瓷般白皙，病态中带着些许娇弱，她不再矫情，一手捏着鼻翼，一手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快，给我一颗！”碗底残留的药汁，让龙子衿禁着鼻子，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她匆匆地将药碗放下，抬头，带着期盼的目光，迎向楼夙。

    楼夙放在腰间的黄色锦袋处的手，停滞了片刻，却未有动作，转而，他带着明显的歉意，抬手入怀，掏出一块羊脂白玉令牌，“蜜饯没有，令牌给你！”

    “你果然骗我！”龙子衿素手一指，抿起朱唇，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冷着一张小脸，瞪了楼夙一阵，而后，视线落到那块令牌上，倾身上前，一把将它扯入手中，莞尔道，“愿赌服输，这令牌是我的了，你不要后悔”！

    “这是南褚皇室特制的令牌，每个皇子都有一个，见令牌如见人，你拿着这块令牌，进出皇宫都不会有人拦你的。”

    “每个皇子都有？”龙子衿伸手摆弄着那块雕琢精致的令牌，指尖覆上“夙”字，她不安地问，“那你这块令牌送我，你怎么办？”

    “我想，我很快就用不到这块令牌了，你安心留好吧！”

    龙子衿惴惴地将令牌放在枕下，她并不知道，楼夙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没再追问，看着他起身要走，她几度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郡主，多保重！”楼夙翩然起身，缓步行至门外，他未回头，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

    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模糊的视线中，离别时，竟端端生出了一丝寂寥料峭；

    阁楼的大门敞开，清风吹过少年，白衣款款摇曳，余光勾勒出一层银边，惊艳了旷世浮华。

    那抹熟悉的白玉兰花味道，随风拂过每个角落，房间里充斥的清新淡雅，将他和她又带回了盛世芳华的旧时光中……

    当年青梅绕竹马，灼灼桃花林荫下，少女扶梯而上，欲取枝头纤果，少年负手相望，多年相伴，有些心结，他从未说，有些秘密，她守不住。

    眼见着门外的衣角飞扬而去，龙子衿终是忍不住，她匆匆跑下床，甚至顾不得穿鞋，踉跄地跑到外室，气喘吁吁地扶住屏风，用尽全身力气去喊他的名字。

    “楼夙！”

    楼梯的凭栏处，楼夙回头，玉石台阶处，女子赤足而立，温煦日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迷了她的眼，她看着他，含笑低声问道，“我以前喝醉酒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过，当年，南褚有重臣和龙千城密谋过，要暗杀你！”

    楼夙眉眼带笑，点了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