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之滨。

    乃蛮五部中除了“乌兰部”之外，另外四部“乌桓部”、“拔野古部”、“图瓦部”、“结骨部”悉数到齐。

    总人数轻松突破了三万人，顷刻间就在这里搭建起了一座小城。

    一座座雪白的毡帐好似白云，绵延数十里，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

    呼——！

    北海之上有大风席卷而起，磅礴的水汽扑面而来。

    “怪不得叫北海，要是冷不丁地来到这里，恐怕真的以为自己其实是来到了海边。”

    站在此地，王远忍不住怀疑，这座大湖的水下是不是有水眼与浩渺东海的某处相通，水力这才源源不绝。

    事实上，共计有数百条大大小小的河流汇入此间，最终这才形成了这座漠北最大的内陆湖。

    月牙形的北海长度足足有一千二百里，最宽的地方也有一百六十里。

    要是王远自己去找罗酆山的准确位置，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

    但既然掌管着瘟疫和死亡、轮回和生育的双身神【地母黑天】奥欣，是以北海为道场。

    自然不可能放过阴世下土的正门——【地户】。

    按照这个思路，王远来到春祭会场之后，以【天部道法·地阙金书】稍稍感应，便轻松确定了地户的具体位置。

    但在他的灵觉中，可以隐隐察觉到一片不可名状的巨大阴影，也盘踞在水下深处【地户】所在的位置。

    只是稍稍动念，似乎就有无穷无尽的寒意朔源而来。

    穿透所有的道法屏障，将念头都给冻结成一把冰刀，在大脑里不断搅动。

    毫无疑问，【地母黑天】远比【独眼石人】更强！

    至少也是【法相】境的青篆诡仙，让王远一触即收，不敢再深入窥探丝毫。

    他准备等到傍晚的“奥来那愣”春祭开始，【地母黑天】来到岸上的时候再寻找机会，潜入下水探查一番。

    同时倒是也有些暗自庆幸。

    要不是取代了骨束的身份，自己想要一个人混到距离北海这么近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哪怕可以开启【沉渊法身】借道三途河直接杀到这里，却不能躲在阴世和阳世的夹缝里永远都不出来。

    那个必须做足六天【地户】“守门人”的晋升科仪，也无论如何都完成不了。

    而现在，为了能突破【地母黑天】这道不可战胜的阻碍，王远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化身成一头半人半鹿的苍鹿精，走在人来妖往的营地中。

    啪嗒！

    在与一个鼠头人身的妖魔擦肩而过的瞬间，身上忽然掉下来一颗金灿灿的东西。

    “咦？”

    这个贼眉鼠眼，走起路来都探头探脑的妖魔，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东西。

    不仅没有提醒失主，反倒是立刻小跳了一步，踩住了那个物什。

    等到王远走远，才挪开脚查看。

    只见那物，四四方方，金光灿灿，有口有眼。

    正是自己为了炼制【本命法宝】，苦寻不得的一种【地粹之宝】——万岁黄铜精。

    这鼠妖顿时欣喜若狂。

    口中直呼：“苍神护佑！真是苍神护佑啊！”

    扭头便钻进了旁边密密麻麻的帐篷丛中。

    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一片区域，其实是一片临时的集市。

    拿张牛皮往地上一铺就是一个摊位，摆着各种瓶瓶罐罐、石头、草药、还有各种血淋淋的肢体。

    每一次大规模聚会，本就是草原上各路妖魔诡怪交易的好机会，这次春祭当然也不例外。

    来自各处的“神明”都在抓紧时间贩卖自己领地上的土特产。

    特别是那等日子过得拮据，又觉醒了【断肢重生】能力的妖魔，卖的土特产最是接地气。

    心、肝、肺、胆...无所不包。

    还有真正的狠猪，现制现售卖那最最新鲜的爆炒猪腰花，甚至还有人在摊位前摆着几十根一模一样的...鹿鞭。

    看看摊主那憔悴的样子就知道这些东西一定很补！

    王老板在啧啧称奇之余，自然也要来凑个热闹。

    只不过，这位【太白星君】兼【阎罗王】贩卖的“土特产”，可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宝物，而是灾祸和死亡！

    前段时间收获的【诡物】不算少，而且等级大多不低。

    也因此攒下了一堆【罗刹诡骨】。

    因为许久都没有使用过，除了当初在蓬来岛消耗掉的之外，手头上的【罗刹诡骨】已经达到了七块。

    出来混的时间越久，王远便越是深刻的意识到。

    任你道法千变万化，自有一道...【大气运光环】破尽一切。

    大司命护佑着我！

    而气运并非白来，就算【太白金星】也难以度自己，所以就只能...拿来吧你！

    为了这次行动顺利，王远还大大下了一番血本。

    把这段时间在草原上截流下来的所有敬奉，全都让这些【罗刹诡骨】吃了个干净。

    顺便靠着三七分账，回笼的七成“资金”，又喂了它们第二波、第三波...

    然后，其中三颗本就来自黄篆级诡物的【罗刹诡骨】。

    一边对层层返利的王老板感恩戴德，一边卖力地将“诡迷心窍”之能，提升到了可以迷惑法师的程度。

    特别是从【符牌·迦楼罗王】中析出的那一枚，更是到了能迷惑黄篆巅峰【神变】境的层次。

    而且，王远已经做过测试。

    若是将【罗刹诡骨】种在一位被部落供奉的神明身上。

    它不仅要吸干那神明，还会顺着信仰的联系，连带着吸干所有信徒的气运、福缘、气血，同样要将其中七成上交！

    直到来了这遍地都是“神明”的乃蛮五部，王远才算是第一次找到了【罗刹诡骨】正确的打开方式。

    发现这个秘密之后，心疼的他这两天觉都没有睡好。

    每次午夜梦回，他都感觉自己白白错过了一个小目标。

    而这头贪婪的鼠头妖魔，便是他精挑细选的“神明”之一。

    【阴德】的来源主要有三。

    一为行善积德；二为驱魔除诡；

    三为顺天劫运：事儿搞得越大，回报就越丰厚。

    原来在自己的地盘上怕误伤，但到了有世代血仇的乃蛮地盘上，自然可以彻底放开手脚！

    “又来一个。”

    正当王远又发现了一个蛇头人身的黄敕地祇，准备悄悄挪动脚步，像吊靴鬼一样继续故技重施的时候。

    心底却陡然升起一阵巨大的心季。

    “嗬...！”

    伴随着耳边传来的粗重喘息声，一个突如其来的庞大黑影，勐然便将那蛇头地祇连带着王远一起笼罩在其中。

    呼——！

    下一刻呼啸的烈风便将四周的毡帐、摊位全都吹飞出去。

    而一种好像被天敌盯住的威压，却将王远的脚步死死钉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一滴冷汗也悄然从他的额角滑落。

    下一刻，那个黄敕境界的蛇头地祇便已经恢复原型，被一双好似鹰爪般的大手抓在手中，轻松至极地扯成了几截。

    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溅到了王远已经僵硬至极的脸上。

    危险！危险！危险！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彷若大杂烩一般的怪物。

    以马为主体，强行将牛、羊、鹰、猪、狗...甚至苍蝇、蚊虫，种种生物的特征都给强行拼接到了一起。

    根本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去形容它的物种。

    它的存在似乎就是对世间一切审美的玷污，只是看一眼就会遭受强烈的精神污染。

    就见它将那条蛇尸在自己的身上随意比划，最后将连着蛇头的那半截插到了自己的屁股上，然后轻轻甩动，竟真的变成了一条尾巴。

    然后王远便看到，它身上十七八双大大小小的眼睛死死盯上了自己，更准确的是自己头上的鹿角。

    此刻【通心法螺】的声音也在他的耳边响起：

    【诡异·图腾神】

    追求万物归一的“完美”形态，对所有被供奉的【神明】都有天生压制。

    每攻破一个部落，都会将他们的“神明”融合进自己的身体里，获得它们的象征和信仰，最后变成一个怪诞至极的诡怪！

    这是【地母黑天】的宠物卷属：神明也要交税！

    想要逃生，第一确保自己不是【苍天正法道】麾下的“神明”；第二自身的物种与图腾神已经具有的特质冲突。

    正像是骨束曾经说过的一样，草原上正是这样一个“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生态系统。

    所谓“神明”也不过是这条食物链上的中间环节而已。

    日子同样朝不保夕，当上位诡神和【天官】想吃东西的时候，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只能拿自己剥削乃蛮人长出来的血肉，去继续供养食物链的上层。

    好巧不巧，王远此时披着的马甲·簿主丁，正是这样一个悲剧的角色。

    眼看【图腾神】两只好似鹰爪般的巨手再次伸向了自己。

    正当他神经绷紧，考虑是否要付出巨大代价，放弃这个身份，再想其他办法重新潜回来的时候。

    哗啦啦....

    北海之中忽然出现一只巨大的漩涡。

    岸边那群侍奉着【地母黑天】的萨满顿时敲响法鼓，对着营地高声喊道：

    “地母降临，信徒跪拜！”

    包括这【诡异·图腾神】在内，整个营地瞬间跪倒了一片。

    直到这时，王远才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

    自己也重新活了过来。

    他倒是能屈能伸，同样匍匐在地，看着近在迟尺的那个【图腾神】，眼中迸射出冷冰冰的金光。

    “你没能吃掉我，便换我来吃你！

    一尊大杂烩的【图腾神】，起码关联了十几个部落，王老爷便赏你一颗最好的土特产！”

    不经意间。

    那颗来自【符牌·迦楼罗王】的【罗刹诡骨】，便滚落到了它的屁股后面，被那条蛇头尾巴本能地探头吞进了肚子里。

    也正是这个本能的反应，让它自己变成了王远手中最补的那一颗大补丸！

    下一刻，一个庞大的黑影便缓缓从漩涡中浮现出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瞬间为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