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都没做，或者说，做了一切。”

    穆处长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死将军”，道，“用来充当魂兽的小白鼠，原本就是无数小白鼠中万里挑一，凤毛麟角的存在，又经过改造手术和强化刺激，拥有远超普通老鼠的战斗力。

    “不过，我们对所有的魂兽，都是一样的改造程序，唯独白夜控制的这头小白鼠，在地底世界获得奇遇，终于解锁了进化的闸门，升级成这样玄妙的形态。

    “或许，鼠族文明继续进化下去，有朝一日，全都会变成这副样子。”

    “这——”

    楚歌悚然一惊。

    过去，他坚信人类和鼠族可以共存，但屁股终究坐在人类这边，是希望人类以绝对强势的地位，来领导地球碳基智慧生命的同盟。

    倘若鼠族的进化，竟有可能恐怖到这种程度，所有鼠族都有可能强横无匹如同微型猎豹一般，彼此的同盟，还有可能长久维持和平衡下去吗？

    楚歌正在深思，穆处长忽然道：“想不想试试看，控制这具躯壳。”

    “嗯？”

    楚歌微微一怔，“这不是白夜的魂兽吗？”

    “原本是白夜的，但他现在的状态，暂时不适合再驾驭魂兽。”

    穆处长道，“刚才乌中校给我打电话，其实他并不反对派不死将军深入地底，反正去国师身边加一重保险总是好的，只是不赞同由白夜来控制不死将军而已，如果是你的话，那就没问题了，乌中校说，你虽然有时候感情用事、天真幼稚和优柔寡断，但他总体上还是非常欣赏你，愿意相信你的。”

    “……”

    楚歌道，“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那倒不用。”

    穆处长道，“就算你不愿意顶着不死将军的身份深入地底，至少帮我们测试一下这头魂兽吧——真奇怪，按理说，魂兽应该是一具血肉的机械，空空如也的傀儡，里面根本没有灵魂存在，和实验室里培养出来的肉块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不死将军的各项生理参数，明明都恢复正常甚至大大超过正常数值的极限了，应该处在随时响应的待机状态，可我们的移魂者，就是没办法将灵魂转移到它的体内，每次尝试，都被反弹出来。

    “楚歌，虽然你才刚刚成为移魂者不久，不过你的神魂之强大，是有目共睹的，怎么样，试试看？”

    楚歌吞了口唾沫。

    过去一个月，尽顾着在病房里和白夜，和女心理医生，和小护士们聊天了，好久都没有以各种方式，进行真刀真枪的战斗，他早已饥肠辘辘，迫不及待。

    难得遇到如此强大的魂兽，比过去那只“长舌头”不知厉害多少倍，怎能轻易放过？

    “行，那就试一试！”

    楚歌驾轻就熟钻进了移魂舱里。

    秘密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基本也都是熟人，很多专家和移魂者都曾经和楚歌共同执行过任务，彼此配合相当默契，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移魂准备。

    不死将军近乎完美无缺的躯壳，被移动到了楚歌身边，彼此的脑域，通过粗大的光缆和无形的波纹接驳到一起。

    “我们已经取得你的脑电波读数，接下来以你为主，我们全力配合你，只要你准备好，就开始吧！”

    穆处长在移魂舱外，向楚歌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楚歌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观想自己的脑域，在吞噬兽的触手缓缓旋转之下，浮起数十颗熠熠生辉的璀璨星辰。

    头顶光缆接驳的位置，像是开启了一道气势恢宏，神秘莫测，无法用笔墨形容的宇宙之门。

    他的意识、记忆和思维，凝聚到几十颗星辰中，骤然加速到极限，星辰拖曳出了美轮美奂的金色流光，流光旋转，交错，缠绕成了华丽的尾焰，本我、自我和超我像是重叠在一起的三级火箭，瞬间射向宇宙之门的深处。

    轰！

    随着整个“宇宙”轰然破裂，楚歌发现自己的意识降临到了一片全新的世界。

    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发现自己的右手变成了又细又长的爪子。

    同时，尾椎骨以下，多出了一个全新的器官，就像是长出了第三条腿，呃，是长着屁股后面的第三条腿，大名叫做尾巴。

    他成功进入了不死将军的身体。

    然而，还不等他从移魂舱里坐起来活动四肢，感受这具躯壳的强大，脑域深处，忽然出现一道漩涡，漩涡中央，又升起一座喷薄欲出的火山。

    眼前浮现出无数幻象。

    耳边亦生出鬼哭狼嚎，像是无穷无尽的海啸，一刻不停冲刷着他的耳膜。

    他头昏眼花，心跳如鼓，简直如堕地狱，又在地狱深处陷入梦魇。

    幸好有震惊能量化作金色洪流，帮他滋养和抵御，他才能勉强承受幻视和幻听的折磨，不至于像别的移魂者那样，第一时间就被这具躯壳“排斥”出来。

    “呼哧，呼哧，呼哧！”

    楚歌大口喘息，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竭力想从一片混乱的幻象中，分辨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成功了！

    在震惊能量的辅助下，他仿佛“看”到，一支支浑身浴血的鼠族大军，跌跌撞撞朝着数以百倍的虫潮扑去，将自己和敌人的身体，都如浪花般击碎。

    同时，他也能听到，耳边传来鼠族们愚昧而悲壮的呐喊：“前进，长牙王国，在诸神的注视下，前进！”

    眼前画面骤然碎裂。

    楚歌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一根弹性极佳的保险绳，拽回了自己真正的身体。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冷汗涔涔，大口喘息，心有余悸看着静静躺在旁边的不死将军。

    “怎么回事，楚歌，是某种灵魂和身体无法协调的‘排异反应’么？”穆处长紧张道。

    “不太像是‘排异反应’。”

    楚歌缓缓摇头，仔细琢磨片刻，道，“我倒觉得，是某种……执念。”

    “执念？”穆处长和众多移魂者，面面相觑，大惑不解。

    “是的，是白夜残留在躯壳之内的执念。”

    楚歌若有所思道，“白夜以不死将军的身份，昏死过去的刹那，仍旧牢牢关注着鼠族文明的命运，牵挂着那些和他同生共死，并肩血战的同袍，并充满了对虫潮和蛇魔的仇恨，我能感受到那种刻骨铭心的情绪——愤怒、不甘、懊恼、浓重如墨的绝望和渺茫如星的希望，所有这一切，共同凝结成了一份永不磨灭的执念，深深烙印在了不死将军这具躯壳里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具躯壳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亡灵战士，虽然里面是没有灵魂，却被强大的执念驱使着，随时准备投入新的战斗，难怪，别的移魂者都无法控制它——因为，它仍在等待着真正的主人！”

    楚歌表情严肃，语气深沉。

    “看来，除了白夜之外，暂时没有人能控制‘不死将军’回到地底了。”

    穆处长饶有兴致道，“过去我们在培育魂兽的时候，都是单方面注重细胞、肌肉和神经的强度，却很少研究虚无缥缈的……执念，难道全新的进化之门，正需要强烈的执念、斗志和神魂和情绪波动才能开启？这真是极有意思的课题，值得深入研究下去。”

    “我不关心你们的课题，我只关心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楚歌喃喃道。

    “什么事？”穆处长道。

    “如果说，白夜残留在不死将军的躯壳中，这一缕小小的执念，就强烈到如此恐怖的程度，竟然能帮助空空荡荡的躯壳，拒绝移魂者的控制。”

    楚歌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那么，在白夜真正的身体和真正的灵魂深处，究竟该隐藏着多么强大、恐怖、无法抹除的执念，他究竟是有多么记挂着鼠族文明的‘同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