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

    国师的灵魂几乎凝固成了冰坨，又从冰坨皲裂成了片片冰屑。

    “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这件事，因为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算是侵略者呢，还是流亡者呢，还是无意间掉落到地球上的迷失者呢，还是一名人畜无害但好奇心很重的游客。”

    楚歌很无辜地说，“不过，现在是灵气复苏，异界和宇宙大发现的时代嘛，什么来自异界的强者残魂啊，来自外太空的侵略者或者流亡者，还有什么神仙妖怪、草木成精、魑魅魍魉之类的东西，会寄生在人类的灵魂深处，也不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吧？

    “就好像你，不也能寄生在病毒博士或者我的灵魂深处么，一个道理。

    “保守估计，我觉得现在整个地球七十亿人里，有个千儿八百人的灵魂深处，都寄生着某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个数据并不算太夸张，灵气复苏么，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你也不用这么震惊就是了。”

    国师的灵魂虚弱地蠕动着，彻底无话可说。

    “不过，说起来，我真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楚歌的表情严肃起来，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刚才一连串尖锐的诘问，让我想明白了一个纠结很久的道理。”

    国师艰难道：“什么道理？”

    “一直以来，虽然不愿意承认甚至不愿意面对，但在我的灵魂深处，的确有着挥之不去的困惑和忧虑。”

    楚歌道，“我一直在纠结——灵魂被吞噬兽寄生之后，我还算不算是100%的人类，还有没有资格，正大光明地为人类文明而战。

    “这也是刚才面临你的一连串诘问，包括你凶猛的灵魂吞噬，我始终没怎么还击的原因，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病相怜’，你想变成100%的人类，而我则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100%的人类，在对自身充满怀疑的情况下，冠冕堂皇说些大道理，总感觉像是在骗你一样。

    “但现在，我想通了。

    “的确，在‘灵气复苏’这一堪比人类诞生，惊天动地的时代巨浪冲击之下，‘人类’二字全新的定义，是我们很难搞清楚的事情，谁是人类，是不是人类，是谁100%的人类，谁是99%的人类，看灵魂，看经历，看情感、记忆和思维方式？谁说得清楚！

    “那么，既然说不清楚，干脆就不要纠结这么虚无缥缈，永远找不到正确答案的问题了，事情的重点，原本就不在于‘我们是什么’，而是‘我们做了什么’。

    “我刚才说过，人类之中，有的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家伙，而禽兽之中，也不乏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忠犬，所以，你一直纠结的‘是人是狗’，真有这么重要么？

    “同样道理，病毒博士的灵魂，是100%纯天然，不含任何化学成分和添加剂的人类，但这并不妨碍他变成一个应该千刀万剐的恶魔；而我呢，即便我的灵魂深处，有5%、10%甚至更多比例属于吞噬兽，也不妨碍我从一个血气方刚的普通青少年，在战火中渐渐成长为一名信仰坚定，大智大勇，无私奉献，爱岗敬业，深受人民群众喜爱和上级领导信任的城市英雄。

    “或者说，正因为我的灵魂深处寄生着吞噬兽，我才更要坚守人性的底线，时刻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最终把自己磨砺成一个纯粹的人，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理由就是你刚才说的，‘人类’二字并非与生俱来的馈赠，而是我们为了捍卫人性的底线而战，战斗到最后一息，才能收获的战果！”

    “……”

    国师被刺得睁不开眼。

    它忽然发现，那一道道足以穿透灵魂的金色利刃，并非来自吞噬兽，而是直接来自楚歌的灵魂本身。

    “我承认，自己太年轻，有时候很幼稚，难免会犯很多错误。”

    楚歌平静道，“但是，毫不谦虚地说，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在得到吞噬兽和力量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坚守住了人性的底线，帮助了很多人，为了光明的未来，尽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所以，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无论我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子，我都配得上‘人类’这个骄傲的名字。

    “所以，很抱歉，国师，我是不会把自己的大脑和身体让给你的，因为我还要用它，继续为家园，为文明，为了未来而战呢！”

    刹那之间，金色利刃仿佛凝聚成了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笼罩在楚歌的灵魂之上。

    楚歌的灵魂清澈、纯净、坚不可摧，渐渐和吞噬兽融合到一起，令吞噬兽真正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说的比唱的好听！”

    国师的灵魂，终于从冻结状态挣脱出来，张牙舞爪地咆哮，“就算你真有成为人类的资格，那么乌正霆中校那个蠢货呢？如果我是人类，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百倍，为什么，他有资格成为人类并享受一切，我只能成为一条连身体都没有的丧家之犬，这究竟是为什么！”

    “很抱歉，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绝对公平的童话，但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们不应该屈服于不公义的规则，自暴自弃地去比烂，而应该想方设法把它变得更加公平，更加接近童话或者天堂。”

    楚歌道，“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极不认同乌正霆中校的做法，我认为他这样简单粗暴地处理灵气复苏造成的异变，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搞到最后，全世界所有非人类的智慧生命，都起来反对人类，令整个文明甚至整个地球，都毁于一旦。

    “因此，在处理完你的事情之后，我会竭尽所能去反对和阻止他，即便他有军方在背后撑腰，我都要赌上一切，发出自己的声音！

    “正因为这样，我更加不能将自己宝贵的身体给你了，国师，因为以你自私自利的性格，得到我的身体之后，根本不可能和乌正霆中校正面冲突，也不可能去阻止那些有可能危害到人类文明未来的事情，你只会明哲保身，享受眼前的痛快，甚至在某些利益的驱动下，和乌正霆中校合作，正如你曾经和病毒博士同流合污一样。

    “问问自己的内心，我说的，没错吧？”

    国师默然无语，缭绕在灵魂四周的火焰，黯淡到了极点。

    “人也好，狗也好，老鼠也好，甚至花花草草要是成了精，拥有了智慧和自我意识，我真觉得无所谓。”

    楚歌的语气缓和下来，道，“但重点是，不管我们是人是狗还是蛇虫鼠蚁或者花花草草，我们都生活在地球上，生活在蓝天白云之下的脆弱生态系统里，地球是我们共同的，也是唯一的家园。

    “如果所有智慧生命都抱着乌正霆中校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甚至把‘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这么偏激的道理，当成座右铭，互相比***谁更加心狠手辣和阴险狡诈的话，除了把地球变成修罗地狱，把文明发展变成一场永无休止的血腥杀戮之外，还能有什么结果呢？

    “既然现在，人类是地球上文明发展程度最高，力量也占据统治地位的智慧生命，我觉得，人类这个‘老大哥’有责任为所有的后发智慧生命竖立榜样，给和平一个机会。

    “所以，我不想消灭你，国师。

    “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真是被病毒博士用芯片来控制，以死亡来威胁，你仅仅是他的帮凶，而且你暗中破坏他的阴谋，也间接干扰了他的计划，令灵山市遭受的破坏规模变小，那我觉得你罪不至死，至少应该得到公正的审判。

    “投降吧，国师，我的脑域深处还有空位，要不然你先和吞噬兽挤一挤，我保证，我们会想到办法，来安放你的灵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