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607 第159章:卫瑜之死【二合一】
- 1608 第160章:反应【二合一】
- 1609 第161章:卫国衰败【二合一】
- 1610 第162章:兴安三年【二合一】
- 1611 第163章:各国邦交【二合一】
- 1612 第164章:各国邦交(二)【二合一】
- 1613 第165章:宋郡攻略
- 1614 第166章:宋郡攻略(二)【二合一】
- 1615 第167章:湖陵水军【二合一】
- 1616 第168章:人有穷尽【二合一】
- 1617 第169章:平定宋郡【二合一】
- 1618 第170章:岁末
- 1619 第171章:货币【二合一】
- 1620 第172章:万世之基【二合一】
- 1621 第173章:万世之基(二)【二合一】
- 1622 第174章:万世之基(三)【二合一】
- 1623 第175章:百家争鸣【二合一】
- 1624 第176章:名额选定【二合一】
- 1625 第177章:天下英杰尽入彀中【二合一】
- 1626 第178章:寓教于乐【二合一】
- 1627 第179章:内外并举【二合一】
- 1628 第180章:引导舆论【二合一】
- 1629 第181章:迁都雒阳【二合一】
- 1630 第182章:楚国崛起的预兆【二合一】
- 1631 第183章:伐谋【二合一】
- 1632 第184章:伐谋(二)【二合一】
- 1633 第185章:魏韩对峙【二合一】
- 1634 第186章:魏韩对峙(二)【二合一】
- 1635 第187章:魏韩对峙(三)【二合一】
- 1636 第188章:魏韩对峙(四)【二合一】
- 1637 第189章:魏韩对峙(五)【二合一】
- 1638 第190章:韩然的对策【二合一】
- 1639 第191章:你来我往【二合一】
- 1640 第192章:你来我往(二)【二合一】
- 1641 第193章:伐交【二合一】
- 1642 第194章:步入绝境的韩国【二合一】
- 1643 第195章:战争来临【二合一】
- 1644 第196章:战略上的欺骗【二合一】
- 1645 第197章:韩王然与魏王润【二合一】
- 1646 第198章:韩王然与魏王润(二)【二合一】
- 1647 第199章:诈死之计【二合一】
- 1648 第200章:扑朔迷离【二合一】
- 1649 第201章:图谋【二合一】
- 1650 第202章:元邑侯韩普【二合一】
- 1651 第203章:设局【二合一】
- 1652 第204章:虚虚实实【二合一】
- 1653 第205章:虚虚实实(二)【二合一】
- 1654 第206章:兄弟【二合一】
- 1655 第207章:魏齐泰山战场【二合一】
- 1656 第208章:通牒【二合一】
- 1657 第209章:意料之内【二合一】
- 1658 第210章:宣战!【二合一】
- 1659 第211章:魏楚交锋首战:商水战役!【二合一】
- 1660 第212章:商水战役【二合一】
- 1661 第213章:宋郡战场【二合一】
- 1662 第214章:睢阳之战
- 1663 第215章:睢阳之战【二合一】
- 1664 第216章:湖陵战场【补更16/40】
- 1665 第217章:湖陵战场(二)【二合一】
- 1666 第218章:进退【补更17/40】
- 1667 第219章:进退(二)【二合一】
- 1668 第220章:进退(三)【补更18/40】
- 1669 第221章:威胁【二合一】
- 1670 第222章:交锋!【补更19/40】
- 1671 第223章:违和的感觉【二合一】
- 1672 第224章:违和的感觉(二)【补更20/40】
- 1673 第225章:沿海袭韩【二合一】
- 1674 第226章:乐弈的担忧【补更21/40】
- 1675 第227章:全面攻韩【二合一】
- 1676 第228章:噩耗【补更22/40】
- 1677 第229章:韩君亡故【二合一】
- 1678 第230章:田耽的惊畏【补更23/40】
- 1679 第231章:攻魏救韩
- 1680 第232章:昌邑之战
- 1681 第233章:昌邑之战(二)【二合一】
- 1682 第234章:魏国之危【补更24/40】
- 1683 第235章:顾虑【二合一】
- 1684 第236章:顾虑(二)【补更25/40】
- 1685 第237章:朝议亲征【二合一】
- 1686 第238章:亲征【二合一】
- 1687 第239章:大梁战役【补更26/40】
- 1688 第240章:大梁战役(二)【二合一】
- 1689 第241章:东山【补更27/40】
- 1690 第242章:冶城攻防【二合一】
- 1691 第243章:火田之威【补更28/40】
- 1692 第244章:鏖战【二合一】
- 1693 第245章:第四日【补更29/40】
- 1694 第246章:第四日(二)
- 1695 第247章:永不陷落之城!
- 1696 第248章:永不陷落之城!(二)
- 1697 第249章:永不陷落之城!(三)
- 1698 第250章:最后的大梁禁卫
- 1699 第251章:最后的大梁禁卫(二)
- 1700 第252章:曙光【二合一】
- 1701 第253章:决战?!【二合一】
- 1702 第254章:豪赌【二合一】
- 1703 第255章:豪赌(二)【二合一】
- 1704 第256章:进与退【二合一】
- 1705 第257章:心念【二合一】
- 1706 第258章:心念(二)【二合一】
- 1707 第259章:蓄势【二合一】
- 1708 第260章:父与女【二合一】
- 1709 第261章:局势【二合一】
- 1710 第262章:诬陷【二合一】
- 1711 第263章:转折点【二合一】
- 1712 第264章:聚而歼之【二合一】
- 1713 第265章:最后的顽抗【二合一】
- 1714 第266章:韩武亡故【二合一】
- 1715 第267章:韩国臣服【二合一】
- 1716 第268章:变局【二合一】
- 1717 第269章:变局(二)【二合一】
- 1718 第270章:变局(三)【二合一】
- 1719 第271章:变局(四)【二合一】
- 1720 第272章:偷袭【二合一】
- 1721 第273章:戛止【二合一】
- 1722 第274章:岁末【二合一】
- 1723 第275章:昭武三年【补更30/40】
- 1724 第276章:赵宣回援【二合一】
- 1725 第277章:三月【二合一】
- 1726 第278章:三月(二)【补更31/40】
- 1727 第279章:道不同不相为谋【二合一】
- 1728 第280章:道不同不相为谋(二)【补更32/40】
- 1729 第281章:春季之战【二合一】
- 1730 第282章:敲打【补更33/40】
- 1731 第283章:相见与决战【二合一】
- 1732 第284章:联军的挣扎【补更34/40】
- 1733 第285章:暗示【二合一】
- 1734 第286章:决战之日【补更35/40】
- 1735 第287章:窥视【二合一】
- 1736 第288章:战前会面【补更36/40】
- 1737 第289章:风起【二合一】
- 1738 第290章:开战!【补更37/40】
- 1739 第291章:开战!(二)【二合一】
- 1740 第292章:渐进的战况【补更38/40】
- 1741 第293章:卫鲁倒戈【二合一】
- 1742 第294章:项末的决断【二合一】
- 1743 第295章:进击的项娈【补更39、40/40】
- 1744 第296章:陨落的豪杰【二合一】
- 1745 第297章:联军溃败【二合一】
- 1746 第298章:追击【二合一】
- 1747 第299章:闹剧【二合一】
- 1748 第300章:四月【二合一】
- 1749 第300章:四月(二)【二合一】
- 1750 第302章:夏【二合一】
- 1751 第303章:万中仅一的希望【二合一】
- 1752 第304章:李睦之死【二合一】
- 1753 第305章:游说【二合一】
- 1754 第306章:入秋【二合一】
- 1755 第307章:秦国反应【二合一】
- 1756 第308章:秦魏休战【二合一】
- 1757 第309章:抚恤与犒赏【二合一】
- 1758 第310章:诸将投魏【二合一】
- 1759 第311章:庆功筵【二合一】
- 1760 第312章:齐楚的对策【二合一】
- 1761 第313章:年末【二合一】
- 1762 第314章:昭武四年
- 1763 第315章:战火再起【二合一】
- 1764 第316章:因势利导【二合一】
- 1765 第317章:抢人【二合一】
- 1766 第318章:误会【二合一】
- 1767 第319章:误会(二)【二合一】
- 1768 第320章:巴蜀之地
- 1769 第321章:楚水君与相氏一族
- 1770 第322章:截阻
- 1771 第323章:巴王鷿
- 1772 第324章:北宫玉与樊氏一族
- 1773 第325章:推波助澜
- 1774 第326章:巴郡之战
- 1775 第327章:魏齐之战
- 1776 第328章:魏齐之战(二)
- 1777 第329章:魏齐之战(三)
- 1778 第330章:昭武八年
- 1779 第331章:秦楚休战
- 1780 第332章:借刀杀人
- 1781 第333章:借刀杀人(二)
- 1782 第334章:姐妹重逢
- 1783 第335章:魏楚之战爆发
- 1784 第336章:平舆之战
- 1785 第337章:平舆之战(二)
- 1786 第338章:五月
- 1787 第339章:楚国的溃势
- 1788 第340章:楚国的溃势(二)
- 1789 第341章:淡淡的孤独
- 1790 第342章:昭武十年
- 1791 第343章:越国归降
- 1792 第344章:魏秦之战!
- 1793 第345章:魏秦之战(二)
- 1794 第346章:楚国覆亡
- 1795 第347章:一统!
- 1796 第348章:昭武十三年
- 1797 第349章:秦王亲征
- 1798 第350章:重泉弃守
- 1799 第351章:两将博弈
- 1800 第352章:局势扭转
- 1801 第353章:抵达河西
- 1802 第354章:鏖战
- 1803 第355章:秦王亡故
- 1804 第356章:秦国覆亡
- 1805 第357章:功在千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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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平定宋郡【二合一】
第169章:平定宋郡【二合一】
「魏王所恨者,向軱也,非在他人……」
七日后,在大梁皇宫的甘露殿内,魏王赵润站在窗口,拆阅了这封「伪宋」丞相向軱在临死前所写的书信,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
这封书信,是身在湖陵水军的沈彧派人连日连夜送来的。
当日,向軱派出送信的心腹护卫,将这封书信送到了微山湖对岸的魏军湖陵水寨,在被巡逻的魏卒发现后,立刻就道明了来意。
随后,沈彧在拿到这封书信后,出于惊异粗略扫了两眼——毕竟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将向軱的书信送到大梁——待发现这封信仿佛是向軱的绝笔信后,他立刻停止仔细阅读,派人日夜兼程将信送到了大梁,送到了赵弘润手中。
缓缓地在窗旁踱了几步,赵弘润看得很慢,可能是因为这封绝笔信的开篇就带有浓浓的悲凉色彩。
足足过了一炷香工夫,反复将这封信看了两遍,赵弘润这才抬起头来,双手负背,目视着窗外。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
向軱的绝笔书信,其大意无非就是其揽过了一切的罪责,向魏国表示臣服,并且,恳求魏王赵润宽恕宋人,莫因他的罪过而牵连到宋人,言辞恳切、低声下气,仿佛壮士被迫屈膝,让人不禁有种扼腕叹息唏嘘。
“可惜了……”
赵弘润喃喃自语道。
他口中的「可惜」,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伪宋或北亳军的羸弱与不禁打,明明他有预谋地准备拿北亳军用来操练湖陵水军,为日后与楚国这个潜在的劲敌交锋而做准备,却没想到,他魏国还未发力,穷途末路的伪宋就投降了,以至于他先前的预谋全部化作了泡影。
而另外一方面,他亦是可惜向軱这等忠臣。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不憎恨向軱,哪怕向軱此前始终站在与魏国利益为敌的立场。
向軱是宋人,是宋国英雄、士大夫向沮的幼子,他的立场是坚定的宋国的立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宋国的利益考虑——这样的敌人,是值得敬重的。
类似的,还有韩王然,他与赵润既是敌人,但同样也是挚友——只是各自立场的差异,使得他们身处敌我。
否则,他们或许能成为真正的挚友。
不过相比较韩王然,赵润与向軱的交情就更浅了,浅薄地仿佛只是听说过对方,但就凭着今日这封书信,赵润就能笃信地认为,向軱确实是一位可敬的敌人!
事实上,倘若向軱愿意臣服归降的话,赵润未必不会启用这位北亳军的领袖,但向軱选择了以宋臣的身份死亡,也不肯作为魏臣而存活——尽管向軱在信中并没有任何文字表述这件事,但赵润很清楚,似这等忠臣,既然送出了这封信,那么就绝对不会舔着脸继续存活于世。
而这,正是赵润一下就将向軱拔高至「可敬的敌人」的原因。
当然,倘若向軱果真肯向魏国臣服归降的话,那么,赵润也不会敬重他,并因为向軱的死而感到惋惜。
所以,这真的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
攥着向軱的书信,赵弘润负背双手在窗旁站了片刻,旋即便离开了甘露殿,迈步走向垂拱殿的方向。
待等他来到垂拱殿的内殿时,此时仍在殿内处理政务的诸内朝大臣都感到很惊奇,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弘润走入殿内,震撼地忘却了第一时刻向这位国君陛下行礼。
『咦?今日陛下为何会来垂拱殿?』
『按日子算,今日可是陛下偷懒……不,抱恙在身的日子啊。』
『难道说陛下终于下定决心要改掉惫懒的恶习?』
诸位内朝大臣皆手执着毛笔,面色吃惊地看着赵弘润,就连笔尖的墨汁滴落下来亦不得而知。
其中,就属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最为惊喜,只见这位老臣没来由地面色红润,双目泛光,就连双肩亦微微颤抖,仿佛就等着眼前这位陛下为先前的惫懒忏悔,他好立刻离座叩地,激动地高呼「陛下英明」。
然而在诸位内朝大臣们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赵弘润只是走到了龙案旁,在环视了一眼似乎呆若木鸡的几位大臣后,浑不自觉为何会出现这种死寂情况的他,沉声说道:“向軱死了。”
『……』
『???』
诸内朝大臣闻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大概数息后,还是介子鸱反应最快,闻言试探着问道:“向軱?可是伪宋的丞相、北亳军的首领向軱?”
“正是!”赵弘润点点头,顺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身后的大太监高和,叫他将这封信传阅诸大臣,同时口中说道:“向軱死了,我大魏对待宋郡的策略,亦需要有所改变。”
『原来如此……』
『我说陛下今日明明该‘抱恙在身’,却为何出现在这垂拱殿。』
在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后,似介子鸱、温崎、李粱、徐贯、蔺玉阳、虞子启等人,心下暗暗点头,恍然大悟。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诸大臣们还很敬服眼前这位陛下的原则:偷懒归偷懒,但若是涉及到大事,也绝不含糊,这不,明明‘抱恙在身’,仍旧坚持着前来垂拱殿向他们讲述这件事,并主动提及改变对宋策略的问题。
此时,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这位老臣也已经冷静下来,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润后,脸上浮现几丝自嘲般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隐约还能听到几句「我真傻」之类的呢喃短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不过,随后在众人商议其对待宋郡策略的时候,这位老臣又立刻振作了精神,在看到向軱的绝笔信后欣喜说道:“向軱主动揽起诸罪,以死谢罪,至此北亳军群龙无首,再不是我大魏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头微微一皱,可能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北亳军,早就不足以作为他魏国的威胁了,无论向軱是死是活,其实都相差不大。
介子鸱看出了老臣杜宥的尴尬,接过了话茬,巧妙地补全道:“杜大人所言极是,向軱此人,乃是宋郡之民的心中支柱,如今,此人在临死前臣服于我大魏,这将大大有利于朝廷收拢人心,只是……”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苦笑说道:“先前朝廷将其污为「大善之恶」、「乱国之贼」,这就……”
包括赵润在内,殿内诸人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都明白介子鸱的意思:反正向軱都已经死了,吹捧吹捧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他们抬高向軱,赞美向軱的品德,有利于整合宋郡的民心。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从长计议,总不能魏国朝廷自打嘴巴吧?——毕竟前段时间,可是魏国朝廷将向軱打为「借复辟宋国之名而暗中图谋不轨的野心家」的,这会儿突然改变态度吹捧向軱,这未免太过于突兀了。
而此时,就见温崎左手拿着那张书信,右手手指轻轻弹着纸张,轻笑说道:“不如就从向軱心中的「悲愤」着手如何?……不知陛下与诸位大人是否注意到,向軱信中用词有些激愤,隐隐有种「哀默心死」、「自暴自弃」之意,我认为,伪宋那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向軱感到绝望的事,而且这股绝望的因由并非来自我大魏,而是伪宋内部……”
在殿内诸位大臣中,温崎最是擅长诗词歌赋,对于字里行间的用词用句,那是非常敏感的。
经他提醒后,赵弘润与诸大臣再次细细观阅这份书信,果然,他们亦逐渐感觉出,向軱在写这封信时,心情可能的确处于激愤状态。
这也让赵润解除了一个困惑,因为在他印象中,向軱那可是一个非常坚韧不拔的人,这从魏国在战胜韩国之后,向軱依旧不肯携伪宋投降于魏国、仍要凭借微山湖的地利阻挡魏军一事就能看出一二。
当日,赵弘润便叫来高括,命他去彻查此事。
然而没过两日,赵润便又收到了沈彧的来信,沈彧在信中指出了向軱之所以写下绝笔信自杀的原因——宋王子欣曾因不堪重负,欲弃国家逃跑,却被滕城的守卒无意间截住。
想来,沈彧也意识到了向軱的死志,并且觉得向軱的死有点蹊跷,是故派人到滕城打探了一下。
在看到沈彧的书信后,赵弘润最初是哑然失笑,耻笑于子欣这个宋王,居然弃下国家、丢下臣民逃跑,简直是丢尽了天下王族的脸面。
而随后,赵弘润心中便泛起了浓浓的惋惜,深深地为向軱对宋王室的忠诚而感到不值。
在再次召开于垂拱殿的内朝会议中,赵润感慨道:“向軱,已尽到了作为宋臣的职责与义务,再无比他更忠贞的忠臣,可谓是仁至义尽,是宋国欠他一个有胆识的君主……才使他最终得到如此凄凉的结局,着实叫人扼腕叹息。”
诸内朝大臣点了点头附和这位陛下的言论,随即,蔺玉阳捋着胡须说道:“不如就拿这「子欣」替罪?”
所谓的替罪,即是将向軱之死的责任推到不负责任的宋王子欣身上,以此转移宋民因为向軱之死引起的仇视与悲愤,只要朝廷运营得当,使劲赞美向軱、抹黑子欣,就能顺利地将矛盾转嫁到子欣身上。
要是魏国朝廷再心狠点,在最后将子欣作为献祭,搞不好宋民与北亳军的士卒们还会承他魏国的人情。
听到这个建议,诸位内朝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这个主意不错,然而赵弘润却沉吟着没有表态。
见此,诸内朝大臣皆不解地看向赵润,却见这位陛下沉声说道:“可能向軱的死,十有八九是因为子欣,但向軱在信中恳求朕庇护宋王室的后裔,当时朕敬他为人,在心中已经将应下,亦……不愿反悔。”
听闻此言,诸大臣在面面相觑之余,亦为之动容。
“陛下乃仁慈之君。”礼部尚书杜宥率先表态自己的态度。
作为魏臣,他当然在意自己国家的利益,但作为礼部的尚书,他更在意的,还是己国君主、太子的品德。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就表现出了让杜宥万分欣慰的品德,或者说作为君王的器量。
可是……‘宽恕’了宋王子欣,谁来背锅呢?
难道真要朝廷来背锅?
就在诸位大臣苦苦思索之际,就见赵润微笑着说道:“诸卿何须苦思?就当是朕以往错瞧了那向軱即可,温崎,代朕写一封祭奠向軱的檄文……”
“这……”
诸朝臣大惊失色:谁来背锅也不能是您啊!
然而,就在诸大臣们想要劝说之际,却见赵弘润抬手打断了他们,笑着说道:“人活一世,岂是事事都能料中?温崎,就按朕说的办!”
“……是。”
温崎看了看左右,随即拱手应下。
殿内诸臣对视一眼,并无人再劝说,他们都知道,只要是眼前这位陛下决定的事,那就一定不会再更改。
片刻后,待等赵弘润离开垂拱殿后,诸位大臣聚在一起商议。
在他们看来,谁背锅也不能是他们魏国的君主背锅啊——虽然说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在这个时代,君主就是天命之子,哪有轻易认错的道理?
这次就连杜宥抱持反对意见。
奈何那位陛下主意已决,他们再劝说也没用,只能要求温崎在写这片檄文时,尽可能地淡化他们魏国的君主,多多吹捧向軱,说不定宋民在看到吹捧的词句后,会忽略「魏王赵润承认自己先前看走眼」这件事。
值得一提的是,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这件事就被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得知,当他得知内朝诸大臣竟不知该如何圆这件事后,心下轻蔑一笑——在他看来,这再简单不过了!
于是乎,在没有跟礼部通过气的情况下,张启功自作主张叫他右都尉署的下属在宋国散播消息,隐晦地散播出了「向軱之死其过在于宋王子欣」的消息,并将「魏王赵润承认自己先前看走眼」这件事,改为「魏王赵润因为敬重向軱而同意庇护子欣、因此揽下了这件事」,这使得后来这份檄文传开后,魏王赵润非但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什么威名上的损害,反而让人对他大大改观,尤其是宋人。
唯独赵润对于张启功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很不满意,扣了张启功三个月的俸禄作为惩戒。
再说伪宋那边,魏国朝廷再次派遣了礼部官员「郑习」作为使者,前往滕城与北亳军交涉。
此时的宋国,君主子欣早已逃跑,而丞相向軱,亦在一个月前服毒自尽,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滕城乃是整个宋国,可谓是一片散沙,无论是滕地的百姓,还是北亳军的兵将,在这一个月来皆出现了大量的出逃。
这也难怪,倘若只是宋王子欣逃跑了,宋国还不至于如此混乱,但是作为精神支柱的向軱都服毒自尽了,这还顽抗什么?
由于害怕湖陵水军会趁机进攻,滕地的民众与北亳军的兵将们大量逃奔薛地,但也有依旧选择留在滕地的,比如向軱生前的左膀右臂,李惑、陈汜等北亳军将领。
不过尽管选择留在滕地,可似李惑、陈汜等将领,此刻也早已是毫无战意了,整日酗酒麻醉自己,不知所措,或许他们只是在等着湖陵魏军杀过微山湖,来砍下他们的首级。
但出人意料地,他们最终也没有等到湖陵水军,而是等到了魏国的使者「郑习」。
还记得几年前,郑习曾出使过宋郡,当时他的职责是劝说向軱这位北亳军的领袖归顺朝廷,但是,因为在「宋郡自治」这个问题上始终无法达成协议,最终,向軱放弃了魏国朝廷授予的类似「宋郡郡守」的官职,毅然率领北亳军对抗魏国,从而开始了宋郡与魏国的这场恩怨。
当时,郑习就曾见过李惑,而李惑也认得他,双方都不算陌生。
甚至于,鉴于郑习与向軱那时还相处地不错,李惑此番在再次见到郑习的时候,态度还是颇为恭顺的。
只是李惑今时今日的面貌,让郑习大吃一惊。
只见在郑习面前的李惑,蒙头散发、衣衫不整,眼眶凹陷、双目充血,且浑身上下酒糟味浓重,很显然是连番宿醉所导致。
“李惑将军,别来无恙啊。”
定了定神,被北亳军士卒领到此处的郑习,微笑着拱手道。
“郑大人。”
李惑愣了愣,随即便将郑习请入了自己的住所——只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宅而已。
进屋后,郑习看到地上满是酒坛碎片,简直没有立足之地。
见此,稍稍清醒了一些的李惑亦感到莫名尴尬,连忙用脚扫开地上的碎片,将郑习请到屋内的木桌坐下——当然,桌上的那些空酒坛,亦被他不动声色地逐一放到了地上。
在凳子上坐定之后,郑习酝酿了一下语气,随即叹息着说道:“向軱将军的事……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还请节哀顺变。”
李惑默然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向軱在自尽前曾写了一封书信,派其心腹护卫渡过微山湖,送到了湖陵水军。
虽然不知那封信的具体内容,但今日得见郑习这位从魏国大梁而来的使者,李惑大致也能猜到了——无非就是向軱用自己的死,换取魏王赵润对他们北亳军兵将、以及对于宋人的宽恕与仁慈而已。
果然,郑习端正了坐姿,一脸正色地表明了来意:“敝下此番前来,乃是奉我国君主之命,商谈贵军……唔,臣服于我大魏之事。”
李惑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郑大人,李某知晓丞相在临死前给魏王写了一封信,却不知具体,可否相告?”
郑习似乎早就猜到李惑会这样提问,遂中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惑,正是向軱的那封。
“我国君主猜到诸位将军会有些许疑问,是故令我将向軱将军的书信带在身上……”
李惑双手微微颤抖地捧起书信,摊开后细细观瞧。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向軱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用他自己的死,来恳求魏王赵润对宋人以及北亳军兵将的宽恕。
可能是见李惑注视那封信久久不见回应,郑习咳嗽一声,问道:“李惑将军,不知您是否同意归顺?”
李惑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郑习,忽然问道:“魏王欲如何处置丞相?”
郑习当然知道李惑口中的处置,即魏国朝廷如何定义向軱的为人与行为,究竟是将其打入乱臣贼子一列呢,还是恢复其名声。
郑习并没有使李惑失望,又从怀中取出了温崎亲笔所写的檄文,交予李惑观瞧。
李惑一脸不解地接过,皱着眉头观阅檄文,待看到檄文中句句都是称赞向軱的词句时,他不由地愣了一下。
而此时,郑习则在旁说道:“得知向軱将军亡故时,我国君主亦扼腕叹息,陛下说,虽然向軱将军是我大魏的敌人,但这并不妨碍我等敬重其为人,又说,可叹这世上又少了一位仁义豪侠……”
李惑看看郑习,又看看手中的檄文,半响后轻叹着问道:“魏王,会如何处置我北亳军?”
郑习微笑说道:“据郑某所知,贵军多半会被编入湖陵水军……”
听闻此言,李惑惊讶地看着郑习,似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就见郑习又解释道:“事已至此,直说也无妨。……我国君主的本意,是欲借贵军来磨砺我国的湖陵水军,但……天意莫测,如今这事怕是不成了。陛下觉得,贵军这些年久在微山湖一带,精于水战,若是解散,未免有些可惜,是故,希望将北亳军编入湖陵水军……我国陛下承诺,出于对向軱将军的敬重,他会对贵军一视同仁,贵军虽然不能保留军队番号,但是,在我大魏最新的战船中,必定有一艘巨舰会以「北亳」命名……这个承诺,世代不变!”
李惑点了点头,对于魏王赵润的宽容,他的确无法再奢求过多了。
“那……魏王将如何对待我宋人?”
“如魏人,一视同仁。”郑习正色说道。
李惑再次点了点头,随即,他冷不丁又开口道:“好,我愿遵从丞相的意志,率军向贵国投降,不过,我希望「我宋国的那位」,能为丞相的死而付出代价!”
“这不行!”郑习断然回绝道:“向軱将军在信中恳求我国君主庇护贵国的那一位,而我国陛下感于向軱将军对宋国的忠诚,应允了这个恳求。……任何人胆敢做出危害那一位的事,我大魏皆不会放过。”
“……”李惑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郑习看。
郑习有些不适地挪动了一下坐姿,问道:“此事,会影响将军的最终决定么?”
“并不会,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李惑轻哼了一声,随即用莫名的语气低沉地说道:“请回禀魏王,我北亳军……愿降。”
大概十日后,湖陵水寨的魏军乘船渡过了微山湖,接管了滕地水寨,也接管了余下的北亳军。
伪宋灭亡,魏国完全平定宋郡。
七日后,在大梁皇宫的甘露殿内,魏王赵润站在窗口,拆阅了这封「伪宋」丞相向軱在临死前所写的书信,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
这封书信,是身在湖陵水军的沈彧派人连日连夜送来的。
当日,向軱派出送信的心腹护卫,将这封书信送到了微山湖对岸的魏军湖陵水寨,在被巡逻的魏卒发现后,立刻就道明了来意。
随后,沈彧在拿到这封书信后,出于惊异粗略扫了两眼——毕竟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将向軱的书信送到大梁——待发现这封信仿佛是向軱的绝笔信后,他立刻停止仔细阅读,派人日夜兼程将信送到了大梁,送到了赵弘润手中。
缓缓地在窗旁踱了几步,赵弘润看得很慢,可能是因为这封绝笔信的开篇就带有浓浓的悲凉色彩。
足足过了一炷香工夫,反复将这封信看了两遍,赵弘润这才抬起头来,双手负背,目视着窗外。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
向軱的绝笔书信,其大意无非就是其揽过了一切的罪责,向魏国表示臣服,并且,恳求魏王赵润宽恕宋人,莫因他的罪过而牵连到宋人,言辞恳切、低声下气,仿佛壮士被迫屈膝,让人不禁有种扼腕叹息唏嘘。
“可惜了……”
赵弘润喃喃自语道。
他口中的「可惜」,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伪宋或北亳军的羸弱与不禁打,明明他有预谋地准备拿北亳军用来操练湖陵水军,为日后与楚国这个潜在的劲敌交锋而做准备,却没想到,他魏国还未发力,穷途末路的伪宋就投降了,以至于他先前的预谋全部化作了泡影。
而另外一方面,他亦是可惜向軱这等忠臣。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不憎恨向軱,哪怕向軱此前始终站在与魏国利益为敌的立场。
向軱是宋人,是宋国英雄、士大夫向沮的幼子,他的立场是坚定的宋国的立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宋国的利益考虑——这样的敌人,是值得敬重的。
类似的,还有韩王然,他与赵润既是敌人,但同样也是挚友——只是各自立场的差异,使得他们身处敌我。
否则,他们或许能成为真正的挚友。
不过相比较韩王然,赵润与向軱的交情就更浅了,浅薄地仿佛只是听说过对方,但就凭着今日这封书信,赵润就能笃信地认为,向軱确实是一位可敬的敌人!
事实上,倘若向軱愿意臣服归降的话,赵润未必不会启用这位北亳军的领袖,但向軱选择了以宋臣的身份死亡,也不肯作为魏臣而存活——尽管向軱在信中并没有任何文字表述这件事,但赵润很清楚,似这等忠臣,既然送出了这封信,那么就绝对不会舔着脸继续存活于世。
而这,正是赵润一下就将向軱拔高至「可敬的敌人」的原因。
当然,倘若向軱果真肯向魏国臣服归降的话,那么,赵润也不会敬重他,并因为向軱的死而感到惋惜。
所以,这真的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
攥着向軱的书信,赵弘润负背双手在窗旁站了片刻,旋即便离开了甘露殿,迈步走向垂拱殿的方向。
待等他来到垂拱殿的内殿时,此时仍在殿内处理政务的诸内朝大臣都感到很惊奇,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弘润走入殿内,震撼地忘却了第一时刻向这位国君陛下行礼。
『咦?今日陛下为何会来垂拱殿?』
『按日子算,今日可是陛下偷懒……不,抱恙在身的日子啊。』
『难道说陛下终于下定决心要改掉惫懒的恶习?』
诸位内朝大臣皆手执着毛笔,面色吃惊地看着赵弘润,就连笔尖的墨汁滴落下来亦不得而知。
其中,就属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最为惊喜,只见这位老臣没来由地面色红润,双目泛光,就连双肩亦微微颤抖,仿佛就等着眼前这位陛下为先前的惫懒忏悔,他好立刻离座叩地,激动地高呼「陛下英明」。
然而在诸位内朝大臣们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赵弘润只是走到了龙案旁,在环视了一眼似乎呆若木鸡的几位大臣后,浑不自觉为何会出现这种死寂情况的他,沉声说道:“向軱死了。”
『……』
『???』
诸内朝大臣闻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大概数息后,还是介子鸱反应最快,闻言试探着问道:“向軱?可是伪宋的丞相、北亳军的首领向軱?”
“正是!”赵弘润点点头,顺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身后的大太监高和,叫他将这封信传阅诸大臣,同时口中说道:“向軱死了,我大魏对待宋郡的策略,亦需要有所改变。”
『原来如此……』
『我说陛下今日明明该‘抱恙在身’,却为何出现在这垂拱殿。』
在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后,似介子鸱、温崎、李粱、徐贯、蔺玉阳、虞子启等人,心下暗暗点头,恍然大悟。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诸大臣们还很敬服眼前这位陛下的原则:偷懒归偷懒,但若是涉及到大事,也绝不含糊,这不,明明‘抱恙在身’,仍旧坚持着前来垂拱殿向他们讲述这件事,并主动提及改变对宋策略的问题。
此时,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这位老臣也已经冷静下来,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润后,脸上浮现几丝自嘲般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隐约还能听到几句「我真傻」之类的呢喃短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不过,随后在众人商议其对待宋郡策略的时候,这位老臣又立刻振作了精神,在看到向軱的绝笔信后欣喜说道:“向軱主动揽起诸罪,以死谢罪,至此北亳军群龙无首,再不是我大魏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头微微一皱,可能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北亳军,早就不足以作为他魏国的威胁了,无论向軱是死是活,其实都相差不大。
介子鸱看出了老臣杜宥的尴尬,接过了话茬,巧妙地补全道:“杜大人所言极是,向軱此人,乃是宋郡之民的心中支柱,如今,此人在临死前臣服于我大魏,这将大大有利于朝廷收拢人心,只是……”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苦笑说道:“先前朝廷将其污为「大善之恶」、「乱国之贼」,这就……”
包括赵润在内,殿内诸人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都明白介子鸱的意思:反正向軱都已经死了,吹捧吹捧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他们抬高向軱,赞美向軱的品德,有利于整合宋郡的民心。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从长计议,总不能魏国朝廷自打嘴巴吧?——毕竟前段时间,可是魏国朝廷将向軱打为「借复辟宋国之名而暗中图谋不轨的野心家」的,这会儿突然改变态度吹捧向軱,这未免太过于突兀了。
而此时,就见温崎左手拿着那张书信,右手手指轻轻弹着纸张,轻笑说道:“不如就从向軱心中的「悲愤」着手如何?……不知陛下与诸位大人是否注意到,向軱信中用词有些激愤,隐隐有种「哀默心死」、「自暴自弃」之意,我认为,伪宋那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向軱感到绝望的事,而且这股绝望的因由并非来自我大魏,而是伪宋内部……”
在殿内诸位大臣中,温崎最是擅长诗词歌赋,对于字里行间的用词用句,那是非常敏感的。
经他提醒后,赵弘润与诸大臣再次细细观阅这份书信,果然,他们亦逐渐感觉出,向軱在写这封信时,心情可能的确处于激愤状态。
这也让赵润解除了一个困惑,因为在他印象中,向軱那可是一个非常坚韧不拔的人,这从魏国在战胜韩国之后,向軱依旧不肯携伪宋投降于魏国、仍要凭借微山湖的地利阻挡魏军一事就能看出一二。
当日,赵弘润便叫来高括,命他去彻查此事。
然而没过两日,赵润便又收到了沈彧的来信,沈彧在信中指出了向軱之所以写下绝笔信自杀的原因——宋王子欣曾因不堪重负,欲弃国家逃跑,却被滕城的守卒无意间截住。
想来,沈彧也意识到了向軱的死志,并且觉得向軱的死有点蹊跷,是故派人到滕城打探了一下。
在看到沈彧的书信后,赵弘润最初是哑然失笑,耻笑于子欣这个宋王,居然弃下国家、丢下臣民逃跑,简直是丢尽了天下王族的脸面。
而随后,赵弘润心中便泛起了浓浓的惋惜,深深地为向軱对宋王室的忠诚而感到不值。
在再次召开于垂拱殿的内朝会议中,赵润感慨道:“向軱,已尽到了作为宋臣的职责与义务,再无比他更忠贞的忠臣,可谓是仁至义尽,是宋国欠他一个有胆识的君主……才使他最终得到如此凄凉的结局,着实叫人扼腕叹息。”
诸内朝大臣点了点头附和这位陛下的言论,随即,蔺玉阳捋着胡须说道:“不如就拿这「子欣」替罪?”
所谓的替罪,即是将向軱之死的责任推到不负责任的宋王子欣身上,以此转移宋民因为向軱之死引起的仇视与悲愤,只要朝廷运营得当,使劲赞美向軱、抹黑子欣,就能顺利地将矛盾转嫁到子欣身上。
要是魏国朝廷再心狠点,在最后将子欣作为献祭,搞不好宋民与北亳军的士卒们还会承他魏国的人情。
听到这个建议,诸位内朝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这个主意不错,然而赵弘润却沉吟着没有表态。
见此,诸内朝大臣皆不解地看向赵润,却见这位陛下沉声说道:“可能向軱的死,十有八九是因为子欣,但向軱在信中恳求朕庇护宋王室的后裔,当时朕敬他为人,在心中已经将应下,亦……不愿反悔。”
听闻此言,诸大臣在面面相觑之余,亦为之动容。
“陛下乃仁慈之君。”礼部尚书杜宥率先表态自己的态度。
作为魏臣,他当然在意自己国家的利益,但作为礼部的尚书,他更在意的,还是己国君主、太子的品德。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就表现出了让杜宥万分欣慰的品德,或者说作为君王的器量。
可是……‘宽恕’了宋王子欣,谁来背锅呢?
难道真要朝廷来背锅?
就在诸位大臣苦苦思索之际,就见赵润微笑着说道:“诸卿何须苦思?就当是朕以往错瞧了那向軱即可,温崎,代朕写一封祭奠向軱的檄文……”
“这……”
诸朝臣大惊失色:谁来背锅也不能是您啊!
然而,就在诸大臣们想要劝说之际,却见赵弘润抬手打断了他们,笑着说道:“人活一世,岂是事事都能料中?温崎,就按朕说的办!”
“……是。”
温崎看了看左右,随即拱手应下。
殿内诸臣对视一眼,并无人再劝说,他们都知道,只要是眼前这位陛下决定的事,那就一定不会再更改。
片刻后,待等赵弘润离开垂拱殿后,诸位大臣聚在一起商议。
在他们看来,谁背锅也不能是他们魏国的君主背锅啊——虽然说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在这个时代,君主就是天命之子,哪有轻易认错的道理?
这次就连杜宥抱持反对意见。
奈何那位陛下主意已决,他们再劝说也没用,只能要求温崎在写这片檄文时,尽可能地淡化他们魏国的君主,多多吹捧向軱,说不定宋民在看到吹捧的词句后,会忽略「魏王赵润承认自己先前看走眼」这件事。
值得一提的是,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这件事就被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得知,当他得知内朝诸大臣竟不知该如何圆这件事后,心下轻蔑一笑——在他看来,这再简单不过了!
于是乎,在没有跟礼部通过气的情况下,张启功自作主张叫他右都尉署的下属在宋国散播消息,隐晦地散播出了「向軱之死其过在于宋王子欣」的消息,并将「魏王赵润承认自己先前看走眼」这件事,改为「魏王赵润因为敬重向軱而同意庇护子欣、因此揽下了这件事」,这使得后来这份檄文传开后,魏王赵润非但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什么威名上的损害,反而让人对他大大改观,尤其是宋人。
唯独赵润对于张启功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很不满意,扣了张启功三个月的俸禄作为惩戒。
再说伪宋那边,魏国朝廷再次派遣了礼部官员「郑习」作为使者,前往滕城与北亳军交涉。
此时的宋国,君主子欣早已逃跑,而丞相向軱,亦在一个月前服毒自尽,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滕城乃是整个宋国,可谓是一片散沙,无论是滕地的百姓,还是北亳军的兵将,在这一个月来皆出现了大量的出逃。
这也难怪,倘若只是宋王子欣逃跑了,宋国还不至于如此混乱,但是作为精神支柱的向軱都服毒自尽了,这还顽抗什么?
由于害怕湖陵水军会趁机进攻,滕地的民众与北亳军的兵将们大量逃奔薛地,但也有依旧选择留在滕地的,比如向軱生前的左膀右臂,李惑、陈汜等北亳军将领。
不过尽管选择留在滕地,可似李惑、陈汜等将领,此刻也早已是毫无战意了,整日酗酒麻醉自己,不知所措,或许他们只是在等着湖陵魏军杀过微山湖,来砍下他们的首级。
但出人意料地,他们最终也没有等到湖陵水军,而是等到了魏国的使者「郑习」。
还记得几年前,郑习曾出使过宋郡,当时他的职责是劝说向軱这位北亳军的领袖归顺朝廷,但是,因为在「宋郡自治」这个问题上始终无法达成协议,最终,向軱放弃了魏国朝廷授予的类似「宋郡郡守」的官职,毅然率领北亳军对抗魏国,从而开始了宋郡与魏国的这场恩怨。
当时,郑习就曾见过李惑,而李惑也认得他,双方都不算陌生。
甚至于,鉴于郑习与向軱那时还相处地不错,李惑此番在再次见到郑习的时候,态度还是颇为恭顺的。
只是李惑今时今日的面貌,让郑习大吃一惊。
只见在郑习面前的李惑,蒙头散发、衣衫不整,眼眶凹陷、双目充血,且浑身上下酒糟味浓重,很显然是连番宿醉所导致。
“李惑将军,别来无恙啊。”
定了定神,被北亳军士卒领到此处的郑习,微笑着拱手道。
“郑大人。”
李惑愣了愣,随即便将郑习请入了自己的住所——只是一座很普通的民宅而已。
进屋后,郑习看到地上满是酒坛碎片,简直没有立足之地。
见此,稍稍清醒了一些的李惑亦感到莫名尴尬,连忙用脚扫开地上的碎片,将郑习请到屋内的木桌坐下——当然,桌上的那些空酒坛,亦被他不动声色地逐一放到了地上。
在凳子上坐定之后,郑习酝酿了一下语气,随即叹息着说道:“向軱将军的事……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还请节哀顺变。”
李惑默然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向軱在自尽前曾写了一封书信,派其心腹护卫渡过微山湖,送到了湖陵水军。
虽然不知那封信的具体内容,但今日得见郑习这位从魏国大梁而来的使者,李惑大致也能猜到了——无非就是向軱用自己的死,换取魏王赵润对他们北亳军兵将、以及对于宋人的宽恕与仁慈而已。
果然,郑习端正了坐姿,一脸正色地表明了来意:“敝下此番前来,乃是奉我国君主之命,商谈贵军……唔,臣服于我大魏之事。”
李惑沉默了片刻,随即问道:“郑大人,李某知晓丞相在临死前给魏王写了一封信,却不知具体,可否相告?”
郑习似乎早就猜到李惑会这样提问,遂中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惑,正是向軱的那封。
“我国君主猜到诸位将军会有些许疑问,是故令我将向軱将军的书信带在身上……”
李惑双手微微颤抖地捧起书信,摊开后细细观瞧。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向軱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用他自己的死,来恳求魏王赵润对宋人以及北亳军兵将的宽恕。
可能是见李惑注视那封信久久不见回应,郑习咳嗽一声,问道:“李惑将军,不知您是否同意归顺?”
李惑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郑习,忽然问道:“魏王欲如何处置丞相?”
郑习当然知道李惑口中的处置,即魏国朝廷如何定义向軱的为人与行为,究竟是将其打入乱臣贼子一列呢,还是恢复其名声。
郑习并没有使李惑失望,又从怀中取出了温崎亲笔所写的檄文,交予李惑观瞧。
李惑一脸不解地接过,皱着眉头观阅檄文,待看到檄文中句句都是称赞向軱的词句时,他不由地愣了一下。
而此时,郑习则在旁说道:“得知向軱将军亡故时,我国君主亦扼腕叹息,陛下说,虽然向軱将军是我大魏的敌人,但这并不妨碍我等敬重其为人,又说,可叹这世上又少了一位仁义豪侠……”
李惑看看郑习,又看看手中的檄文,半响后轻叹着问道:“魏王,会如何处置我北亳军?”
郑习微笑说道:“据郑某所知,贵军多半会被编入湖陵水军……”
听闻此言,李惑惊讶地看着郑习,似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就见郑习又解释道:“事已至此,直说也无妨。……我国君主的本意,是欲借贵军来磨砺我国的湖陵水军,但……天意莫测,如今这事怕是不成了。陛下觉得,贵军这些年久在微山湖一带,精于水战,若是解散,未免有些可惜,是故,希望将北亳军编入湖陵水军……我国陛下承诺,出于对向軱将军的敬重,他会对贵军一视同仁,贵军虽然不能保留军队番号,但是,在我大魏最新的战船中,必定有一艘巨舰会以「北亳」命名……这个承诺,世代不变!”
李惑点了点头,对于魏王赵润的宽容,他的确无法再奢求过多了。
“那……魏王将如何对待我宋人?”
“如魏人,一视同仁。”郑习正色说道。
李惑再次点了点头,随即,他冷不丁又开口道:“好,我愿遵从丞相的意志,率军向贵国投降,不过,我希望「我宋国的那位」,能为丞相的死而付出代价!”
“这不行!”郑习断然回绝道:“向軱将军在信中恳求我国君主庇护贵国的那一位,而我国陛下感于向軱将军对宋国的忠诚,应允了这个恳求。……任何人胆敢做出危害那一位的事,我大魏皆不会放过。”
“……”李惑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郑习看。
郑习有些不适地挪动了一下坐姿,问道:“此事,会影响将军的最终决定么?”
“并不会,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李惑轻哼了一声,随即用莫名的语气低沉地说道:“请回禀魏王,我北亳军……愿降。”
大概十日后,湖陵水寨的魏军乘船渡过了微山湖,接管了滕地水寨,也接管了余下的北亳军。
伪宋灭亡,魏国完全平定宋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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