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秋风清爽。

    赵初心端着木盆子回到寝室，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从前她在厨房帮工，每天能见到上官渊的机会不多，如今贴身伺候之后，她发现清虚观上下包括太师父在内，对这位观月真人都极为尊敬，很显然，他的辈分不低，但对于观内的大小事务却从来不会多问。

    性格温和，言谈不多，整天带着面具，还不管事。

    赵初心的心中充满疑问。

    她记得从前的上官渊不是这样的，虽然那时候的他话也不多，但在对待生活上并不像现在这般死寂沉默。

    相反他十分积极，时常游走于山林替她搜寻资质上乘的灵怪，她之所以能有那么多的式神，他功不可没。

    可如今转念一想，他确实替她找了不少帮手，可更多的却是恨她入骨的野兽。

    她当初恣意狂妄，越是恨她，她就越要将这些怪物囚禁起来，看他们像蝼蚁一样的在油锅上苦苦挣扎，并以此为乐。

    而上官渊正是了解她这点，之后日积月累，最终借助它们的手，将她一举反杀。

    这是何等的耐心，居然可以对着她演了三十年的戏，等到最后她完全放下防备的时候，设计她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被人设计的感觉真令人恶心，而且那人还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设计了她整整三十余年，这仇、这怨她怎能不报？

    赵初心嘴角上挑，笑容如同绽放的罂粟。

    风水轮流转，上官渊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在他眼中一早就该灰飞烟灭的老妖婆此刻也如毒蛇一般的潜伏在他身侧。

    ＊

    早上起来，赵初心洗漱一番准备朝上官渊的厢房走。

    自从被调去伺候观月真人以后，她的任务就是端茶送水顺便跑跑腿，活儿比在厨房的时候轻了很多，时间也变得宽裕起来。

    明月也跟着起床，她羡慕的看她一眼，端起木盆朝相反的方向走。

    上回她帮助摘星子指控赵初心，原以为可以提升为正式弟子，谁知摘星子在太师父那吃了一鼻子灰，回头就把气撒在她头上，直接将人调去了洗衣房。

    在洗衣房工作的只有十名道童，每日却要清洗清虚观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衣物鞋袜。

    夏天倒还好，顶多累一点，眼瞅着快要入冬了，到时候双手整日泡在冰水里，十个手指八成要肿成萝卜。

    明月苦了几天有些受不住，多次对她明示暗示，就想着让她帮自己说说话，可赵初心却像是听不懂，不仅没搭理她，最近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冷漠。

    明月以为她生自己的气，更不敢主动和她搭话了。

    对于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赵初心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善良可以，可毫无底线的善良就太过了，这样容易露出马脚。

    在时机没成熟之前，她不能让上官渊起疑。

    ＊

    时间过得快，马上月底了。

    今天是上官渊下山的日子，赵初心曾经听清风提起过，观月真人每个月都会去一趟晋宁县。

    路程不远，可如果步行的话就算不眠不休也要走三天，骑马会快一点。

    而这回，上官渊没选择骑马。

    赵初心看到他取出一张红色的宣纸，四四方方，巴掌大小。

    红纸在半空抖了抖，“砰”的一声燃成一个火球。

    等到火球烧尽，四周忽然刮来一阵阴风。

    伴随着一曲阴气森森的歌谣，几个脸色发白，浑身皱成一块一块的小鬼抬着一顶红色轿子由远及近的飘来，最终停留在三人面前。

    上官渊先行上轿。

    “还愣着干什么？”清风拉着她也跟着爬了上去，红轿外部看着虽然小巧，内部却诡异的宽敞。

    清风显得很兴奋：“吓着了吧，这就是鬼轿。”

    赵初心点点头。

    她当然知道这是鬼轿，甚至连那红票也是她的东西。

    清风嘿嘿一笑：“师父知道你不会骑马才招的鬼轿，我也算沾了你的光。”

    平时他们都是骑马，那马儿颠呀颠，一路颠得他屁股疼。

    清风心里其实很不服气，师父对待女孩子的态度就是不一样，连压箱底的红票都肯拿出来。

    不过他也只能埋怨一次，等到静心熟悉了内务，就没他什么事了。

    赵初心小声问：“招鬼轿很贵吗？”

    清风：“我跟了师父那么久，这是第二次见他用红票。”

    赵初心：“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清风：“青阳子师伯被杀的时候……”

    赵初心：“那我也去学骑马好了。”

    清风：“回头教你。”

    上官渊淡淡道：“安静。”

    清风做了个鬼脸，坐姿立马端正。

    “闭气。”上官渊嘴中念着几句咒语，周身元气顿时大增，那些白色透明的气体瞬间将两人罩住。

    阴风又起，清风只觉得轿底一轻，他们似乎飘到了半空，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就像坐山车一样由山顶猛然往下坠落，哪怕一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清风依然白了脸，一边尖叫一边跟着这群小鬼一起遁入了地里。

    赵初心也闭着眼睛，面上做出害怕的样子，实则正悄悄感应着这份元气。

    将近十年过去，上官渊并没有懈怠，相反他的内功似乎比从前更浑厚悠远。

    风水轮流转，当年他刚入门那会儿，两人坐鬼轿赶路的时候是她护他，如今倒反过来了。

    鬼轿日行千里，到一个小小的晋宁县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门口。

    清风拍拍胸脯，两脚沾地的同时，腿还是虚的。

    他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恼怒的回头：“还愣着干什么，咱俩要负责找地方投宿，还有一堆东西要买，跟紧了！”

    最终，他们在一家中等规模的旅店落了脚，清风跟店家要了三间客房，最宽敞的自然要留给上官渊，剩下的两间小房二人平分。

    看着师父在床上打坐的身影，清风轻轻带上门，拉着赵初心熟门熟路的来到隔壁街的茶叶铺。

    “小道长，是你呀！”店老板是个漂亮的寡妇，一身紫色旗袍，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又是一斤碧螺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