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儿自小照料康熙，又素来温和慈祥，皇帝视之如亲人一般，此刻生生被阻在阶前，只觉万箭攒心，苦不可当。

    他冲殿内高喊一声：“悦儿！！！”

    地上的青丝一点点增多，黑压压一片，容悦听到皇帝痛苦和呼喊，只觉心若油煎，往事历历，终究难以忘怀。

    “悦儿”依旧是那沉重似乎带有万钧之力的声音，坚毅，浑厚，仿佛那宽厚容许自己胡闹的怀抱。

    玄烨，一个声音在心底回应，玄烨，玄烨！

    那声音越发强烈，驱使她站起身来，情不自禁地往外冲去。

    那主持忙拦住她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娘娘佛缘早定，看开看破，终得解脱！”

    “不，我不要看开，我不舍得，我想他，我放不下他，”容悦眼泪涌出，一面挣扎一面冲外高喊道：“玄烨，我在这里！”

    皇帝听到她的回应，只觉死灰般的心又搏动起来，他说一声：“嬷嬷原谅！”推开苏茉儿朝前奔去。

    啪！一声，两扇木门应声而开，容悦奔出来，皇帝上前两步将人接在怀里，紧紧扣住，紧地似要将人嵌入身体里去。

    “玄烨玄烨，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远处的门口，福全下马上前，在默然伫立的常宁肩头拍了拍，低声道：“如今，也该死心了……”

    苏茉儿轻叹一声，见皇帝牵了贵妃的手，进了暂安奉殿，往孝庄文皇后灵前去。

    那誓言坚如铁石：“祖母，请恕孙儿不孝，孙儿知道您的苦心，也会牢记您和皇阿玛的训嘱，不会因儿女之情而耽误朝政，定会以玄宗为鉴，勤政爱民，开创我大清万世基业。”

    “皇祖母，悦儿一定会尽力辅佐皇上，宁死不做伤害皇上，伤害皇家体面的事，求皇祖母成全悦儿一片痴心，”贵妃说罢双手合十，与皇帝一道恭敬地三跪九叩，才携手出了殿门。

    容悦看了一眼依旧跪在一旁的苏茉儿，对皇帝点点头，二人一道上前搀扶起苏茉儿。

    “太皇太后英明，早有预见，”苏茉儿无奈地微微摇头，说道：“若皇上执意将人领走，也未尝不可，只是有一样，”她略有些苍老却炯炯有神的眼睛直逼皇帝：“皇上要在太皇太后灵前立誓，不得再升贵妃钮钴禄氏的尊位。”

    皇帝明眸一沉，只沉沉不语，似乎凝思着什么，容悦却知道太皇太后的用意，只握住皇帝的手，说道：“皇上，答应罢。”

    皇帝转过头来，抬手抚着她消瘦的面庞，说了句：“可是……”

    容悦虽不贪恋高位，却也知名分地位的紧要，若无权无地位，很多事会变的轻而易举，可是……“可是我们不能再违抗皇祖母的意思。”

    皇帝仍是踯躅不决，李德全已上前催请：“万岁爷，您再不回去，叫文武官员知道，可就麻烦了，到时候贵妃娘娘的处境……”

    “答应罢，皇上，”容悦抬目望着他，似乎要望进他眼底里去，相比一个高位，他更在意是一颗真心。

    皇帝才决定下来，说道：“好，朕答应。”

    苏茉儿才垂下头去，将身一让，容悦忙道：“苏嬷嬷也跟我们一道回宫罢。”

    皇帝也说道：“是啊，苏嬷嬷，您是朕的亲人，跟朕一道回去罢。”

    苏茉儿想起太皇太后的叮嘱，又见帝妃二人诚意邀请，只含泪点头。

    这一场风波除开御前的几个人，宫中众人均不知情，因皇帝为太皇太后守孝独居禁欲，也瞧不出恩宠的区别，一切如常中时光飞度，皇贵妃的身体渐渐痊愈。

    皇太后虽也伤痛姑母离世，可因贵妃忙碌，把十阿哥送过来，每日十阿哥五阿哥还有温宪公主围着，倒也纾解不少。

    随着天气渐渐炎热，太皇太后的离去所带来的伤痛渐渐缓解，容悦这日正看着帐册，见皇帝前来，便欲起身相迎，皇帝抬手示意她不要起身，才上前来坐下，又扭头朝身后看去。

    容悦好奇，顺着那视线往后一看，只瞧见一角水红色的刺绣襁褓，紧接着进来个奶嬷嬷，怀中抱着个婴孩，上前行了个礼。

    皇帝小心从那嬷嬷怀中接了小公主过来，才走到容悦身边坐下，说：“你瞧！”

    容悦望着襁褓中的婴孩，粉嘟嘟的小脸，肉肉的小拳头，泛着奶香味，像个小软团子，直将人的心肠也甜化了。

    她忍不住伸手将孩子接在怀里亲了亲，抬眸回望过去，皇帝眼中噙满怜惜和疼爱，抬手抱住她道：“悦儿，朕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女儿的死，总是偷偷垂泪，别人都说那孩子长得极像你……就把这个孩子当成咱们的女儿，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

    容悦鼻头一酸，爱怜地低头看了一眼那孩子，闭了闭眼睛，将小格格交回奶嬷嬷，挥手叫众人退下，才说：“皇上，敏贵人的十三阿哥已经给了德姐姐，如今又有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我不忍心……不忍心夺过来。”

    皇帝握住她手，只觉酷暑六月里，那双手仍带着凉意，格外惹人心疼：“敏贵人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朕不想叫你再冒险，朕不缺孩子，可你只有一个，朕只要你能好好陪在朕身边。”

    容悦知道皇帝的心意，只顺势依偎在他怀里，幽幽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已经体会过那种痛楚，又何必还施加于旁人？我也极喜欢八公主，可不一定要把这孩子从她额娘手里抢回来，我答应皇上，会把对女儿的思念和爱都放在小公主身上，若敏贵人愿意，将孩子接过来喂养几天也可，八公主的额娘，还是叫敏贵人来做罢。”

    皇帝感慨，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侧脸在她发鬓和额角爱怜地蹭着，半晌只道：“都依你。”

    容悦点头，又道：“说起八公主，臣妾倒想起有一桩事要同皇上商量。”

    皇帝并未放开她，只仰靠在锁子锦靠背上养神，随口问：“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