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骏当年是奉旨尚主，说不上对惠安长公主有多深的情意。但夫妻多年，长公主为他生了莫少璃这般乖巧伶俐的女儿，当初又是带着身孕离世。一年多来，他每每回忆惠安那时对他的深情，内心不是不愧疚的，却苦于再也没有机会补偿。

    如今阿昭已逝世两年，却仍记得要为他还愿，他心中竟不由一痛：“你娘在梦中还说了什么？”

    莫少璃本就是为了出门找借口扯的谎，长公主哪里有托梦给她？

    她所以选定在护国寺见程诺，是因为护国寺就在京城中，不必出城，莫四老爷更容易同意些，而去寺庙烧香祈福是目前还在孝中的她唯一能出府的理由。

    见莫四老爷问起，莫少璃垂下眼眸掩住心虚，说道：“娘亲只说了让女儿去护国寺大雄宝殿上香还愿，别的却没有多说。”心里对娘亲说道：“娘，原谅我拿您做幌子，我实在想不到别的说服爹的法子了。”

    莫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半晌说道：“就照着你娘说得去做罢。她最信神佛，如若不去替她还了这个愿，她怕在地下也不能安心。”

    莫少璃忙说道：“女儿也是这般想的。”

    莫骏又说道：“这些日子没有听你祖母和伯母们说要去上香，护国寺虽然不是太远，却也不能让你独自前去……明日爹爹和你一起去。”

    莫少璃去护国寺的主要目的是见程诺，哪里能让莫四老爷跟着，忙说道：“娘亲……娘亲在梦中说，要我背着爹爹悄悄去护国寺，免得爹爹知道了会笑她。但是我若不告诉爹爹实情，祖母和大伯母定然不会让我出门，所以才对爹爹讲了。可是娘亲的话……”

    莫骏怔了怔。

    阿昭信佛他知道，以前她在时，时常亲手抄经书供佛，也常去寺庙里烧香供奉。只是他却不信那些，偶尔还会说上她几句，让她少去信那些。阿昭见他不喜，渐渐的便去得少了，最后那次便是怕他知道她又去求佛，才背着他偷偷带着七七去了城外螺髻山上的大觉寺……

    哪知竟有去无回。

    想到这里，莫骏心又是一痛，叹道：“便依着你娘亲的意思罢。只是要带够足足的人手，不要让绿珠离开你片刻，还愿后也不要在寺里久留，早早回府。”

    莫少璃一一答应。

    回到凤仪苑，莫少璃让秦嬷嬷告诉程诺，明日去护国寺。

    莫府西面槐树胡同一所清幽雅静的三进宅子中的程诺收到消息后，沉默了很久。

    次日一早，莫少璃带着自己下厨做的早餐去外书房送给莫骏，陪他一道用过早膳，两人去了嘉善堂。

    向莫老太太请过安后，莫骏对吴氏道：“七七等下要出去，请大嫂给她安排车马，要多备些人手跟着。”

    吴氏还未及说话，莫老太太先叫了起来：“七丫头要出门？她还在孝中，能去哪里？”

    莫骏道：“她要去护国寺替我还愿。”

    出于对莫少璃和长公主的保护心里，他并没有提起长公主托梦给莫少璃的话。

    莫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虽然吴氏已对她解释过为何会带着莫少琪去凤仪苑给莫少璃赔礼，找秦嬷嬷下话，她也觉得吴氏和莫骄要为女孩儿们请女师和教养嬷嬷的主意甚好，并同意吴氏所言，打算着把事情着落到莫少璃身上，让老四出银子。

    所以这两日莫少璃来嘉善堂时她才会耐下性子和颜悦色对她，也是做给莫骏看的。

    可是虽然她因为这些不得不对莫少璃暂时妥协，却也不代表莫少璃就可以为所欲为。

    如今还在孝中，竟就越过她擅自决定出府，还找了老四来说项，不是明摆着想要说她做祖母的对孙女不好，孙女连还愿的事都不敢对她开口！

    可恨的是老四居然竟就答应了她！

    莫老太太正要开口驳斥。

    莫少璃抢先对莫骏嗔道：“爹爹！我正要对祖母讲这件事情呢，爹爹怎么就先开口了？倒让祖母觉得我和她生分了！”说着对莫骄眨了眨眼，

    今天无论如何她非去护国寺不可，不能给莫老太太丝毫破坏的机会，今天如去不成，在除服之前她就别想出门了。

    莫骏看着她微微一愣，很快会意了过来，笑道：“你去护国寺是为尽孝心，祖母哪里会不答应呢？即便不答应，也是怕你一个人去不好！”

    莫少璃顺势站起身道：“谢谢祖母爹爹！天色已不早，请大伯母传人安排车马，我回凤仪苑准备一下便就起行。”

    两人一唱一和，不等莫老太太和吴氏开口，莫少璃便笑着告退离开。

    莫骏对吴氏道：“指两辆大些的马车，多派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护院跟着。”

    吴氏这些天正谋算着要和凤仪苑交好，此时觉得莫少璃不过是去护国寺烧香还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就不顾莫老太太难看的脸色，连声答应下来。

    莫少璃留了紫萱在凤仪苑看家，收拾妥当后便带着秦嬷嬷雪鸢绿珠青橙几个出府。

    大门外，两辆挂着莫府标识的乌盖马车已等在台阶下。

    莫少璃和秦嬷嬷几人坐前面的大车，几个婆子坐后面稍小的那辆，两个护院骑马跟随，一行人直奔XC区护国寺位于西城中心处，是京城里最大的寺院，历来京城官眷最爱来此地上香，即便是最平常的日子，寺庙里祈福还愿的人也不会少。

    近来因为倒春寒，今日天气并不太好，空气潮湿阴冷，铅灰色的天空不见一丝日头。

    莫少璃到护国寺时，见寺庙前只稀稀疏疏的停着几辆普通的马车，心中稍安。她自娘亲去世后虽很少出门，但以前娘亲还是长公主的时，她跟着到处应酬走动，京城里认识她的人很多。

    今天她不想碰到任何相识的人。

    莫少璃让秦嬷嬷告诉跟着来的婆子和护院，让他们在庙外候着便可，不必跟着进去。

    吴氏派来的人本就是她特意挑出的素日又懒又馋的那几个，莫少璃在府里又向来不被重视，那些婆子和护院便愈发的不上心。车刚停下时，便已有两个跳下来到庙前的小摊贩上买起零嘴来。

    秦嬷嬷来告诉不必跟着进寺里时，自然便都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四散闲逛去了。

    莫少璃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指望他们。

    何况，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吴氏的奸细眼线，倒是让他们离自己越远越好。

    她带着秦嬷嬷几个进了护国寺。

    以前长公主曾带她来过，所以她对这里并不陌生。

    进寺后，莫少璃让秦嬷嬷去找程诺，她带着雪鸢等人去了寺庙正殿。

    虽然托梦之辞纯是扯谎，她却也在大雄宝殿诚诚心心的给长公主上了三炷香，又捐了香油钱给莫四老爷点了一盏长明灯。

    这些事情做完后，秦嬷嬷正好找了过来，说道：“程先生在西禅院后的客院里等姑娘。”

    莫少璃点了点头，让她带路。

    穿过几道门，走过数条甬道，七转八弯，便来到护国寺西边的禅房。

    护国寺里种了许多桃树，西禅房正隐在一片桃林中。虽然春寒依旧料峭，桃花却已应季盛开，纷纷繁繁的开落着，使得本就静谧的寺院显得更加寂静。

    也不知是因为今日寺庙里本就来的人少，还是程诺使了什么手段，一路走来，竟不见半个僧人游客。

    西禅房后面的客院叫竹园，掩映在大片竹林中，风刮过时，四周簌簌索索的响着。

    秦嬷嬷带着莫少璃穿过竹园的月洞门，来到后院中的一座亭阁前，停下脚步对雪鸢几个丫鬟道：“你们且在外面等着，不许有人靠近！”又对莫少璃道：“姑娘请进，程先生就在里面。”

    说罢闪在一旁，请莫少璃进门。

    莫少璃望着面前低垂着的编花竹帘，心中暗道，这程诺好大的架子，说起来她也算是他的主子，她如今都已到了门外，他竟也不肯出来迎上一迎。

    “姑娘请进！”秦嬷嬷掀开竹帘。

    她迈步跨进门内，抬头向屋内看去，一张清雅俊逸的脸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