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君苑是我殷时修的，和她没关系？”

    “……”

    “大哥，你看轻我太太了。”

    “我……”

    殷时青还想说什么，张了嘴却又说不出话……

    与其说是看轻苏小萌，不如说是……小看了苏小萌。

    “殷时修是什么身份，苏小萌就是什么身份，殷时修身后的一切，她都有一半。”

    苏小萌从洗手间出来，听到殷时修说的这话……

    心中动容。

    一旁的置物架隔开了客厅，她没有立刻回餐位，只是靠在一边……

    想想，鼻子有点酸……

    想想，眼眶有点烫……

    想想，每一次他与家人红了眼，都是为自己。

    想想，她到底是受了怎样天大的委屈，需要他用尽哆哆逼人的言辞，只为替她讨个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的公道……

    “她错了，大哥说什么都可以。只是大哥如果刻意刁难她，那便是刻意刁难我。”

    殷时青深吸着一口气，久久吐不出去，心中只觉得郁结的很。

    “至于侄子和郭小姐……门不当户不对的，结什么婚？如果博文侄子觉得不服，小叔倒是还有个建议。”

    “……”

    殷博文恨恨的瞪着殷时修，两人年纪相仿，却足足差了一个辈分。

    就是这一个辈分，让殷博文心中暗存了多少不甘。

    这会儿殷时修问，殷博文却不敢接这个话……

    殷家老四，阴坏在骨子里，这是父亲一直以来在他耳边叨念的话。

    可他不接这个话，不代表殷时修就不说了……

    “博文侄子这么爱郭小姐，只要能在一起，什么都能为她做吧？”

    郭彤抿紧了唇，顺着殷时修的问话看向殷博文。

    而殷博文呢……一时间喉头像是有石头哽住一般。

    他很爱郭彤没错，喜欢郭彤漂亮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狡黠的一颦一笑，甚至喜欢她时不时冒出来的那点坏心思。

    祝岚那样的绣花枕头，他已经没了兴趣。

    他知道郭彤有时候会有点小心机，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心直口快。

    说的话虽不中听，但不伪装，她性子要强，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跻身于上流社会。

    这些他都知道，这时她亲口对他说的。

    他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她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她说一开始会和他交往，只是因为她想来北京发展，她把他当成垫脚石。

    但后来……她是真的喜欢他。

    她说的话，他统统都信，他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郭彤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对他而言，像一个黑洞似得……

    每每表露出来的一面面，总是让他觉得新鲜。

    这样很好，如果她是个坏女人，那他就喜欢这样的坏女人。

    然而……

    可真要说什么都肯为她做……

    “博文侄子就狠下这个心，离开殷家，离了殷家，你想和谁结婚，想在什么时候结婚，都没有人多嘴了。”

    殷博文眼睛都瞪直了。

    殷时修这话就是巨石落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

    殷时青和施海燕瞬间警觉起来。

    心下几乎是立刻联想到，殷时修这是在准备赶殷博文出家门！

    “老四，够了。”

    殷绍辉眸子眯起，瞪了眼殷时修。

    结果这边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当这个和事佬，另一个沉默的当事人蓦地开了口——

    “我不会让他为我这么做。”

    郭彤深吸口气，直直的看向殷时修，

    “殷先生说得对，我和博文门不当户不对，他出身百年豪门，而我家不过是工薪阶层，我没有资格高攀。同样，我也不会让博文为了我做到这地步，我不值得他这么做。”

    “郭小姐真是明事理。”

    “小彤……”

    殷博文没想到郭彤会这么说，错愕的看向她……

    她的眼圈还有些泛红。

    他知道她心里委屈。

    天生性格强悍的人，被旁人一再这样羞辱，心中怎能不委屈？

    “殷先生和小萌既然这么不愿意我嫁进殷家，那我便不嫁了，去母留子，我也同意。”

    “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殷时修轻扬嘴角，拍拍手后，便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离了座。

    仿佛这件事已经有了定断。

    戛然而止，让人措手不及。

    郭彤肯站出来说话，肯定是有自己的戏，结果这戏还没来得及唱完，就已经被人强硬的划上了句号。

    ————

    殷时修走过那置物架时，见苏小萌靠那儿……

    看她眼睛水蒙蒙的，不由觉得奇怪……

    “怎么了？”

    苏小萌摇头，上前牵过他的手，跟着他一块儿去了院子。

    院子里有修草工在那修草，见殷时修和苏小萌过来，便恭敬的喊了声，“四少爷，四少奶奶。”

    殷时修点头，而后拉着苏小萌去院子里的木秋千椅上坐。

    “是想到什么感伤的事情，眼睛都湿了？”

    殷时修小声问道。

    苏小萌觉得理由说出来，殷时修会笑话自己，所以就有点尴尬，别扭的盘腿坐在秋千上，双手掰着自己的脚腕……

    “怎么不说话？”

    “没感伤，你别乱猜。”

    “不是感伤，那就是……感动的？”

    “……有什么好感动的？”

    苏小萌别开眼。

    殷时修也是疑惑，

    “对啊，也没什么好感动的，你怎么就……”

    “打住打住，总问，你好烦哦。”

    殷时修轻叹口气，女人的心思的确是有点难捉摸。

    “话说，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你吵架真是一把好手。”

    平时窝在他们自己的小家，就算夫妻间有什么争执，多半都是以她胜利告终。

    现在想来，全是他让着自己了。

    “一个商人，要是连吵架都不会，那还能称得上商人么？”

    “……”

    “谈判桌可比这一张餐桌要热闹多了，有机会让你去见识见识。”

    殷时修打趣道。

    苏小萌看了他一眼，他倒是还蛮骄傲的……

    “话说，你不是说要让他们作茧自缚么？这会儿干嘛还——”

    殷时修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小声道，

    “我要殷时青一家作茧自缚，可不是让郭彤嫁进殷家以后来祸害我们。”

    “……”

    “现在不给她点下马威，将来进了门，只怕会刻意欺负你。”

    苏小萌瞥了他一眼，

    “你别说得我这么好欺负成么？”

    殷时修看着她，长得是愈发清丽动人，脸庞不如过去那般圆润，瘦下去些后显得下巴就尖了不少。

    但一双大杏眼，水汪汪的，让整张脸看起来，还是可爱更多，显年纪小。

    怎么看……都挺好欺负的。

    “看什么？”

    “恩，看着凶神恶煞的母老虎样子，确实不好欺负。”

    “你知道就好。”

    “那我换个说法，给她点下马威，以后你欺负她就更容易了。”

    小萌被她逗乐了，往他肩膀上一靠。

    握着他的大手，

    “我知道，郭彤进门与否，和我们没多大关系，那说到底都是殷时青一家的事情。好也是他们家的，坏也是他们家的……”

    “恩。”

    “你说的对，得给她这个下马威，她这样的性子，将来要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姑奶奶那也不好交代。”

    殷时修吻了下苏小萌，低声道，

    “还是夫人明事理，晓分寸。”

    苏小萌突然想到方才餐桌上，殷时修把自己和郭彤做比较时，对自己的那一顿夸赞，心里就得意……

    “再说一次。”

    “什么？”

    “……小萌是A大的高材生，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性格可爱又不喜与人争……”

    “……”

    “说呀。”

    殷时修作势打了个哈欠，“怎么又有点儿困了？”

    苏小萌用手肘捅了他的肚子一下，而后闭上眼，九点的太阳，好的不得了。

    殷时修摸摸她圆圆的肚子。

    屋内的人此刻多少慌张，多少纠结，已经和他们无关。

    ————

    “爸妈，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现在就带郭彤去领证！”

    殷博文原本心中还有疑虑，是不是真的要为了郭彤什么都做。

    当郭彤自己说出“同意去母留子”时……

    那一瞬，殷博文仿佛觉得自己就是懦夫，是个什么都不是的软虾！

    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老爷们，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娶不进家门！

    真的是怂爆了！

    男人的自尊心横在那，殷博文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说完就作势起身要走！

    “给我坐下，一个两个都反了！”

    殷绍辉声音一横！

    “……”

    殷博文却站在那，不肯坐下，郭彤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别拉我。”

    “……”

    “博文，怎么着？爷爷说的话也不听了？”

    “爷爷，可刚才小叔他……”

    “你先坐下！”

    “……”

    殷博文深吸口气，心里也知道，不能和爷爷顶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坐了下来。

    一张脸板着。

    “时青，其实这就是件小事情，是不是？”

    “可不是么？可老四却这样咄咄逼人……”

    “郭彤怀孕，小彤也怀孕，两个人都很重要。妈不偏袒谁，我就问老大一个问题，你说双方都有错，行，那就双方都有错，那你觉得……谁应该是先低头的那个？”

    “……”

    这倒是让殷时青愣了一下。

    谁应该先低头……

    “按辈分论，你和时修是同辈，但博文却是小辈。再就事论事，君苑是老四的，老四是主，要人的是客……”

    周梦琴没给定论，只是把事实列出来，让殷时青和殷博文自己去想。

    “老四方才说的话，狠了点，甚至有些话说的有点过分，不留情面，可在不在理？”

    “……”

    “博文，还有郭彤，你们小叔说的不假，当初小萌进门，我和你们爷爷是一千个不愿意，小萌进来后也没给过好脸色看。”

    “殷家的人，这婚姻问题，从来不是说，谁想和谁结婚就能和谁结婚。家里长辈的意见，是很重要的。”

    “你们可以不顾小叔的想法，执意结婚，可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博文，你觉得为这么点小事，和你小叔闹到这地步，明智么？”

    “可小叔说的也太过分了……”

    “如果你小婶没有一大清早穿着单衣被你们闹醒，站门外站半个多小时，他不至于发这种脾气。”

    “到头来，奶奶，您还是帮着小叔……”

    殷博文嘀咕了句，心里头就是不服气。

    周梦琴只能叹气，孺子不可教也……

    “老大，博文听不懂我的意思，你应该能听得明白，事情的对错之余，还应该问一句，值不值得。”

    说完，周梦琴也离了席，带着小双双上楼。

    殷绍辉抱着小孙子，跟在后头。

    于是乎，饭桌上便只剩下了殷时青一家。

    郭彤的眼里噙着水光，坐在那，看得出整个人都很沮丧。

    “你们也看到的，纵然我是他大哥，可是在这个家，地位却远不如你们小叔……”

    殷时青说着，目光沉不见底，带着隐隐的怒气。

    “殷时修不同意，你们自然也可以结婚，但这之后，家里的聚会，逢年过节时，就不要来这了。”

    “爸……”

    “我了解我这个小弟，郭彤今天受的委屈和屈辱，之后会一遍遍重复。”

    郭彤咬紧了唇，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不想这样，就放下身段，把你们小叔给哄好！”

    “……”

    殷博文沉着眼，他听得出殷时青这话里的不甘心和无奈。

    郭彤对殷家的事情，也算是了解了些，但也是到了今天，看到殷时青和殷时修在餐桌上这样正面交锋……

    才清楚的意识到，殷时修在殷家的地位，和殷时青，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只有他同意了，你们这婚才能结的好，结的安！”

    殷时青说完便愤怒的起身离开。

    施海燕擦擦嘴，也跟着走了。

    殷博文和郭彤坐在那儿，沉默了好一会儿……

    餐桌上除了这两人外，便就是殷俊杰……

    殷俊杰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似的，一直在吃，好像这顿早饭有多美味似得。

    他眨巴着眼睛就这么毫无畏惧的看着郭彤和殷博文……

    一手拿着个叉子，叉着根火腿在那啃着，坐在椅子上，悬着的腿有节奏的晃着。

    就差没哼起小曲儿了。

    殷博文看向殷俊杰，一下子就想到，这件事的祸端就是他这儿子。

    “你这么看我干嘛？”

    殷俊杰还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们问道。

    殷博文瞬间就来了气，

    “你去君苑睡，为什么不和爸爸讲？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郭彤阿姨有多着急？！”

    “……她很着急么？”

    殷俊杰还晃着腿，问道。

    “以后她是你妈妈，她当然着急了！”

    “可是昨晚，你们不是说，如果她生了个弟弟，就把我送到妈妈那儿去么？”

    “……”

    郭彤一惊，殷博文也是一愣。

    殷俊杰倒是不甚在意的耸耸肩，

    “你们别惊讶，我昨天晚上是想和你们说我要去君苑和小叔叔，小姑姑一起睡，但是在门外头不小心听到你们说的话……”

    “俊杰，你听错了，爸爸怎么可能不要你？”

    “我也希望是我听错了，爸爸怎么可能不要我呢？”

    殷俊杰看着殷博文，笑道。

    殷博文心下一颤。

    “所以爸爸放心，无论你和郭彤阿姨结婚还是不结婚，无论郭彤阿姨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不会走的。”

    “……”

    殷俊杰俊俏的面庞此刻看来倒是和殷时修有几分相似……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

    “那是我家，除了家，我哪儿也不去。如果爸爸你一定要把我送走，我就打电话报警！”

    “唔……就说你虐待儿童！”

    说完，殷俊杰拍拍自己的小屁股走了。

    郭彤和殷博文面面相觑。

    良久，郭彤才说道，

    “这孩子才多大……怎么会……”

    “还用得着问么？”

    殷博文深吸口气，几乎是断定殷俊杰能说出这些话，一定是苏小萌和殷时修私下里教的。

    郭彤看着殷博文，抿着唇，

    “博文……我们该怎么办？”

    殷博文心疼的看着郭彤，伸手搂着她的肩膀，

    “放心，交给我……”

    “你要怎么做？”

    “我去向小叔和小婶低头道歉……”

    “……”

    “小彤，爸说的没错，现在这个家里头，除了爷爷奶奶，就是小叔，地位不一样，我们受的委屈自然也会多一些……”

    郭彤搂着殷博文的腰，心中暗暗咬牙：

    总有一天，一定要爬到苏小萌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