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清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令蕊红看的心惊，故而瑟瑟地问，“娘娘，要不奴婢现在就差小福子去寻瑜英姐姐？”

    “不必。”简单两个字道明了她的决定。瑜英在宫中侍候的比任何人都要久，怎么会不清楚宫人一旦进了冷苑绝无复出的可能？探望画琴不过是她的幌子而已，真正去面见的人，苏琬清早已料到了。

    蕊红瞄了一眼外面有些暗沉的天色，连忙转移话题，“娘娘睡了好久，误了用午膳的时辰，奴婢去给您端些点心来吃吧！”

    苏琬清却不给她逃离的机会，“不用。蕊红，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奴婢听着呢。”

    蕊红垂着头，眼帘也低低盖着，极为顺从。苏琬清知道她胆小，却也极聪明，便只道，“我知道代王于你有救命之恩，你渴望回报他。但是，蕊红，回报也是有区别的。若是你的回报以颠覆大夏江山为代价，你便是千古罪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蕊红蓦然抬头，眼眶已经微红，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被苏琬清打断了，“你不必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从我去承德皇庄休养身体，你随行，我便知道宇文恒的企图了。”

    苏琬清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我知你心善，每次替代王传递消息后总寝卧难安，单凭这一点，我便不会将事情做绝。蕊红，你的生死由你自己决定，一念之差，善恶两极，生死亦两极。你懂了吗？”

    蕊红终还是跪在地上吞声叩头道，“奴婢谢娘娘教诲。”

    “你退下吧，好自为之。”苏琬清冷淡地看着她，也算一种震慑。她确实没打算对蕊红使什么手段，只盼将来蕊红不会让她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

    苏琬清从未有过如此淡然的时候，回想短暂的十八年岁月，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父母已逝，兄妹已散，让她牵挂在心头的，也只有他…

    可她终是要栽倒在他手中了，他会怎样对自己？

    许頔说十日内必营救她出牢笼，但直觉告诉她，她已经等不到了。所以，匆促地安排好锦春去处，瞒着画琴将她送出宫禁，又最后敲打蕊红一番。

    这一夜，并无异样，但苏琬清却彻夜未眠。并非在死别之前心生畏惧，南楚后裔从不畏死。而是往事重重浮现于脑海中，使她不得安眠罢了。

    翌日清晨，苏琬清打发荣宁和小福子去内务府讨要首饰。因她条件繁多，他们一时半会自然回不来。瑜英和蕊红伺候她用过早膳之后，她又将蕊红打发到锦妃那儿取古琴。

    蕊红是个实心眼的，临走前还道，“奴婢若是去了，宫中便只有瑜英姐姐在伺候了，怕忙不过来。要不，还是等荣宁公公回来，奴婢再去取？”

    苏琬清笑的轻松，“我平日里不过是连个字看个诗集，哪儿需要那么多人？你去吧，有瑜英在就可以了。”

    蕊红再三犹豫，还是不敢违抗主子的指令，退下朝景阳宫而去了。

    偌大的宫殿只有两个人，莫名的凉意充斥在空气当中。苏琬清却旁若无人地在宣纸上练习簪花小楷，倒是一旁的瑜英时不时往窗外张望，发鬓间渗出不少汗液。

    “算算时辰，也该来了。”苏琬清看似无心嘟囔，实则是故意在对瑜英讲话。

    瑜英目光无度，半晌才回过神来，“娘娘勿急，蕊红才离开片刻，哪儿能这么快就回来。”

    苏琬清婉然一笑，“是吗？”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嘈嘈切切的争吵声在宫门处响起。随即，乌泱泱的人便涌进了承乾宫。苏琬清看的分明，为首之人乃是慕容茵儿。

    殿门被咣当撞开，砰然巨响刺进苏琬清耳朵中，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却见慕容茵儿已经进入内室，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

    苏琬清依旧恬淡自然地习字，看在慕容茵儿眼中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她不禁又回想起皇帝对自己的冷淡，登时怒上心头，“苏琬清，谁给你的胆子，见了本宫恍若无睹？”

    苏琬清这才微抬眼皮，“你不必再在此向我示威了，如此大张旗鼓地闯入承乾宫，想来是有要事，说吧！”

    慕容茵儿微眯双眸，缓缓启唇唤了一声，“安阳公主。”

    苏琬清握着毫笔的手明显一颤，硕大的墨汁猝不及防地滴在了洁白无瑕的宣纸上，甚是扎眼。

    “贵妃这是在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南楚嘉德帝后最宠爱的幺女安阳公主，金陵城破时难寻踪迹，却不想再现身时，却是在大夏宫廷。你倒是打了个好算盘啊，楚青！”

    最后那声“楚青”如利剑般插在她的胸口，她似乎能感受到胸腔一阵又一阵的酸痛。然，她终是一言不发。

    慕容茵儿见她佯装镇定便痛快不已，继而声声质问，“怎么？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好啊，本宫自有办法让你承认！来人，押解这个祸国妖女去乾清宫！”

    她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嬷嬷们作势就要冲上前来，苏琬清一声厉吼，“放肆！本宫乃皇上亲封的从一品妃，尔等谁敢在承乾宫中胡作非为！”

    慕容茵儿回首瞪着那几名怯场了的嬷嬷，“有本宫撑腰，你们怕什么？她是南楚余孽，意图谋害皇上，天理难容，还不拿下！”

    那些嬷嬷刚刚挪动几步，便听一道清脆的声音随风卷入殿内，“皇上驾到！”

    苏琬清躯体顿时变的僵硬，他来的可真够快的，他一直在令人盯着承乾宫，不是吗？

    一双石青皂底银靴迈入这略硝烟四燃的宫殿，再见到她时却无半分喜悦之情。片刻前，承乾宫外守候的羽林军飞速来报，贵妃气势汹汹冲入承乾宫捉拿南楚余孽，他的心就已经乱了。

    慕容茵儿虽然强势，但绝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若非有铁证，她断断不会冒然出击…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素衣素裙的身影上，倩影依旧，她今日只簪了枚梨花簪。

    “捉拿南楚余孽？朕倒是没瞧见，哪里有南楚余孽。”久之，他勉强挤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