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炽热的午后，米夏一个人在盈丰集团所处的CBD走了很久，然而走来走去也不过兜圈，到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又走回了盈丰楼下。

    这是一个不由自主的举动，回过神来，米夏有些发怔。

    就在她怔忡的时候，忽然有一辆车从旁边的地下停车场出口驶了出来檎。

    头顶的烈日照在黑色的车身上，折射出令人眼花的光晕，然而米夏还是清楚地看见了那辆车的型号和车牌。

    沃尔沃，乔慕津那辆魍。

    还没驶上马路的车速很慢，米夏被太阳晒得久了，脑子有些不清醒，忽然抬脚就往那辆车的方向追去。

    可是跑出几步之后，她忽然猛地回过神来，一下子顿住了脚步，想到自己先前的举动，只觉得背后发凉。

    她在干什么？在这里走了这么久是要干什么？去追那辆车又想要干什么？

    米夏想不起来自己先前的想法，却只觉得可怕，脚步顿住之后，猛地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辆缓缓驶离的车内，乔慕津看着后视镜中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眸色始终暗沉无波。

    而盈丰集团39的高层之上，乔慕沂手中捏了一枚手执单筒望远镜，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幕，缓缓微笑起来。

    米夏跑到路边，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医院的地址。

    她到了医院的病房里，米老爷子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米夏在病床边坐下，忍不住一头埋进了被褥中，低低喊了一声：“外公……”

    她心里头很难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过了很久，才终于低低说了一句：“米夏真的很笨……对不对？”

    她静静地趴着，恍惚之间，却只觉得自己握着的外公的那只手，似乎动了动。

    米夏猛地直起身子，一下子抬起头来，病床上，外公的眼皮似乎动了动。米夏几乎瞬间就僵住了，紧紧凝视，终于看见外公的眼睛缓缓睁开来。

    那双眼睛久未见过世界，已经浑浊，可是米夏却还是瞬间激动得哭了起来，“外公……”

    *

    米老爷子醒了，彻底地醒了。

    虽然中风的各种后遗症依旧还在，加上昏睡了三年，他不能说话，不能动，却每天都会醒来。到后面眼睛渐渐能看清东西了，他可以看见儿子女儿，可以看见外孙外孙女，眼睛里偶尔会有流动的情绪。

    他开始对周围的一切有了感知，开始从沉睡的世界渐渐回到清醒的世界里来。

    因为外公的醒来，米夏找工作的事情暂时就放到了一边。她又开始每天跑医院，照顾外公，陪外公说话，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得知米老爷子醒过来之后，很多人都前来探望，米老爷子从前的旧友、同事、食客，甚至连乔慕沂也来医院探望，而远在国外举办巡回演奏会的傅景初也特地在电话里问候了米老爷子。

    可是米夏没有想到会看见乔慕津。

    那天她一早起床就去了超市，买了熬汤的材料，给外公熬了一锅汤，到了差不多中午的时间才到医院，没想到刚走到病房门口，就从门上的小窗户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乔慕津。

    米夏的第一感觉就是眼花，她怔怔地盯着里面看了很久，直到米欣茹突然从身后拍了她一下，“你站这儿看什么呢？进去啊！”

    话音落，米欣茹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将手中洗好的水果放到了床边的小桌上，“小乔，吃水果吧，你买这么一大篮子来，我爸他也不能吃。”

    乔慕津目光掠过门口的米夏，随后才又看向米欣茹，淡淡一笑，“阿姨，不用客气。”

    “是你客气才对。”米欣茹看着乔慕津，目光之中始终还是带着一丝尴尬和叹息。片刻之后她才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依旧站在门外的米夏，“还不进来？”

    米夏一怔，迅速回过神来。

    原来是真的。她从前跟他说外公病情的时候他那么冷淡，她还以为他可能早就忘记了外公。原来他一直记得，只是对她冷淡罢了。

    他的确是擅于将所有的一切都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两年来她尽管一直努力地学习着，却始终没能算学好吧？

    她这才拎着汤壶走了进来，看着坐在床边的乔慕津，微微一笑，“小乔哥哥，谢谢你来看我外公。”

    乔慕津再次扫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到了米老爷子脸上。

    米夏也不多说什么，拧开汤壶将里面的汤倒出来，“外公，我学会做饭啦，这是我自己给你熬的汤，你喝完要告诉我好不好喝啊！”

    米老爷子听了，虽然脸上做不出什么表情，可目光却是温和的。

    米夏端着碗走到另一边的床头，用小勺子舀了一点汤，小心地递到米老爷子唇边。

    乔慕津却在此时站起身来，“老爷子，阿姨，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米欣茹连忙道，“再坐会儿吧。”

    “不了，下午公司还要开会，我得赶回去。”乔慕津说着，又回头看了米老爷子一眼，“老爷子，改天再来看您。”

    他说完就转身走出了病房，米欣茹不由得瞪了米夏一眼，米夏却始终背对着这边，小心地喂米老爷子喝着汤。

    米欣茹微微一跺脚，转身追出去送乔慕津。

    米夏依旧专注于手里的汤勺，听着外头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微笑着问米老爷子，“外公，好喝吗？”

    米老爷子眨了眨眼，目光似乎愈发柔和起来。

    米夏便笑了。

    米欣茹走到电梯前，乔慕津正站在那里等电梯，转头看见她走过来，还是很尊敬地转了身，“阿姨，您不用送我。”

    “没事。”米欣茹笑笑，“好久没见你，我送你下去，跟你聊聊。”

    乔慕津听了，便不再多说，

    “小乔，你这两年还好吗？我听说你回到了你家里的公司，工作还顺利吗？”

    乔慕津点了点头，“一切都挺好的。”

    米欣茹就笑了，“那有没有再谈恋爱啊？这么好的小伙子，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的姑娘。”

    乔慕津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回答。

    “小乔啊……”米欣茹似乎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开了口，“我那个女儿，一直以来都是迷迷糊糊的，从前你们俩的事，我知道肯定是她不懂事。不过这两年倒是好多了，好像自己知道打算了，很多事也不需要我为她担心了。她跟你分开之后也一直没有再跟其他人谈恋爱，你看你们——”

    “阿姨。”米欣茹话还没说完，乔慕津已经打断了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阿姨不用再记在心里。她成熟了是好事，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这话虽然说得并不明确，可是米欣茹还是明显地察觉到了一些意思——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意思是他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跟米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米欣茹到底不可避免地叹息了一声，“你是个好孩子，是我女儿自己没福气。”

    乔慕津嘴角笑意淡薄，“您不要这样说，也许她以后会有更好的福气。”

    米欣茹听了，心里更是惋惜，眼见着电梯上来打开，也不好再跟着乔慕津下去，便只能对他说了再见。

    中午时分，电梯里人很多，乔慕津走进去，不知不觉就站到了最边上。

    电梯里的男男女女兀自上上下下，乔慕津却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过。

    他想起几次见面，她看向他时候的盈盈目光和那些藏在笑容之下的忐忑，想起那次她在公司楼下一个多小时的转悠，想起她情不自禁跟着他车子奔走的那几步。

    最后，他才又想起米欣茹刚才说的话。

    没有再跟其他人谈恋爱么？

    那究竟是因为对他内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眼前的电梯门再度打开又闭合，乔慕津一抬眸，才发现电梯居然已经又到了顶楼。

    他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随后伸出手来按下了一楼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