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0 第十六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 11 第十七章 夜宴惊艳
- 12 第十八章 猝不及防
- 13 第十九章 少年离恨
- 14 第二十一章 米囊花开
- 15 第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 16 第二十六章 楼可摘星
- 17 第二十七章 天人之姿
- 18 第二十八章 废园藏尸
- 19 第二十九章 心似双丝网
- 20 第三十章 公子拒婚
- 21 第三十一章 令人压抑的秘密
- 22 第三十二章 姨娘之死
- 23 第三十三章 蓝色星芒
- 24 第三十四章 草蛇灰线
- 25 第三十五章 夜探香闺
- 26 第三十六章 山盟虽在
- 27 第三十七章 下一个死的是我
- 28 第三十八章 神仙劫
- 29 第三十九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 30 第四十章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 31 第四十一章 神秘人偶
- 32 第四十二章 寂寞难耐
- 33 第四十三章 雨夜幽梦
- 34 第四十四章 神秘的轿子
- 35 第四十五章 锋芒在背
- 36 第四十六章 东窗事发
- 37 第一章 兰之猗猗
- 38 第四十七章 凶手的遗书
- 39 第四十八章 疑点重重
- 40 第四十九章 有罪的故人
- 41 第五十章 死亡交易
- 42 第五十一章 当时情浓
- 43 第五十二章 背道而驰
- 44 第六章 黄泉之花
- 45 第八章 难掩清华
- 46 第九章 暂露头角
- 47 第十一章 天机不可泄露
- 48 第十四章 绝色佳人
- 49 第二十章 相见时难
- 50 第二十二章 莺莺燕燕
- 51 第二十三章 梅林少女心
- 52 第二十五章 媚眼桃花
- 53 第五十三章 仙女杀人
- 54 第五十四章 山上有鬼
- 55 第五十五章 非礼勿视
- 56 第五十六章 公子世无双
- 57 第五十七章 玄机三宝
- 58 第五十八章 武林第一美人
- 59 第五十九章 多情应似天上月
- 60 第六十章 妙人儿庄家少女
- 61 第六十一章 画中美人
- 62 第六十二章 春情荡漾
- 63 第六十三章 禁地女尸
- 64 第六十四章 人血喷泉
- 65 第六十五章 淡妆浓抹总相宜
- 66 第六十六章 午夜情歌
- 67 第六十七章 暗道来客
- 68 第六十八章 石洞美妇
- 69 第六十九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 70 第七十章 魔药生香
- 71 第七十一章 狼心入药
- 72 第七十二章 相思成灰
- 73 第七十三章 月夜惊变
- 74 第七十四章 最后一个黎明
- 75 第七十五章 覆水难收
- 76 第七十六章 芙蓉帐暖
- 77 第七十七章 情愫暗生
- 78 第七十八章 初见锦娘
- 79 第七十九章 软禁地牢
- 80 第八十章 请君入瓮
- 81 第八十一章 花间秘钥
- 82 第八十二章 肉琵琶
- 83 第八十三章 玉魔手
- 84 第八十四章 情郎心头血
- 85 第八十五章 记得当时绿罗裙
- 86 第八十六章 暗藏瑶光
- 87 第八十七章 七情六欲
- 88 第八十八章 惊鸿照影
- 89 第八十九章 意乱情迷
- 90 第九十章 血海藏婴
- 91 第九十一章 花间之吻
- 92 第九十二章 红衣少女
- 93 第九十三章 天降未婚妻
- 94 第九十四章 古怪的和尚
- 95 第九十五章 一路迷踪
- 96 第九十六章 只恨人生不团圆
- 97 第九十七章 神秘楼船
- 98 第九十八章 裴家大小姐
- 99 第九十九章 嫁杏有期
- 100 第一百章 三女嫁一郎
- 101 第一百零一章 洞房出逃
- 102 第一百零二章 不祥的预感
- 103 第一百零三章 神偷白玉龙
- 104 第一百零四章 鬼面上的微笑
- 105 第一百零五章 少主的怪命令
- 106 第一百零六章 诱惑难言
- 107 第一百零七章 鬼面人乍现
- 108 第一百零八章 情迷放鹤亭
- 109 第一百零九章 被偷走的裴大小姐
- 110 第一百一十章 慕容白的猫鼠游戏
- 111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寂寂香闺诉柔情
- 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夜疯妇
- 113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床上有人
- 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珠花惊风雨
- 115 第一百一十五章 莲池滴血
- 1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珠花现端倪
- 1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魂魄不曾入梦来
- 118 第一百一十八章 萌动少女心
- 119 第一百一十九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 120 第一百二十章 眉头朱砂痣
- 121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别忘了,你是我的夫人
- 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柔媚动人心
- 1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谜之报信人
- 124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正的裴大小姐
- 125 第一百二十五章 裴之翠的妙计
- 126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堂上的夫君
- 127 第一百二十七章 高君玉的秘密
- 128 第一百二十八章 灵堂诈尸
- 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水阔鱼沉何处问
- 130 第一百三十章 密室中的女子
- 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怪轿与猴子
- 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魅影惊心
- 1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雷电还魂夜
- 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桂香盈袖杀人时
- 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珠联璧合
- 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流潋紫珠
- 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紫玉钗头凤
- 138 第一百三十八章 脉脉此情谁诉
- 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莫名的恐惧
- 140 第一百四十章 偷吃的黑猫
- 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花叶暗袭人
- 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恐怖人头
- 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凭空消失的神偷
- 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言之隐
- 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取道花间懒回顾
- 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红尘软香
- 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懒蛤蟆与幽冥珠
- 148 一百四十八章 密道开铜莲
- 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身陷牢笼
- 150 第一百五十章 死而复生
- 151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幽灵血猴
- 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迷离血香
- 153 第一百五十三章 妙绝的活迷宫
- 154 第一百五十四章 鬓发之间的机密
- 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伪装者
- 156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蝉脱壳
- 1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幽灵花开
- 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敢问来人
- 159 第一百五十九章 高君玉的鸽子
- 160 第一百六十章 玉人抱绿绮
- 161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圣女一脉
- 162 第一百六十八章 唐大小姐的心上人
- 163 第一百六十九章 蹊跷的王妃
- 164 第一百七十章 敛尽芳心不向人
- 165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
- 166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 167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月下之吻
- 168 第一百七十四章 催眠奇术
- 169 第一百七十五章 花间奇典
- 170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林情语
- 171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失踪的少女
- 172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住在天字号的女人
- 173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所思在远道
- 174 第一百八十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 175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神魂颠倒
- 176 第一百八十二章 神女降世
- 177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忧宫主
- 178 第一百八十四章 聒破相思梦不成
- 179 第一百八十五章 美女妖且闲
- 180 第一百八十六章 蔷薇几度花
- 181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圣洁的仙女
- 182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情深不寿
- 183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生的一对
- 184 第一百九十章 莲池鱼美人
- 185 第一百九十一章 滴血成珠
- 186 第一百九十二章 独角戏
- 187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月亮寨的传说
- 188 第一百九十四章 秘密地图
- 189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玲珑山庄
- 190 第一百九十六章 花间神器
- 191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胆的决定
- 192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冰释前嫌
- 193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从天而降
- 194 第二百章 柔情无限
- 195 第二百零一章 千里迢迢扛玉棺
- 196 第二百零二章 胸口开出的花
- 197 第二百零三章 圣女的命运
- 198 第二百零四章 凤凰与乌鸦
- 199 第二百零五章 她的炼狱
- 200 第二百零六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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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公子拒婚
第三十章 公子拒婚
<!--章节内容开始--> “你知道吗,遇见她,也是一个上元之夜。”他陷入了回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那一年的元夕可不也是如此繁华?就那么巧,我和她同时看上了一盏灯,不约而同伸手去取,又不约而同缩回手。站在灯下的她,那么神秘而美丽。我将灯让给了她,她微笑着致谢。她的笑容也是那么美丽,让我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恍如最美的梦境。”
“梦醒了,周围的人声鼎沸,我懊恼自己为何不去问问,她是谁家的姑娘?我痴痴地走在街市上,遍寻处处,却不见她的踪影。就在我失意地走出街市,却发现她就在街口的长桥上,凝视着天上的月亮……”
沈庭芝的嘴角已然勾起淡淡的甜蜜的微笑,似落入一场极其美好的梦境。灵越望着他,不知不觉为他感到一丝惆怅,她屏住呼吸,静待后面的变故。
他眼中的迷离渐渐消失,似从美好的梦中惊醒一般。
明亮的月光穿过琵琶树叶的间隙,洒下一地细碎的光斑,偶尔有风骤起,光影浮动跳跃,落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恍惚。
“我曾经以为,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舍弃。然而,我终究是辜负了她……”他双眼通红,犹如困兽,“为什么,她是那么决绝和残忍,不给我一丝后悔的机会……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质问,显见痛彻心扉。他挥舞着双臂,不觉痴狂起来,忽然咚的一声闷响,瘫软在地上,抱着石凳,不到片刻呼呼睡。
灵越叹息一声,正要叫人来,忽然园中小径灯光闪闪,脚步纷至沓来。渐渐看见两排灯笼分花拂柳,原来是白夫人带着丫鬟们匆匆而来。
白夫人停在亭下,怒声斥责,“你们这是瞎子聋子吗?怎么伺候二公子的,由着他的性子喝酒?”
几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花阴深处冒出来,十分惶恐,“回夫人,不是奴才们不长眼,只是一近前伺候,二公子就发脾气,把我们都赶走了,说看见我们就觉得心烦……”
白夫人骂道:“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说罢走上台阶来,见到亭中杯碟俱碎,酒水漫流,不觉一怔,忽然额上青筋暴现,飞起一脚将一只空酒坛,踢得老远,兀自转个不停。
灵越连忙躬身行礼,“夫人!”
白夫人这才发现亭中还有一个人,灯光下黑黑的脸,有几分面熟,却叫不出名字,凝神想了半天,心下狐疑,厉声问道:“你不是大公子身边的侍从吗?不跟在大公子身边伺候,跑到二公子这里来干什么?”
灵越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回夫人,小人刚才路过亭子,见二公子独自一人在亭中饮酒,好像喝多了,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不巧刚一上来,夫人就来了……”
白夫人闻言,脸上的狐疑之色渐消,看着地上呼呼大睡的沈庭芝,眼角在灯下显出细纹来,从里透出疲惫。她蹲下来,摸摸儿子的脸,好似自言自语,“庭芝这孩子一向自律,也不知道怎么了,近来终日醉酒!”
几日不见,她保养得宜的容颜好像苍老了许多,额上和眼角多了许多皱纹,两个眼下也是青黑,纵使敷了一层脂粉,此刻在灯前月下,也十分明显。看来三公子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想是近来府里事情桩桩件件突如其来,二公子压力太大,不免借酒消愁……夫人不必多虑。”灵越审词度句。
“莫不是老身做了什么孽?”白夫人悲从中来,忽然想到灵越的身份,忙拿出帕子来拭泪,站起来呼道:“你们这些废物,还不把二公子抬回房间,给他喂上醒酒汤……”
灵越见状忙告退了。
踩着一地银辉,她慢慢回到香浮居,珍珠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她安然回来,眼中焦虑之色顿消。
“灵越,你去哪儿了?公子刚才找不见你,急着要亲自去找你!被我们好歹拦下了!”她一看见灵越,劈头盖脸就问。
灵越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片刻,香浮居竟有这么大的动静,忙带着歉意说,“我不过出门溜达了一下,公子呢?”
“公子刚才发了一顿脾气,不知怎么引发了旧疾,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果儿在服侍公子吃药呢!”珍珠虽是说得轻描淡写,只是她的目光,令灵越感到锋芒在背。
她急急忙忙走进沈庭玉的房间,廊下的灯光朗朗地照在迎门的屏风之上,富春江景清晰可见。她站在屏风之后,看着屏风上闪烁不定的灯影不知为何竟生了怯意。
“回来了,怎么又不进来?”沈庭玉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低沉而分明,还有一丝不经意间流露的担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父亲,仿佛又回到了幼年,做错了事,被叫到书房,等待父亲发落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忐忑的心情?
她咬着嘴唇,抑住心中的热流,带着恍惚的微笑,绕过了屏风。
沈庭玉正坐在圆桌灯下,果儿用帕子轻轻为他拭去嘴角的药汁。
他瞥了一眼灵越,见她好端端的,略略心安,待到果儿退下,方才一口气急道:“才一眨眼的功夫,跑哪儿去了?如今府里不太平,你一个人不要在外面乱走,万一出了事,如何是好?”
灵越心知理亏,也不解释,只是老老实实不吭声,听着沈庭玉如父如兄般的口吻,一颗豆大的眼泪却忍不住滴落下来。
沈庭玉见她低眉而立,想起她娇憨张扬的幼时摸样,此时颇为后悔自己的情急之语。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他看着她腮边的一滴泪珠,顿时站起来,不料灵越张开双臂,竟从后面将他的腰抱住,抵着他的背心轻轻抽泣。
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几乎停滞了呼吸,心中那棵蠢蠢欲动的萌芽,终于冲突泥土的阻挡,长出了枝叶。
“怎么了,小猴子?”他用小时候的称呼,温柔地问她。
背心的抽泣微微停顿,好像听到她说,“哥哥,真讨厌! 人家才不是什么猴子……”
“哥哥……”那两个字如同冷水一般泼来,熄灭了他心中的小火焰。他忽然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伏在他背心哭泣的少女,不过还是一个孩子。
是多年前,漫天闪烁的星光下,惊喜地从他掌中接过白玉小猴,听不清他悲伤告别的孩子。
灵越的抽泣声渐渐停止下来,她慢慢松开了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跟小时候一样,总是用袖子擦眼泪啊……”沈庭玉微笑着,递过来一方丝帕。灵越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却发现他转身之时,背心之处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块。
她这才恍觉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悲伤,令自己失态了。幸亏沈庭玉全然不在意一般,低头凝视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半天,才说,“你去洗了脸吧,脸都哭成了花脸猫。”
灵越听了他的话,慢慢回到了厢房,洗了脸,走到院中。
中庭荫满,看似空寂无人,东南角一棵巨大的桂花树下却传来珍珠的声气,“半日不见寸心了,他野哪儿去了?一天到晚见不到他的影子……方才公子发病,我都快急死了。”
果儿的声音响起,“先前我去厨房,路过蒹葭池,看到假山后露出寸心半个头,我正要叫他呢,再一看原来和一个漂亮的丫头窃窃私语的,等会回来了审审他。”
灵越走近桂花树,果然两个丫头坐在树下的木台之上,细碎的月光筛落下来,在风中摇荡不已。
“要审谁啊?”寸心的声音忽然从院门处响起,果儿似笑非笑着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寸心瘦长的脸上一哆嗦, “看你这不怀好意的样子,准没好事。”说罢一猫身准备回房。
果儿挤眉弄眼,伸手作势拦住了他,“我且问你,刚才那个丫头是谁?”
寸心脸红了起来,妆模作样,“什么丫头……这府里那么多丫头,我哪里知道你说的哪个?”
“你别装蒜,就是刚才假山后面,穿着鹅黄裙的丫头!”
“那个……那是柳姨娘的贴身丫头,名叫双成。”寸心忽然扭捏起来,“我看她在那东找西找,便问她是不是丢了东西。果然,她说丢了一枚压发的发钗……”
“哎,那双成是不是跟她的主子一样,长得也很俊俏吧?”珍珠冷不丁地问道。
“那是当然……”寸心脱口而出,又慌忙掩口,“天快黑了,她长啥样,我没注意哈,没注意。”
众人看到他的窘态,都笑了起来。
珍珠用扇子一点寸心的额头,“原来是我的不是,竟然忘记寸心如今长大成人了,看来我得找个机会跟公子说说,替你张罗一个媳妇儿了!”
寸心的脸红得像个辣椒,半天嘟囔着说,“公子不急着不成家,我急什么……”
灵越心想,说来也是,沈庭玉如今也有二十二岁了,与她的哥哥云随风同龄,足足比她年长八岁。她哥哥早就为她添了侄儿侄女了,他仍是形单影只。以沈府的财力,就算他体弱多病,也不愁娶不到好女儿为妻房吧?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公子早已成年,难道没有媒婆上门来提亲吗?”
寸心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我们公子十八岁那年,前来提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公子一概不拒之门外。老爷急了,问他可有中意的姑娘,这泸州城里的女子,都可以为他聘来,公子却说自己一个病秧子,也不知道能活几年,不能祸害了人家的好女儿……”
灵越望着木台上跳跃的一缕月色,淡淡的忧伤弥漫开来,口中竟是涩然,“老爷能听之任之么?”
“老爷何尝不想公子开枝散叶呢? 只是我们公子自小是个有主见的人,他不愿娶亲,竟连老爷也威逼不得——逼得急了,公子便躲到灵山寺中清修个一年半载。如此三番,老爷也没辙,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只是可惜了……”寸心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了下去,看了一眼珍珠,急忙说,“我们都在这里,怕是不妥,我去看看公子是否安歇了……”
暗淡的树影下,珍珠轻轻咬住了嘴唇,清亮的眼眸忽然瞟了灵越一眼,那眼神,让她立时起了一层细细的麻栗。
“梦醒了,周围的人声鼎沸,我懊恼自己为何不去问问,她是谁家的姑娘?我痴痴地走在街市上,遍寻处处,却不见她的踪影。就在我失意地走出街市,却发现她就在街口的长桥上,凝视着天上的月亮……”
沈庭芝的嘴角已然勾起淡淡的甜蜜的微笑,似落入一场极其美好的梦境。灵越望着他,不知不觉为他感到一丝惆怅,她屏住呼吸,静待后面的变故。
他眼中的迷离渐渐消失,似从美好的梦中惊醒一般。
明亮的月光穿过琵琶树叶的间隙,洒下一地细碎的光斑,偶尔有风骤起,光影浮动跳跃,落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恍惚。
“我曾经以为,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舍弃。然而,我终究是辜负了她……”他双眼通红,犹如困兽,“为什么,她是那么决绝和残忍,不给我一丝后悔的机会……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质问,显见痛彻心扉。他挥舞着双臂,不觉痴狂起来,忽然咚的一声闷响,瘫软在地上,抱着石凳,不到片刻呼呼睡。
灵越叹息一声,正要叫人来,忽然园中小径灯光闪闪,脚步纷至沓来。渐渐看见两排灯笼分花拂柳,原来是白夫人带着丫鬟们匆匆而来。
白夫人停在亭下,怒声斥责,“你们这是瞎子聋子吗?怎么伺候二公子的,由着他的性子喝酒?”
几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花阴深处冒出来,十分惶恐,“回夫人,不是奴才们不长眼,只是一近前伺候,二公子就发脾气,把我们都赶走了,说看见我们就觉得心烦……”
白夫人骂道:“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说罢走上台阶来,见到亭中杯碟俱碎,酒水漫流,不觉一怔,忽然额上青筋暴现,飞起一脚将一只空酒坛,踢得老远,兀自转个不停。
灵越连忙躬身行礼,“夫人!”
白夫人这才发现亭中还有一个人,灯光下黑黑的脸,有几分面熟,却叫不出名字,凝神想了半天,心下狐疑,厉声问道:“你不是大公子身边的侍从吗?不跟在大公子身边伺候,跑到二公子这里来干什么?”
灵越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回夫人,小人刚才路过亭子,见二公子独自一人在亭中饮酒,好像喝多了,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不巧刚一上来,夫人就来了……”
白夫人闻言,脸上的狐疑之色渐消,看着地上呼呼大睡的沈庭芝,眼角在灯下显出细纹来,从里透出疲惫。她蹲下来,摸摸儿子的脸,好似自言自语,“庭芝这孩子一向自律,也不知道怎么了,近来终日醉酒!”
几日不见,她保养得宜的容颜好像苍老了许多,额上和眼角多了许多皱纹,两个眼下也是青黑,纵使敷了一层脂粉,此刻在灯前月下,也十分明显。看来三公子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想是近来府里事情桩桩件件突如其来,二公子压力太大,不免借酒消愁……夫人不必多虑。”灵越审词度句。
“莫不是老身做了什么孽?”白夫人悲从中来,忽然想到灵越的身份,忙拿出帕子来拭泪,站起来呼道:“你们这些废物,还不把二公子抬回房间,给他喂上醒酒汤……”
灵越见状忙告退了。
踩着一地银辉,她慢慢回到香浮居,珍珠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她安然回来,眼中焦虑之色顿消。
“灵越,你去哪儿了?公子刚才找不见你,急着要亲自去找你!被我们好歹拦下了!”她一看见灵越,劈头盖脸就问。
灵越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片刻,香浮居竟有这么大的动静,忙带着歉意说,“我不过出门溜达了一下,公子呢?”
“公子刚才发了一顿脾气,不知怎么引发了旧疾,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果儿在服侍公子吃药呢!”珍珠虽是说得轻描淡写,只是她的目光,令灵越感到锋芒在背。
她急急忙忙走进沈庭玉的房间,廊下的灯光朗朗地照在迎门的屏风之上,富春江景清晰可见。她站在屏风之后,看着屏风上闪烁不定的灯影不知为何竟生了怯意。
“回来了,怎么又不进来?”沈庭玉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低沉而分明,还有一丝不经意间流露的担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父亲,仿佛又回到了幼年,做错了事,被叫到书房,等待父亲发落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忐忑的心情?
她咬着嘴唇,抑住心中的热流,带着恍惚的微笑,绕过了屏风。
沈庭玉正坐在圆桌灯下,果儿用帕子轻轻为他拭去嘴角的药汁。
他瞥了一眼灵越,见她好端端的,略略心安,待到果儿退下,方才一口气急道:“才一眨眼的功夫,跑哪儿去了?如今府里不太平,你一个人不要在外面乱走,万一出了事,如何是好?”
灵越心知理亏,也不解释,只是老老实实不吭声,听着沈庭玉如父如兄般的口吻,一颗豆大的眼泪却忍不住滴落下来。
沈庭玉见她低眉而立,想起她娇憨张扬的幼时摸样,此时颇为后悔自己的情急之语。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他看着她腮边的一滴泪珠,顿时站起来,不料灵越张开双臂,竟从后面将他的腰抱住,抵着他的背心轻轻抽泣。
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几乎停滞了呼吸,心中那棵蠢蠢欲动的萌芽,终于冲突泥土的阻挡,长出了枝叶。
“怎么了,小猴子?”他用小时候的称呼,温柔地问她。
背心的抽泣微微停顿,好像听到她说,“哥哥,真讨厌! 人家才不是什么猴子……”
“哥哥……”那两个字如同冷水一般泼来,熄灭了他心中的小火焰。他忽然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伏在他背心哭泣的少女,不过还是一个孩子。
是多年前,漫天闪烁的星光下,惊喜地从他掌中接过白玉小猴,听不清他悲伤告别的孩子。
灵越的抽泣声渐渐停止下来,她慢慢松开了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跟小时候一样,总是用袖子擦眼泪啊……”沈庭玉微笑着,递过来一方丝帕。灵越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却发现他转身之时,背心之处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块。
她这才恍觉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悲伤,令自己失态了。幸亏沈庭玉全然不在意一般,低头凝视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半天,才说,“你去洗了脸吧,脸都哭成了花脸猫。”
灵越听了他的话,慢慢回到了厢房,洗了脸,走到院中。
中庭荫满,看似空寂无人,东南角一棵巨大的桂花树下却传来珍珠的声气,“半日不见寸心了,他野哪儿去了?一天到晚见不到他的影子……方才公子发病,我都快急死了。”
果儿的声音响起,“先前我去厨房,路过蒹葭池,看到假山后露出寸心半个头,我正要叫他呢,再一看原来和一个漂亮的丫头窃窃私语的,等会回来了审审他。”
灵越走近桂花树,果然两个丫头坐在树下的木台之上,细碎的月光筛落下来,在风中摇荡不已。
“要审谁啊?”寸心的声音忽然从院门处响起,果儿似笑非笑着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寸心瘦长的脸上一哆嗦, “看你这不怀好意的样子,准没好事。”说罢一猫身准备回房。
果儿挤眉弄眼,伸手作势拦住了他,“我且问你,刚才那个丫头是谁?”
寸心脸红了起来,妆模作样,“什么丫头……这府里那么多丫头,我哪里知道你说的哪个?”
“你别装蒜,就是刚才假山后面,穿着鹅黄裙的丫头!”
“那个……那是柳姨娘的贴身丫头,名叫双成。”寸心忽然扭捏起来,“我看她在那东找西找,便问她是不是丢了东西。果然,她说丢了一枚压发的发钗……”
“哎,那双成是不是跟她的主子一样,长得也很俊俏吧?”珍珠冷不丁地问道。
“那是当然……”寸心脱口而出,又慌忙掩口,“天快黑了,她长啥样,我没注意哈,没注意。”
众人看到他的窘态,都笑了起来。
珍珠用扇子一点寸心的额头,“原来是我的不是,竟然忘记寸心如今长大成人了,看来我得找个机会跟公子说说,替你张罗一个媳妇儿了!”
寸心的脸红得像个辣椒,半天嘟囔着说,“公子不急着不成家,我急什么……”
灵越心想,说来也是,沈庭玉如今也有二十二岁了,与她的哥哥云随风同龄,足足比她年长八岁。她哥哥早就为她添了侄儿侄女了,他仍是形单影只。以沈府的财力,就算他体弱多病,也不愁娶不到好女儿为妻房吧?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公子早已成年,难道没有媒婆上门来提亲吗?”
寸心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我们公子十八岁那年,前来提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公子一概不拒之门外。老爷急了,问他可有中意的姑娘,这泸州城里的女子,都可以为他聘来,公子却说自己一个病秧子,也不知道能活几年,不能祸害了人家的好女儿……”
灵越望着木台上跳跃的一缕月色,淡淡的忧伤弥漫开来,口中竟是涩然,“老爷能听之任之么?”
“老爷何尝不想公子开枝散叶呢? 只是我们公子自小是个有主见的人,他不愿娶亲,竟连老爷也威逼不得——逼得急了,公子便躲到灵山寺中清修个一年半载。如此三番,老爷也没辙,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只是可惜了……”寸心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了下去,看了一眼珍珠,急忙说,“我们都在这里,怕是不妥,我去看看公子是否安歇了……”
暗淡的树影下,珍珠轻轻咬住了嘴唇,清亮的眼眸忽然瞟了灵越一眼,那眼神,让她立时起了一层细细的麻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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