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异象消散，但罗丰和苏白鹭的气息并没有增强多少，看似引动天地异变，来势汹汹，实际增长的修为并不多，对本身根底浑厚的罗丰来说更是聊胜于无。

    终究是没有肉身的存在，只是两口剑和残留的剑意，不可能玩些隔世传功的把戏，而且凰龙剑侣的境界，罗丰已能望其项背，不再是过往那般如望云峰，缥缈不见其身。

    这点增长的剑元对于肉身境修士或许弥足珍贵，足可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但对臻至法相境，拥有改天换地的伟力的天人修士而言，着实不值一提。

    双剑只是利用剑元在罗丰和苏白鹭身上开拓窍穴，衍化出一处可以容纳自身的狭小洞天，然后遁入其中。

    “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这么轻易就说服了双剑？”

    罗丰原本准备好了五套方案，包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之以武等，如果逼上极端，还有催动万秽污血，强行污秽剑灵，将其洗脑为奴的最后手段。

    结果，苏白鹭上去一阵简简单单的交流，便让双剑同意出力，轻易得超出想象，也让罗丰有种挥空拳的失落感，准备的计划全无用武之地。

    “很简单啊，如实相告即可。凰龙剑侣前辈本来就是嫉恶如仇之辈，其残留的意识自然拥有相同的性情，根本没必要撒谎，将当下局势稍作描述后，再提出请求，他们便很干脆地答应了，天魔入侵，抗御外敌，责无旁贷。”苏白鹭随口回答道。

    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且从进入万剑神域开始便一直如此，就像是烦恼着某件事情，不知该做何决定，进退两难。

    罗丰虽然有心帮忙，可对方不开口，他也不好强迫，只能道：“也罢，事情能顺利自然是最好。此行任务完成，即刻回转吧。”

    他拿出万剑神域的令牌，便要打开空间裂缝，却被苏白鹭阻止。

    “请稍等一下，有件事我希望能在回去前做完。”

    苏白鹭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先是握拳闭眼，然后睁眼，双瞳中再也没了之前的迷惘。

    她来到素媚面前，道：“请与我一战。”

    素媚瞥了对方一眼，没有惊讶，而是问道：“理由？”

    苏白鹭正色道：“这几天我反复地审视自己的内心，尽管不愿承认，但我的确对他怀有情愫，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所以我打算正视这份感情。”

    没有询问“他”是谁，素媚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就算是遇见了志同道合之人：“我不介意与人分享哦，因为妾身希望自己倾心的对象，是万中无一的英雄豪杰，越多的人喜欢他，越能证明我的目光出色，妾身和那些小心翼翼地经营感情，恨不得将情郎绑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子不同，妾身不仅不会束缚他，还会推着他向着更高的苍穹飞去，只要能在下面看着他的背影，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我和你不同，如果不能成为彼此的唯一，我宁可斩断这份情愫！”苏白鹭斩钉截铁道。

    素媚挑起一根尾指，划过自己粉红的下唇，似笑非笑道：“似你这样出色的女子，显然不可能瞧上那些甘于平凡、懦弱无能的男人，能符合你的眼光的男子必然是人中龙凤，受万人追捧，毕竟这世上不是只有你具备眼光，而在这样的前提下，你仍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等待你的必然是孤老终身的下场。”

    苏白鹭道：“那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和你不同，我并不执着于成为对方的伴侣，有缘能白头偕老，固然大善，无缘的话，成为知己或者战友，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存在情愫，未必就一定要追求爱情，友情同样是个不错的选择，比起站在背后默默观望，我更愿意站在身边相互扶持。”

    蓦地，素媚收敛起了笑容，冰冷地看着对方，道：“怪不得，我总是瞧你极不顺眼，本来以为是你的作风太过一板一眼，可回头想想，本宗的端木正也是相同的风格，但我并不讨厌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你的这种态度令我无法接受，你把爱情当做什么了呢，晋身之资吗？”

    苏白鹭解释道：“我并没有贬低爱情的意思。”

    “‘友情同样是个不错的选择’这种冷漠的态度本身就是最大的轻视，因为付出得不到等价的回报，所以这笔买卖就不做了，你的这种想法最是令人厌恶。”素媚冷笑着，打断了苏白鹭的解释，“没必要伪装什么，其实，你也瞧我不顺眼不是吗？”

    苏白鹭沉默了一下，接着开口承认道：“没错，的确有些地方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充其量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谈不上为此置气。我只是觉得，女人并非男人的附庸，不该活得如此卑微。”

    素媚呵呵一笑：“浅薄的见解，说出这种话，活该你孤老终身。”

    “我并不打算与你争辩这些，魔劫在即，儿女私情只能放在一边，我不能因此而坏了正事，所以要快刀斩乱麻，将这份情愫彻底解决掉，决不能让它影响我的心绪，成为我的心魔！”

    苏白鹭扬手，唤出太阿剑，请战道：“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坚持，彼此无法说服对方，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如果你输了，就请你永远保持和他一丈的距离！”

    素媚闻言，眼神一凛，眉间一股杀气弥漫而出：“虽然我很想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下这样的赌注，但是你的态度着实叫奴家不悦，所以，这场赌局我接下了！不过相对的，你也要放上对等的筹码，别想占奴家的便宜。”

    苏白鹭道：“没有问题，如果我输了，绝不会再靠近他。”

    素媚瞥了她一眼：“谁跟你说，奴家希望你下这样的赌注了，所谓对等可不是指要求相同，否则岂不恰好趁了你的心意？奴家可不会上你的当。”

    略一寻思，她脑中就出现了一个充满坏意的想法：“奴家的要求恰好相反，如果你输了，就必须爱上郎君，委身于他，只要发生了关系，你就会明白，所谓的友情不过是自欺欺人。”

    苏白鹭略一迟疑，旋即坚定道：“可以。”

    赌约成立，再无客气，心念一动，苏白鹭周身窍穴喷发寒冰剑气，引发冲天寒潮骤然而起，一化为千，千化为万，凄厉寒风携着无数淬利冰刺，层层叠叠如千万道寒芒向素媚射去。

    “寒冰属性的法相之力？”

    素媚体会着四周骤然而降的剧寒，逼近极限的低温连天地灵气都受到影响，变得缓慢而难以运行，寒冰在这种环境下会变得如钢铁一般坚硬，而钢铁在此温度下则会如玻璃般脆弱。

    “身为剑修的你，要与奴家比拼灵术吗？”

    一声嗤笑，滂湃的火焰灵能从素媚体内涌出，数倍于苏白鹭释放的寒冰剑意，霎时引动地火，化作一根根黑色火柱喷发而出，迅速将寒冰溶解，令天地灵气恢复活性。

    然而，初招被破的苏白鹭气势不仅没有跌落，反而更加高涨，太阿剑一扬，反向将素媚释放的火焰灵能吸收，化为己用，身形斗转，一只火焰凤凰凭空显现，仰天长鸣。

    “炎凰抬首腾霄汉！”

    第二招便是绝学，凤凰破空贯出，趁着寒热交汇而生出的狂风，舞出狂风暴雨般绵密的凄厉剑影，百转千回又带着吞天噬地的火焰漩涡，瞬间就将反应迟了一拍的素媚吞没！

    一阵阵元气爆炸声从凤凰漩涡中传出，荡漾开一圈圈涟漪，苏白鹭催动无尽烈焰剑气绞杀而去，丝毫未有留情，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切磋的痕迹，倒像是生死之战。

    但素媚的混元罡气共有八层，依照八卦属性次第排列，一层破开后还有一层，将绞杀的剑气冲击尽数挡下，同时她暗蓄真元，等到对手的剑势略微有些下落的瞬间，勃然而发！

    “八极游气大混元！”

    狂暴的真元化作八条游龙，朝着四方横扫而出，肆虐无度，天地间响起一连串的轰鸣声，瞬间就将火焰凤凰击破，旋即受到素媚的操控，八龙掉头，齐齐向着苏白鹭杀去。

    然而，在八龙即将接触的瞬间，却是同时停滞，就像是被定住一般，接着又化作天地灵气，自行溃散。

    在苏白鹭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平，其左边盛放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右边则是一坨寒冷的冰块，两者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平衡，使得天平没有倾斜。

    “看来这才是你的法相，操控平衡的力量吗？这种能力相当克制五行属性的术法，我的极招就是被你破去了灵力的平衡，所以自行溃散了，而这就是你自信的来源吗？”

    术修最是注重灵力的结构，一旦结构被破坏，再强的术法都会自行毁灭，糟糕点的甚至会反噬施术者，就像一座房子如果没了柱子，便会彻底塌陷，无论里面放了多么名贵的家具，都会被一视同仁的掩埋掉。

    苏白鹭不做回答，其竖剑而起，背后的天平法相湮灭了冰炎，转而浮现出“乾”和“坤”两字，分别漂浮在两边的托盘上，接着承载着“乾”字的托盘突然下沉，霎时天空黯淡下来，乌云密集，闷雷滚滚，狂风怒卷。

    这一刻，人随剑动，万剑爆发，充斥方圆百里内各个角落中的废剑全部腾空而起，仿佛受到了苏白鹭的召唤，听其命令而动，化作暴雨飙射而下，剑气彷佛无穷无尽，带动整个天地乾坤的杀意，给人一种避无可避，挡无可挡，逃无可逃的绝望感。

    千万道剑光填满了整个时间空间，周围的万事万物都随着剑芒变得狰狞锋锐起来，淬厉的气势氤氲弥漫，在破空的嘶鸣附着在利剑之上，不过刹那的功夫，苏白鹭就与千万利剑，乃至周围的天地异象融为一体，自行填补了失衡的空缺，而她驾取的已不再是剑，更是天、是地、是草木、是山峦、是怒风、是雷鸣，浩浩咆哮着扑向素媚！

    “气势倒是不差，但仅这样就想赢我，未免太天真了！”

    素媚的双眼突然变得迷蒙起来，仿佛失去了焦距，而她的背后也浮现出了法相，那既不是生死簿的书册模样，也不是六道轮回的磨盘状，而是一个混混沌沌，状如鸡子的元气团，分不清前后左右上下，也看不清未来和过去。

    “六度尽灭，万法天劫！”

    远远超出法相境的元气从素媚体内爆发，这股元气毫无秩序可言，横冲直撞，如同一群狂徒，只知道破坏与毁灭，先是旋绕成风，又卷动地上砂石，接着又散发出忽冷忽热的寒流炎能。

    一时间，地风水火四元彻底陷入混乱，天地间全是一片风火怒嚎，泥水翻涌的景象，好似要将一切都化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混沌世界，这种混沌比黑暗来得更加可怕，彷佛所吞噬的不只是光明，还有生命和希望，似乎一切都会遭到毁灭，归于虚无，一服末世的衰败绝望气息四处弥漫。

    “龙跃凰鸣伐天纲!”

    苏白鹭竭尽全力，催动凰龙极招，引发千万剑气绞杀混沌，其势猛烈，左右疾斩，一连向四面八方斩出千万道剑气，光耀无限，就要将眼前的混沌生生切割斩开。

    然而，由无量元气凝聚的混沌世界无边无际，不可捕捉，不可斩破，仿佛整个天地都是如此，苏白鹭爆发的剑气虚不着力，引动的利剑在冲入素媚影响的领域后，就在瞬间遭到无数逆冲斜行的怪劲来回冲撞扭扯，难以成势。

    不过无量元气汇聚的气团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向外泄露出去，分化出无数各不相同的诡异影像，有天人修罗、有芸芸众生、有畜生恶鬼，如同车轴轮转一般围绕着素媚不断旋转，如幻似真，仿佛在尘世崩灭之后，众生又开始新一轮痛苦轮回，永远不得解脱。

    “素媚占得上风了，修为上存在着明显的差距，苏白鹭彻底被压制住了。”一旁观战的罗丰评鉴道，“论境界，两者皆是法相境，但素媚是法相巅峰，触摸到了问道境的瓶颈，而苏白鹭却是初入法相，从魔王身上得到的好处还没来得及转化成自己的力量，一身实力仅能发挥八成。”

    通天古书无奈道：“你居然有心情在这里品头论足，还不赶紧上去阻止，这是后宫的内斗，当心将来有一天火焰烧到你的身上。”

    “没关系，这一战无论胜败，对于破除素媚的魔考，都有巨大的好处，苏白鹭或许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提出了战斗。”

    “不，这一回决计是你想多了，这就是单纯的撕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