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冥拂开洪宁襄的长发，凝视着她玛瑙般殷红的眸子，仿佛最后一次在心里刻画她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襄儿，你看你，我都快要死了，你怎么还是不肯清醒？你从前不是最讨厌杀戮，讨厌血腥的？可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什么？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像个邪修一样吸取别人的功力，你六亲不认，你心狠手辣，你太可怕，太残忍，可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我喜欢入魔的你，我喜欢残忍的你，可现在我更想念从前的你，我想念那个笑容甜美的襄儿。襄儿，你还要困在心魔里多久？你打算一辈子这样错下去吗？”

    洪宁襄看到他眼中的怜悯和柔情，听到他口中呼唤般的话语，脑袋轰轰作响，炸开了般疼，疼得她捂住了脑袋。

    心魔？

    她竟然陷入了心魔困境？

    她怎么不知道？

    她抬眼，看到了不远处巍然而立的石定峰，突然想到前几日，她和他在白回山交手。

    她想到在凤舟里，她放纵自己占有他的身体，事后冷眼以对。

    她又想到了石鸣，石鸣要杀柳青冥，她出剑阻拦石鸣。

    石鸣喊她娘亲，她却无动于衷。

    她明明很想认回儿子的，可再见面，她居然和儿子刀剑相向。

    她真的变了吗？

    变得为所欲为，六亲不认，冷酷无情！

    “襄儿，你醒醒，你醒醒！”

    柳青冥吃力地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捶打自己的脑袋。

    “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吗？你又想逃避吗？你别逃，你也不用逃，因为我早就不恨你了，我爱你两世都不够，又怎会真的恨你？襄儿，你不要活在愧疚和恨意里，你清醒过来。好不好？”

    洪宁襄双手捂住额头，“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你。冥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前世今生，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背叛你，不该辜负你，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就是个祸害！我活该变成这样！我谁都不恨，我只恨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你别说话，别说话！我找人救你，我一定能救活你。我不准你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

    她说着，试图站起身，柳青冥抓住她的手，把她揽入怀里，“襄儿，来不及了。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一直以来，我欺骗你，我算计你，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想要得到襄儿的爱，可我知道，如果襄儿这么轻易动心，那么襄儿就不是我所爱的襄儿了，我早该明白的，早该醒悟的。是我贪心，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奢望太多，是我该死。我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你应该恨不得我死了才对，你应该直接杀了我才对，你非要逼我死在你手里，你非要逼我走上这一步。你不该这么心软的，你对所有人无情，唯独舍不得我死。你这样做，是想让我死了也不能原谅自己吗？”

    “原谅？”洪宁襄嘶声道，“怎么原谅？如何原谅？是我害了你！是我错了！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原谅！我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原谅！”

    “襄儿，早在你我结为夫妻时，我就已经原谅你，我早就不恨你了，你原谅自己，好不好？你只是做了你想做的事情，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不够好，怪我不该爱上你。你别再惩罚自己，别再折磨自己，好吗？”

    柳青冥心痛如死，无论如何他要助她清醒过来，“襄儿，清醒过来，好吗？！就当是满足我最后一个心愿好吗？”

    “不！”

    洪宁襄仰天嘶喊。

    她恍如置身冰火两重天。

    她想要躲进冰冷的世界里，让自己的心冰封，这样就再也不会受到伤害，再也不会心痛。

    可心神深处又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熊熊烈焰中，她看到了石定峰，他像一座伟岸的山峰，永远驻留在她心里，他又像是一块炽热的石头，外表冷硬，内里温暖。

    她喜欢他的胸膛，宽阔、结实，容纳她所有的任性和自私。

    她贪恋他的温度，想要得到他的疼爱，永远无法满足……

    她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爱到失去自我，恨不得为他去死，她如何割舍得下他？

    她又看到了石鸣，那个傻小子是她和石定峰的孩子，是她心爱的孩儿，是她的命根子，她如何放得下他？

    她的心被撕成两半，剧烈的悔恨和痛苦在胸腹交织、冲撞。

    她听到石定峰的声音，呼唤她，“襄儿，襄儿，醒醒，你醒醒！我等你，我等你回来……”

    甚至看到石鸣奔跑了过来，他一遍遍喊着：“娘亲，娘亲！”

    重琉璃也来了，他跪在地上，什么话都没说，但他的眼神充满了期盼。

    “醒醒，醒醒……醒醒……”

    无数纷乱嘈杂的声音灌入耳中，令她浑身剧痛，经脉之中热流涌动，额头上赤凌霄盛开如血，泼天的煞气暴涨，摄人的红光将她笼罩，她红发红发，口中发出凄厉的长啸，宛如修罗附身，眸中红光大作。

    转瞬之间，她眼中又闪过一丝清明之色，一层清气流窜而出。

    清气将她包裹，在她不停嘶喊声中，形成一个漩涡。

    刹那间，天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风云变幻，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在她头顶聚拢。

    那巨大的灵压逼得她不得不施展出了法诀，周身清气化作一道道白光，融入了灵气漩涡。

    柳青冥看到这一幕，欣慰地吐了口气。

    石鸣试图冲过去，重琉璃抓住他的手：“别打扰娘亲！只要过了这一关，娘亲肯定能够清醒过来！”

    石鸣看向石定峰，只见自家老爹伫立原地，表情凝重，并未出手相助。他恍然明白，娘亲是在渡劫，她必须靠自己的意志撑过去，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洪宁襄在灵气漩涡的席卷之下，早已飞上了高空。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仿佛融入了天地灵气。

    雷劫来得迅猛，那强大的轰击落在了她身上。

    直到耳畔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洪宁襄方才清醒了几分，她在渡劫，这是天道对她的惩罚，也是考验。

    她必须靠自己闯过去，绝不能退缩。

    洪宁襄聚起灵力，结了一个混沌真气护罩，咬牙承受第一道刚猛的雷击。

    三道雷劫过后，洪宁襄再也撑不住，呕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她眼神涣散，最后望了一眼柳青冥，看到他脸上还挂着笑，不知为何，她觉得很安心，她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