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鲲鹏……

    怎么会……

    杨戬的右手几乎再握不住戮神枪，断掉的肢体也因肉身沉寂而无法催生，只能被后土抱着，急速远离此地。

    后土伸展自身大道，几乎就要脱离金光弥漫的范围边界。

    被鲲鹏巨兽身影阻住的金使葛力不断狂吼，密集的拳影轰在那鲲鹏之影身上，打的鲲鹏之影近乎涣散…

    “滚开！”

    “哼，”鲲鹏之影只是一声冷哼，头顶的宝珠缓缓落入体内，那股浩瀚的法力依然源源不断的涌出。

    这是鲲鹏无数岁月的积累，是鲲鹏成圣的依仗，此时却都毫无保留的涌了出来，阻拦住了一名战力超绝的肉身成圣者追击之路。

    “混账！”

    后土带着杨戬飞出金光弥漫之地，立刻就要施展遁法。

    金使葛力发疯一般不断吼叫，却被那只巨兽的身躯死死挡住，被那浩瀚的法力压的无法前行。

    只要杨戬回到洪荒……

    后土双手突地轻颤，竟有少许犹豫。

    若他们遁回洪荒，岂不是将这般强敌带去了洪荒之中；凭方才短暂交手，后土已知这金尊何等难应付，洪荒就算众大能一起上，怕也奈何他不得。

    最多只能将他困住，还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后土立刻有了决断，冲出金光弥漫之地的一瞬，直接朝着混沌海深处施展遁法。

    视线在模糊，鲲鹏之影的庞大身躯极快的缩小着，但杨戬心底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撕开了裂口。

    “该死！该死！我撕碎了你！”

    金使葛力狂性大发，那鲲鹏之影依然只是几声闷哼，身躯虽越发涣散，但却依然疯狂输送着法力！

    一道流光急速划过混沌海，几乎眨眼就消失不见。

    杨戬突然喊了一声：“不要丢下我师父！”

    后土低声道：“那是鲲鹏。”

    鲲鹏……妖师鲲鹏……

    师父竟是鲲鹏，或者说，师父才是真正的鲲鹏，当初被自己斩杀的，不过是鲲鹏褪下的残躯？

    鲲鹏体内的洞府，竟是师父曾经住过的地方……

    荒谬！

    师父怎么可能是鲲鹏！师父怎么可能是妖师鲲鹏！明明！

    流光之中，杨戬躺在后土怀中，眼眶发红，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心底浮现出一幕幕情形，在玉泉山中修行，听并不怎么严厉的师父讲述洪荒见闻，谈天说地，讲述各种道与理。

    后土不断尝试为杨戬疗伤，此时他们已经逃出了一段距离，却是不必太过担心了。

    谁能体会到此时杨戬心中的煎熬？

    后土不能，但后土知他此时定是近乎崩溃；曾万里追杀的凶兽，竟是自己最亲近、最依赖的师长，这放在谁身上，一时间怕都难以接受。

    “师父……”

    飞遁中，杨戬像是突然回神，脖颈用力想坐起来，但重伤的身躯已经没了几分力气。

    “他不配做你师父，”后土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温柔，也带着几分心疼。

    “那就是我师父！”杨戬右手在抗拒后土的环抱，“放开我……放开我！啊……放开！”

    杨戬体内涌出一股血气，却是戮神枪不断闪动光亮，顷刻间斩断了后土延展而出的道韵。

    遁法中断，两人身形出现在一片茫茫的混沌海中，已不知飞出了多远。

    杨戬双目之中已没了迷茫，只剩着急，“不能将师父一人扔在那，我要回去，快送我回去！”

    “杨戬！”后土双手扶着杨戬的肩膀，看着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杨戬，只能施展神通，一声低喝在杨戬耳中炸响春雷。

    “你莫忘了，你要活下去护着洪荒！”

    杨戬被震的怔住，但随后依然看着后土，颤声道：“你让我眼睁睁看师父去送死？自己用这般大义去苟且偷生？娘娘，那我宁愿死在那！”

    后土失声骂道：“他心甘情愿的！这是他的赎罪！你若回去，只是白白让他送死！这不是你固执的时候！”

    缓缓的，杨戬拄着戮神枪，鲜血弥漫全身，左脚不断颤抖，却慢慢站了起来。

    他看着后土，忽的露出几分苦笑，低声道：“娘娘，我是鲲鹏的弟子，没资格担起守卫洪荒的职责。还请娘娘现在送我回去，便立刻回洪荒中去，若……若日后能照料我母与妹一番，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杨戬！你怎得能说出这般话？”后土柔声道，“你是你，你也是受了妖师的隐瞒，他就算对你极好，也或许是存了算计。那是鲲鹏，并非是你心中的师父。”

    杨戬抿了抿有些泛白的嘴唇，看着后土，“请娘娘将我带回那地，便立刻回返洪荒。”

    “我定不会让你回去送死！”

    “姐……”

    “我定不会！你，你在喊我吗？”后土声音都有些轻颤。

    “早就想这般喊你了，只是，你是大德后土，我只是道门弟子，喊不出口，”杨戬目光一片安然，“既然如此……”

    毫无征兆的，杨戬右手突然将戮神枪反握，抬手，枪尖直接刺破玄体心脉。

    那一瞬，玄罡散、玄气竭、金纹退散！

    后土圣人道那圆满的心境突然崩碎，看着杨戬被戮神枪贯胸，心海竟是嗡的一声完全空白。

    “你犯什么傻！我送你回去便是！你这是犯什么傻！”

    “我要去救师父，我不管他是谁，那是我师父！我必须拼这一次……”

    杨戬说话有些费力，喉结颤抖着，看着眼前为自己流泪的女子，“娘娘放心，我并非是要自尽。我有一神通，只施展过一次的神通，只是不知，这般自己逼自己，能有几成把握再施展出来。”

    仅剩下的腿失却力量，杨戬单膝跪倒，右手猛地拽出插在心脉上的戮神枪。

    后土刚要扑上去为他疗伤，却被杨戬扔过来的戮神枪和玄龟带阻止。

    杨戬猛地吸了口气，心底泛起浓浓的疲惫感，但他却咬破了舌尖，强逼自己不要睡过去。

    神识在迅速消散，已身受重伤的他，此时自断心脉，离着寂灭只有一步之遥……

    活！必须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去救师父，他要活下去帮洪荒度过劫难！

    小婵……母亲……心珂……兰儿……

    自己若不能挺过这一关，她们靠谁来护？

    此身既已残破，此心却未死去；濒临绝境之际，方才能燃起生灵奇迹之火！

    杨戬胸口，一根五彩缤纷的羽毛轻轻闪烁，一团火焰在心口跳动，突然将杨戬浑身覆盖。

    舍弃一切，重塑一切。

    有形泯灭，再造真身！

    凤族涅槃？

    不，这不仅仅是凤族的涅槃大术，这是杨戬在八九玄功第六重时悟到的神通！

    战心不死，滴血重生！

    这般神通若是当着那金使葛力的面施展，必然是十死无生的结果，对方不会蠢到给杨戬涅槃的机会，定会直接将杨戬轰碎到渣都不剩。

    但此时，此地，杨戬心中发狠自己裁了自己，舍命一搏！

    甚至杨戬在戮神枪刺破自己心脉的一瞬，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能否活下来，自己心底到底是否真的存了死志。

    后土抱着戮神枪与玄龟带，此刻竟感觉浑身满是疲乏感。

    她自然知道涅槃大术，这可是当年凤族以少搏多的不传之秘，只是未曾想到杨戬竟也有这般大术。

    更没想到，杨戬竟会选择自毁来施展这般神通。

    涅槃并非毫无风险，这个过程是完全不可控的，凤族远古时若非逼到绝境也不会选择涅槃重生。

    杨戬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团三丈多高的绮丽火焰，火焰之内，数条大道在不断纠缠；火焰之外，三十六颗定海神珠飞到火焰之外，围绕火焰飞速旋转，一只小小的葫芦悬浮在火焰正上，似乎在被火焰锤炼。

    玄黄不灭，凝真汇神，此八九玄功所承载的大道；

    金身不败，万物不坏，此不败金身诀所承载大道；

    水润万物，亦可倾覆，此为定海神珠所携的大道；

    除这三种之外，还有一条微弱、晦涩，却俨然居于火焰最中心，时隐时现的大道……

    若非后土已成功德圣人，怕还难以捕捉到这条大道的存在。

    似有轮回之道韵，但更在后土所领悟的六道轮回奥义之上；只是多感悟了少许，后土自身大道竟隐隐有崩解的迹象，立刻停下观摩。

    而此时，火焰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凝成，带火焰猛地一收，杨戬闭着双眼，静静站立在那。

    体内，血气充盈，玄气与玄罡疯狂滋生，八十一颗玄珠完美无瑕，各处玄骨晶莹剔透，浑身上下没有半分瑕疵！

    三十六颗定海神珠同时入体，再次融入玄珠之中。

    身体各处，金色符文渐渐爬满，又悄然消退。

    戮神枪轻轻一震，从后土手中飞出，飞到杨戬身旁，被杨戬抬手握住。

    玄龟带中，小鹰自行飞了出来，落在杨戬肩头，舒服的眯起了一双鹰眼。

    气息缓缓上扬，杨戬的双眼与额头竖眼同时睁开，三目同时闪烁神光，一股无比凌厉的气势跌宕而起！

    左臂、左手，再无伤痕！

    “回来了，”杨戬低喃了声，随手为自己披上长袍，立刻看向后土，目光中带着几分急迫，“娘娘……”

    “嗯，”后土应了一声，“按你所言回去就是，应当还来得及。”

    几声骨节的脆响，杨戬攥紧拳头，披散的长发自行束起，小葫芦自行归位，戮神枪再入右手。

    不同于凤族涅槃之后会有不可控的虚弱期，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元会。

    杨戬此时，状态全盛！

    葛力，金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