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从文件堆里抬头，她正对着电脑偷笑。

    高渐离的办公室采光很好，每日阳光都会照在干净的地毯上，这会儿正临近中午，阳光很是热烈，费安安整个人罩在阳光下，染亮了眼眸，明媚了一整张脸。她怕冷不怕热，现在又已经是九月下旬了，阳光正是最让人舒服的时候，她没事还喜欢坐在阳光下看文件，手上拿支笔写写划划，高渐离不介意这种事情，便随她去了。

    费安安正笑着，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见是高渐离，便又低下头去。

    跟了高渐离两个多月，两人熟络了起来，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时不时仿佛看着自己的眼神，照高渐离自己所说，是因为文件看久了，眼睛累，所以要看看她的脸提神醒脑。费安安自然知道他是嘲弄自己，只当他眼睛散光，实际是不过是盯着自己桌上的绿色植物。

    那是费安安养的一盆仙人球，听说是防辐射，吸收二氧化碳，净化空气，各种好处，她在行政部的时候就养着了。

    看高渐离眼馋，费安安问他要不要帮他买一盆，结果高渐离却说放太近没效果，她那里那么远刚刚好，再说多买一盆浪费钱。

    听听，这就是一个剥削阶层的内心独白，费安安见他这么说，心里觉得不能让自己亏了，还是用他的钱去买了一盆，摆在高渐离桌上，没事的时候也瞅瞅，改善一下视力。结果呢？两月过去了，一点效果都没觉得，倒是经常有送文件的人进来以为自己打扰了他们两人的眉来眼去。

    费安安一面继续跟商婷嘚啵嘚，一面笑道，总经理，又改善视力呢。

    高渐离调笑道，没，提神醒脑呢。

    费安安暗暗地翻翻白眼，没说话。

    不想高渐离头也没抬道，不要偷偷冲我翻白眼。

    费安安连忙摇头否认，作无辜状，我没有啊，你眼神不好，看错了。

    高渐离看她一眼，眼睛带着笑意，递出一份文件，嘱咐道，把这个送去给叶木，让他好好督促，咬紧这个项目，一寸都不能让。

    费安安接过文件，转身就往门外走。

    商靖轩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你好，我是费安安。费安安一接起来便是公式化的开场白。

    那头，他的声音响起来，似乎还带着些轻笑，安安，是我。

    费安安忽然想到一句话，逃避就像一个圈，你拼命的跑，却总是和你所害怕的事情撞个正着。

    为了逃避过往，她甚至横跨了半个国家，可是逃得再远又有什么用？不过一个电话，一个声音，就能轻易把她拖回到那些回忆里。

    曾经，商靖轩被费安安视作生命里的唯一，她设想过的所有未来都包含了商靖轩，不知是她太过愚钝，还是商靖轩心机太深沉，即便后来他们争吵不休，她也只以为是两人之间出了矛盾，却从没有想过是那个人不想继续了。

    在一切刚开始的时候，商靖轩曾经说过，费安安，除非你先离开我，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只可惜，即便费安安守得住一个不变的承诺，也守不住一颗善变的心，最终他们还是分道扬镳了，并且是以相当不堪的方式。

    那段沉痛的过往带给她的伤害早已结成了疤，凝在心口，每每触碰，总会牵扯出着难忍的疼痛。

    费安安瞳孔瞬间收缩，脚步停了下来，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她捏紧手机，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有事？

    商靖轩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们两年多没联系了。

    费安安咬紧嘴唇，渗出血珠也不自知，他凭什么？凭什么那样伤害了她之后还能这样轻易笑着同她说话，他哪来的脸皮！

    费安安遏制住即将从喉咙里冒上来的怒骂，冷声道，我在上班，没事就挂了。

    商靖轩这才笑道，我来找婷婷，她和你住在一起是吗？

    费安安左手捏着的文件夹已经变形，刚刚还暖洋洋的阳光，现在费安安却觉得如同冰窖，高渐离见她停下来，表情不对，已经停笔，皱眉看着她许久了。

    费安安颤声道，你在B市？

    商靖轩笑道，嗯，刚下飞机，能告诉我你们的地址吗？婷婷没接我电话。

    费安安声音抖得已经不像话了，华林公寓13号楼A幢1401室。不等商靖轩回答，她便又添上一句，以后不要再打我电话。说罢，便扣上手机，急急地想要拆掉电板，手脚慌乱，文件夹也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高渐离急忙上前，拉住她忙乱的手，皱紧眉头，沉声问道，怎么了？他见过她的大部分表情，却从来没看见过她这个样子，心里竟慌了起来。

    费安安却仿若未闻，双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抖着，她急忙收紧手臂。蹲了下来，整个人簌簌发抖，缩成一团。

    高渐离心焦，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慢慢倒下去，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抱起，正想出门，却发现费安安的手颤抖着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惨白的一张脸让人心疼，嘴唇早已被她咬破，现在正往外渗着血珠，她抖着唇说，我不去医院……

    高渐离看她的样子，狠狠心转身把她放在沙发上，蹲在一旁，皱着剑眉轻声问道，你确定你没事？

    费安安虚弱地睁开眼，惨淡的笑笑，没事，忍过去就好了。

    高渐离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身旁，看着她，一步不离。

    过了好一会儿，费安安的劲儿过去了，她不再发抖，身体稳定了下来，脸色还是苍白，微微睁眼，开口道，总经理，我可以休息一会儿吗？

    高渐离见她睁眼，心里总算放心了一些，把温水递给她，说道，喝一点。语气不自觉的温柔。

    费安安半撑起身，听话地接过来喝完。

    接过杯子，高渐离眉头依旧紧锁，说道，你躺到隔间去吧。

    高渐离的办公室完全是照着他的喜好改造过的，除了茶水间，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摆了张床，他偶尔工作晚了会睡在里面。

    费安安点点头，轻声道，谢谢。正想起身，高渐离却一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里面走去。费安安一下子愣住了，从沙发到小隔间也不过是十几步的路，等费安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放到了床上。

    高渐离站在床边，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费安安盯着天花板，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她脑子混乱，不愿意去深究，便疲惫地闭上眼。

    等费安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三点了，出来的时候，高渐离还在工作，头也没抬的说，饭菜在桌上，吃一点。

    费安安打开饭盒一看，都是她平时常吃的菜色，还冒着微微的热气，不禁诧异的抬头，高渐离解释道，刚刚让食堂大厨帮忙做的。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刚刚商婷上来找你了。

    费安安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迟疑着说，她知道我……说了一半，却又没说下去。她不知该怎么措辞才能让高渐离明白。

    高渐离过来给了她一杯水，说道，我不确定你要不要让她知道，只说你出去了，下班前会回来。

    费安安略略一点头，没说什么。

    这么说商婷是会信的，估计是来找她确认有没有接到商靖轩电话。在这件事情上，商婷最怕的永远是费安安受到二度伤害。

    高渐离埋头继续工作，偶尔抬头看看她，她面色如常，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眼神淡漠，只静静地吃饭。

    他握紧拳头又松开，算了，看她的样子一定不想说，要是问了只怕牵出她的伤心事，只是这事有空要找人去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