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开始了攻城。

    一天一夜的战斗结束了，可是定州城门依旧尚未攻破。

    司空幻和丹青只能另寻良策。

    这一日，镇南王的粮草尽了，必须从其他城周转粮饷，但是那些海纳钱庄的桩头子只听孤光启一人号令。所以，孤光启必须亲自去催粮。

    三轮锣鼓喧嚣之后，攻城的战役暂时停歇。

    城的北门打开，一对骑兵疾风一般出了城门。

    领头的银袍战将骑着一匹白色汗血宝马，便是孤光启，黑发银甲，儒雅中透着七分英武，一双清泉濯过似的阖黑双眸透着几分清冷的杀气。

    本欲带队偷偷出城，去隔壁的城池取粮草和军饷，然而当他们驶出定州城三十里，赫然来到一个山坳。

    远处，一轮圆月下，一个戴着鬼面具的黑衣战将骑着一匹黑马，寂然独立在山坡之上。

    孤光启目光紧紧收缩，那是狩魔人还是 她？

    忽然，那黑衣战将说话了：“跟我来……”

    声音清晰可辨，是个女人，而且竟然是她！

    话毕，她骑着马消失在山坡的另外一头。

    孤光启想了想，策马奔过去。

    她骑着黑马，在圆月之下的草原上奔跑……

    他快马加鞭，想要赶上她，可是忽然一阵风起，吹起薄雾漫天，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到那个清浅的踪影。

    等到薄雾散尽，前方空空如也。

    又一匹快马追来，是赤炎：“主上，中计了……他们这是要擒贼先擒王，对您不利，您怎么就跟上来了……”

    孤光启没有动，只有星眸半眯。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

    “主上，快撤……”赤炎大吼。

    来不及了，忽然只听一个女子低迷凄厉的声音从大雾深处传来：“这个鬼面……还给你！”

    因为鬼面而爱，也因为鬼面而终。

    这是她给他们的结果。

    哐啷！一个鬼面具从大雾里准确无误地砸中他的肩头，即将滑落在地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接住，紧紧攥在手心里：“你什么意思？我何曾送给你过鬼面？你出来！”他顿了顿，脸色终于焦急起来：“有话好好说……”

    “无话可说……”刷！一根利箭从大雾里冲刺而来，坎坎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在他脸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终于蹙眉，有了一丝薄怒：“青儿……不要胡闹……出来见我！”

    “不遵守诺言之人，有何面目见我？”隔着漫天的薄雾，女子看不出方位，传出的声音滢滢素素，有些凄厉，有些凉薄，更多了一丝愤恨。

    “他们说你自己不愿意跟来，毕竟跟着我造反，会掉脑袋……”他神色终于多了一丝类似被冤枉的情绪：“既然回来，为何一句话不说，掉头便走……今日竟然还将我引到此处……你果真想要杀了我？果真应了那个传言，你和鬼戎太子……狼狈为奸？”

    “这么说，你是被冤枉的了？”郁丹青冷笑：“你可曾找过我？可曾想过我和鬼戎太子也是被冤枉的？你可曾确定过我已经死了还是依旧活着？你听信他们的话，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永远比我重要的多……”

    “不要无理取闹……”他似乎有些不悦了：“你一介女流，管不得我们男人的事……”

    她顿了顿，声音不再趾高气扬，而是有些虚弱：“不管怎么样，你这么快就让你的阮夫人怀孕……对得起跟我的承诺么？你答应我，在没有考虑好之前，不会动她也不会动我，可是我还没死，你已经选择了她……呵……”她凄艳地笑着：“当你的阮夫人肚子隆起的那一刻，我们不管说什么，不管怎么努力，都已经无可挽回。”

    “原来你竟然这样善妒……”他冷笑：“本以为你跟她们不一样……原来，没什么不同……既然如此，我留不住你，你走吧……”

    没有任何贪恋和留恋，他让她走……

    难道这就是结束？

    “是你让我走的……总得把我的聘礼还给我。”她冷笑一声，有些无赖地道：“月光石，镇南王总是听说过吧，我就要那个……”

    “休想！”他似乎已经没有耐心跟她在这里耗着，对赤炎喊道：“撤！”

    眼见他即将策马消失在大雾里，郁丹青的心宛若被割掉一块一样疼的入骨。

    他不爱她了……

    他已经没有耐心跟她纠缠下去。

    郁丹青大约是被愤怒冲昏了脑子，忽然攒起大刀猛然击向白马上的银甲男子。

    孤光启没防备，顿时被刀刃削中肩头，肩膀受伤，忍不住回头，瞳孔紧紧收缩，难以置信：“你竟然要杀我？”

    “不交出月光石，你今日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死字从她的口里传出，冰冰冷冷，携带无尽的杀意，给孤光启一种错觉，她兴许真的会杀了他……

    “青儿……”他眸中流露出一丝失望：“背弃我，不愿意跟我造反的是你……不愿意向我解释你在南疆的遭遇的，也是你……我给过你解释的机会……可是你……”

    “够了……你不守诺言的那一刻，我也无需跟你解释……解释什么？解释我曾经是个傻逼，被你骗的相信你会对我一个人忠贞到底？”

    “满口胡言乱语！”孤光启抿起唇，心底有些内疚。

    他答应过她，在没有最终选择之前，不会动阮芷和她其中的任何一个。

    可是他没有得到她确切死去的消息，便已经背叛了她……

    难道是他做错了？

    他并不是不守信义的男子，可是那一日他喝多了……醒过来就看到阮芷哭泣的脸，他们已经睡在一起……那一刻，他的心都疼碎了，觉得必须要对阮芷负责到底……

    可是郁丹青呢？千里奔赴他的女人，值得被他爱的女人，怎能就这么辜负？

    以前以为她死了，还能安慰自己不必去介意。

    可是现在，她还活着，倒显得他无情无义了。

    终于忍无可忍地策马朝着她奔来：“既然你不敢出来见我，那就让我就来见你……”

    “什么不敢啊……我……”忽然之间一阵风吹来，大雾散去，她无所遁形，整个儿曝露在他面前。

    而他已经策马来到她身边，一轮圆月下，与她凝凝对望。

    “真的不能原谅我？”他先开口。

    郁丹青策马后退一步：“除非你交出月光石。”

    他死死盯着她：“我曾经被我的父皇摒弃，被手下人反叛，几乎被全天下抛弃。我从未想过，在我最难的时候，有一个我已经不记得的女人竟然千里奔夫，为我吃尽了苦头……我很感动……所以也想对你好……可是……”他叹口气：“可是我或许永远给不了你想要的……忠贞……我能给你的，只有一颗诚心……你可愿意跟我回去？”

    “难道镇南王耳朵聋了？没听明白么？要我跟你回去，那就用月光石来交换……”

    “郁丹青！”他终于再次失控：“你是故意的么？你加入狩魔人是为了报复我，还是为了好玩？”

    郁丹青再次启唇，冷冷冰冰：“我何止加入狩魔人，我还是大禹西北军讨伐你的主要将领之一。我告诉你，今日我只要月光石。如果你不给，那么我没有必要再为你耽搁下去……我有了月光石就能从月神那儿得到自由，救活我的儿子……”她叹口气：“你把月光石给我，我们彻底了断……”

    “为何一定要了断？我伤你难道是故意的？所以你要如此报复我？”

    “你或许不是故意，但是我忍不了那个女人怀了你的孩子……我总得找个好人嫁了重新开始，才能不去想这段恶心的事儿……”

    “你还想再找个人嫁了？”他冷笑：“就是那个鬼戎太子？”

    “随你怎么想，现在请先把月光石给我。”

    孤光启冷冷看着她，半晌，低沉地一字一字地道：“你休想！”

    休想她嫁人，还是休想她拿到月光石？

    忽然就在这时，一匹枣红色马闯入山坳，司空幻坐在马上，一双总是云淡风轻的眸子此刻变成了紫红色，尖尖的耳朵竖起，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青儿，还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小叔替你解决了这个麻烦吧。”话毕，司空幻手指轻弹，一缕空气扭转成为气剑，直直戳向孤光启。

    孤光启避无可避，气剑划过他的胸口，戳中了他的左胸。孤光启闷哼一声，翻身从马上跌下。

    司空幻喝道：“若不交出月光石，今日是你的死日。”

    丹青脸色一白，他身体中了剑，疼的好像是她的心……

    都要疼碎了……

    原来终究是她输了，输给了他。

    因为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他。

    孤光启躺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儿，抬起脸，犀利地望着她：“青儿，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丹青呆呆地坐在马上，脸色一片恍惚。

    赤炎也翻身下马，奔到孤光启身边，尖声叫到：“主上，您为何不用通灵之蛊？”

    孤光启脸色惨白：“大雾湿气重，寒毒又犯了……”

    丹青不由地脸色大变。

    他身上竟然还有寒毒？

    他身中寒毒，又被阮芷所骗，这一切怎能都 怪他？

    他唯一做错的就是，他被人害的忘记了她。

    他只是对不起她，移情别恋而已，就该被杀死么？

    司空幻手指轻点，幻化出第二道气剑，正要砸向地上的男人，忽然，丹青幽幽道：“算了……不要杀他……”

    司空幻眯起眸：“一个背叛你的男人，害得你那么伤心，我可不看不得他活下去……”

    “他若死了，就没办法得到月光石了……把他绑起来……送回我们军营，若他的手下们不交出月光石，那就把他送到京都，交给他的皇帝老子，准能让他千刀万剐……”

    孤光启躺在地上，眸子始终盯着她，这时候忽然不顾伤口，咳嗽着笑着：“青儿……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要把我交给我最恨的仇人手里？”

    郁丹青已经转过身，不想再搭理他。

    他幽幽道：“我是为了谁才中了你们的陷阱……青儿，你心中全然无数么？”

    他是为了找她，才独身进入大雾，大雾的湿气激发了他体内的寒毒，所以轻而易举被拿住。

    郁丹青坐在马上，身影无比地僵硬。

    明明已经决定了断，为何他要轻易勾起她对他的怜惜之情？

    她为何对他这样优柔寡断？

    她好恨自己！

    忽然，郁丹青拿出弯弓，射出一道利箭，坎坎擦过他的脸颊。

    “闭上你的嘴，否则我让你死在我手里。”

    孤光启不再多说，司空幻喊了人，将他和赤炎一并拿下，送入了西北军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