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82 82.吃闷醋
- 83 83.一生不忘这一天
- 84 84.有我在你身边
- 85 85.大闹奉国将军府
- 86 86.世子侧妃的位分
- 87 87.彻底将她识破
- 88 88.我放心不下你
- 89 89.左相殷勋
- 90 90.耻辱的封爵
- 91 91.想睡在凉快的地方
- 92 92.天行九歌,满江红
- 93 93.六月飞雪慑昏君
- 94 94.中元节震惊旧事,蓬莱圣女
- 95 95.藏书阁的惊心秘闻
- 96 96.皇后娘娘手上有砒霜
- 97 97.亲手教她认琴
- 98 98.臣弟要娶白蔷姑娘为妃
- 99 99.她是百里啸的女儿
- 100 100.真的叫司空孤雁
- 101 101.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 102 102.世子殿下深不可测
- 103 103.求你救他
- 104 104.红油抄手不危险
- 105 105.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 106 106.殷浩宸,其实我就是黑凤
- 107 107.墨漓,你混账!
- 108 108.墨漓,我错怪你了!
- 109 109.情意相通
- 110 110.女人之间的过招
- 111 111.敬……敬我相公你啦
- 112 112.还是你吻我吧
- 113 113.乌龙毒茶
- 114 114.赐百里九歌毒酒
- 115 115.关西将军
- 116 116.阴阳咒的线索
- 117 117.狠毒的采花贼
- 118 118.又见孤雁
- 119 119.我求你松手
- 120 120.把师妹交给你,我放心了
- 121 121.容晖的复仇
- 122 122.容微君的师弟
- 123 123.重阳节一起登高,表白
- 124 124.挽回被误解的表白
- 125 125.琴心剑胆,风华与共
- 126 126.癫狂痴吻
- 127 127.生米煮成熟饭
- 128 128.殷浩宸大婚上的诡异
- 129 129.宸王妃真身
- 130 130.小惩殷浩宜
- 131 131.夜袭
- 132 132.告密者是……
- 133 133.念念是来向王爷请罪的
- 134 134.殷如意的……尸首?
- 135 135.她是我河洛国遗失的五皇女
- 136 136.反败为胜
- 137 137.顾怜的要求
- 138 138.以黑治黑
- 139 139.向陛下讨一份礼物
- 140 140.意想不到的转折
- 141 141.死者笔记,揭开真相
- 142 142.媚毒
- 143 143.我做你的解药
- 144 144.她,我要定了
- 145 145.求你不要进宫去
- 146 146.威胁昏君
- 147 147.打入天牢,明日问斩
- 148 148.钟山煎熬的一夜
- 149 149.赶赴法场,有惊无险
- 150 150.法场相见
- 151 151.带她走,一辈子一起活
- 152 152.九歌,你爱我吗?
- 153 153.去拜见岳父
- 154 154.凤凰谷奇葩朵朵
- 155 155.女婿的岳父的奇妙互动
- 156 156.杀鸡儆猴
- 157 157.周世子和世子妃就在殿外
- 158 158.本翁主要嫁世子为妃
- 159 159.殿下他阴阳咒发作了!
- 160 160.补给她的洞房花烛夜
- 161 161.春江水暖,恩爱幸福
- 162 162.阴阳九灵君的消息
- 163 163.比箭
- 164 164.你们俩在花丛中干什么?
- 165 165.力挫纵火阴谋
- 166 166.给力的审问
- 167 167.下咒者出现!
- 168 168.想救他,来九死之塔
- 169 169.九死之塔的传说
- 170 170.千羽杀
- 171 171.师父有秘密
- 172 172.身边一直有你在守护
- 173 173.突然出现的娘亲
- 174 174.只因他答应过我
- 175 175.想要解药?自己过来拿
- 176 176.厢院被围
- 177 177.九歌的下落
- 178 178.昨晚是谁抱着我?
- 179 179.归心似箭
- 180 180.你当本王不敢杀你吗?
- 181 181.九歌归来,当街拥吻
- 182 182.若能分些温暖给他该多好
- 183 183.绑架
- 184 184.腹黑VS阴险
- 185 185.皇陵尽头太吃惊
- 186 186.反击洛蝶舞
- 187 187.靠近的巨型阴谋
- 188 188.迷雾
- 189 189.藏在水下的鬼胎
- 190 190.将计就计
- 191 191.祭祀大典,精彩对决
- 192 192.入宫请安
- 193 193.废,还是留?
- 194 194.处心积虑的策划
- 195 195.鹿死谁手
- 196 196.蚀花蛊
- 197 197.陈皇夫,激烈交锋始
- 198 198.墨漓奇技,收服山贼
- 199 199.廖寒蝉
- 200 200.宫变之夕
- 201 201.连环计,大获全胜
- 202 202.极阳之女的消息
- 203 203.斩草除根
- 204 204.十里长亭送君离
- 205 205.失散泥石流
- 206 206.景承帝和月皇后
- 207 207.发狂的漓
- 208 208.温柔的漓
- 209 209.来做个游戏好不好?
- 210 210.有喜了
- 211 211.夜入翠微山
- 212 212.选择,两个人只能救一个
- 213 213.艳舞碎人心
- 214 214.击退大舅哥
- 215 215.至周国
- 216 216.一起泡温泉
- 217 217.荼蘼花现,九歌身世
- 218 218.落子汤
- 219 219.文秋杭之请
- 220 220.勾魂娘子
- 221 221.将你的面纱揭下
- 222 222.偷鸡不成蚀把米
- 223 223.情毒
- 224 224.百里紫茹的下场
- 225 225.摘得灵草
- 226 226.你们谁是她的男人?
- 227 227.最苦长相思
- 228 228.检测御鸟术
- 229 229.御鸟术失灵
- 230 230.你是墨洵?
- 231 231.墨洵垂涎
- 232 232.冉妃毒计来袭
- 233 233.欲伤她者,我必倾覆
- 234 234.金龙鱼?煮了吃
- 235 235.儿媳如女
- 236 236.兄诈弟杀
- 237 237.瓮中捉鳖
- 238 238.赏赐美人
- 239 239.别有用心的召见
- 240 240.采儿下药
- 241 241.冒牌山寨
- 242 242.帮他将毒驱尽
- 243 243.舞娘?故人?
- 244 244.墨漪的秘密
- 245 245.赐侧妃
- 246 246.天作之合,不可说
- 247 247.双螭纹璧
- 248 248.赢得太后的改观
- 249 249.晴天霹雳,彦天师
- 250 250.水晶棺中人
- 251 251.无孔不入的暗算
- 252 252.关于孩子的预感
- 253 253.玉店下的生门死门
- 254 254.生死姻缘线
- 255 255.李玉衡的身份
- 256 256.再遇姒珑
- 257 257.我凭什么放人
- 258 258.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 259 259.凤凰折翼
- 260 260.李代桃僵
- 261 261.连大爷我都不认得了?
- 262 262.竭力保胎
- 263 263.墨漪背后的神秘者
- 264 264.姒珑的回忆,荆流风
- 265 265.墨漓,终于见到你了
- 266 266.小别胜新婚
- 267 267.逼出投放麝香之人
- 268 268.打蛇打七寸
- 269 269.拦车乞求
- 270 270.生男还是生女
- 271 271.住手,不能摘!
- 272 272.金蝉脱壳,你很聪明
- 273 273.久违的好消息
- 274 274.砍下胳膊,换你老婆
- 275 275.最多还剩一年寿命
- 276 276.墨漓失踪
- 277 277.因祸得福,红蓝尸果
- 278 278.好一句强龙不压地头蛇
- 279 279.墨漓,你竟然食言
- 280 280.早产风波
- 281 281.他们的孩子
- 282 282.察觉墨漓有异
- 283 283.众臣非议
- 284 284.世子妃之位,不要也罢
- 285 285.问出墨漓隐瞒之事
- 286 286.找姒珑,非去不可
- 287 287.调包
- 288 288.拆析真相的陈年密信
- 289 289.我同意给他解咒
- 290 290.蒙面人的邀请
- 291 291.姒珑,你别睡!
- 292 292.把武功还给你
- 293 293.花落人亡两不知
- 294 294.你若倒下,谁保护衿儿?
- 295 295.等我和衿儿回来
- 296 296.叫我大舅哥
- 297 297.她会自投罗网的
- 298 298.墨衿
- 299 299.御鸟术重回的玄机
- 300 300.踏上蓬莱故土
- 301 301.兄妹之事的真相
- 302 302.九色灵芝
- 303 303.可疑人影
- 304 304.你为何也会御鸟术?
- 305 305.身世大白
- 306 306.荆流风,荆回雪
- 307 307.能不能别丢人
- 308 308.墨阳的请求
- 309 309.白痴就是白痴
- 310 310.夫妻重逢,岳父发难
- 311 311.搞定岳父大人
- 312 312.嗜火毒蜂
- 313 313.夜探太守府
- 314 314.兵不厌诈
- 315 315.什么人藏在马车下?
- 316 316.一双男女鬼
- 317 317.三十六计,树上开花
- 318 318.三十六计,暗度陈仓
- 319 319.三十六计,偷梁换柱
- 320 320.意外圣旨到
- 321 321.三十六计,瞒天过海
- 322 322.蹊跷的杀手团
- 323 323.不要再打了
- 324 324.你的亲人在我手里
- 325 325.单独交换人质
- 326 326.不愿相信是你
- 327 327.无奈的选择
- 328 328.庸医
- 329 329.缺了药引
- 330 330.伤愈,设陷阱
- 331 331.审墨泓,知原委
- 332 332.我若死,她们母女托给你
- 333 333.殒命,墨漓的誓言
- 334 334.飞蛾
- 335 335.墨漓怒,夺陆城
- 336 336.你不哭就好
- 337 337.保大还是保小
- 338 338.匿名信,何人造次
- 339 339.傲骨?有的是!
- 340 340.退三步,百步决胜
- 341 341.偷鸡摸狗没用
- 342 342.这下周世子死定了
- 343 343.够狠
- 344 344.绝境
- 345 345.明年此时可还在人世
- 346 346.智取芍城
- 347 347.世子妃快献吻
- 348 348.内讧
- 349 349.江中怪物
- 350 350.无色无味的剧毒
- 351 351.争着试毒
- 352 352.敢动我试试
- 353 353.真相,不巧
- 354 354.衿儿得的什么病?
- 355 355.彦天师卦象中的秘密
- 356 356.明日前不投降你们就全完了
- 357 357.有便宜就占
- 358 358.寝食难安,疯狂行为
- 359 359.本王势必要带走她
- 360 360.这婴孩,到底是谁的?
- 361 361.大礼,满意吗?
- 362 362.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363 363.将墨衿吊在城楼上
- 364 364.坠落城楼
- 365 365.审黄正天,知念念下落
- 366 366.我恨你
- 367 367.陛下,灵女子就是宸王妃
- 368 368.巧入折月楼
- 369 369.抵制假货
- 370 370.蹊跷,被撬开的棺盖
- 371 371.先帝遗诏,石破天惊
- 372 372.吴念念归来
- 373 373.读遗诏,殷浩宸翻脸倒戈
- 374 374.公开身世
- 375 375.会师殷烈火,兵临朝都
- 376 376.城楼鞭尸
- 377 377.痴心也没什么不好
- 378 378.审问知真相
- 379 379.殷浩宜的下场
- 380 380痴男怨女
- 381 381.坏习惯如出一辙
- 382 382.成亲纪念日
- 383 383.鬼医来了
- 384 384.再艰难也一往无前
- 385 385.愿意试试
- 386 386.从未见过这般体质的女子
- 387 387.回家
- 388 388.雀阳花下女
- 389 389.夜半有鬼来
- 390 390.是阴阳家的就得防着
- 391 391.血溅临华殿
- 392 392.喜欢的人不是她
- 393 393.跟踪我们的人
- 394 394.醒了就去见阎王
- 395 395.很抱歉之前骗了你
- 396 396.开启水晶棺,震惊
- 397 397.王妹
- 398 398.冰释
- 399 399.父子的疑点
- 400 400.宗祠悔悟
- 401 401.再深的怨也原谅你
- 402 402.婚宴鬼事
- 403 403.引火烧身
- 404 404.十里亭冲突
- 405 405.早死早超生
- 406 406.廖昔萤的结局
- 407 407.再孕
- 408 408.我下不去手
- 409 409.药引
- 410 410.不会再错第三次
- 411 411.届时成败就在一举
- 412 412.我若为帝,你便为后
- 413 413.还有三日阳寿
- 414 414.终是逃不过一死
- 415 415.腹中有你的孩儿
- 416 416.玉碎
- 417 417.笨蛋,我们当然很穷
- 418 418.痛骂女婿
- 419 419.青丝白发,泪枯成血
- 420 420.你好好泡着
- 421 421.经验挺丰富的
- 422 422.百里九歌,纳命来
- 423 423.大隐隐于朝
- 424 424.何时动的情
- 425 425.不是美梦,是真的
- 426 426.恍若隔世
- 427 427.狐朋狗友理应如此
- 428 428.是谁来了
- 429 429.四两拨千斤
- 430 430.天地良心
- 431 431.千秋长宁
- 432 432.姑娘,今日不能穿白色
- 433 433.登基封后
- 434 434.但是朕喜欢
- 435 435.白鸦的垂死指引
- 436 436.信
- 437 437.这下面有问题
- 438 438.另外的半封信
- 439 439.你男女通吃吗?
- 440 440.交出蓬莱圣女
- 441 441.把衿儿还给我
- 442 442.注定一死一活
- 443 443.两个蒙面人
- 444 444.自断后路
- 445 445.果然是你
- 446 446.衿儿的血
- 447 447.我替衿儿填泉眼
- 448 448.如果有来生
- 449 449.百鸟朝凤
- 450 450.又见父皇
- 451 451.残酷的真相
- 452 452.尘归尘,土归土
- 453 453.废墟中的金步摇
- 454 454.不给他上香
- 455 455.劝谏纳妃
- 456 456.处心积虑想偶遇
- 457 457.九歌护夫
- 458 458.娘娘要生了
- 459 459.又当爹了
- 460 460.最是似水流年(结局)
- 461 第461章 番外,相从顾我怜冰玉1
- 462 462.番外,相从顾我怜冰玉2
- 463 463.相从顾我怜冰玉3
- 464 464.番外,相从顾我怜冰玉4
- 465 465.番外,相从顾我怜冰玉5
- 466 466.他与她的初见1
- 467 467.番外,他与她的初见2
- 468 468.番外,凌霜无艳生烈火1
- 469 第469章 番外,凌霜无艳生烈火2
- 470 第470章 番外,凌霜无艳生烈火3
- 471 第471章 番外,凌霜无艳生烈火4
- 472 第472章 番外,凌霜无艳生烈火5
- 473 第473章 番外,凌霜无艳生烈火6
- 474 第474章 番外,容微君失足被压记1
- 475 第475章 番外,容微君失足被压记2
- 476 第476章 番外,容微君失足被压记3
- 477 第477章 番外,容微君失足被压记4
- 478 第478章 终结番外:浮生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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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天行九歌,满江红
92.天行九歌,满江红
后面的事情连百里九歌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将殷烈火和霍氏带回去的,只知道那左相府……不,是那护国公府的灵堂中,又多了一口棺材和一个牌位。
六月的天本是燥热的,可夜晚的灵堂却冷得仿佛有暴风雪刮过,百里九歌独自一个人跪在灵堂中,替代殷烈火守灵。
殷烈火自回来后就再没有醒来,而霍氏也确实已经溺死了。百里九歌请了郎中想治疗殷烈火,可郎中叹惋说,殷烈火连受打击,三日之内若能醒来就不错了,只怕要睡个五日七日。
于是,百里九歌让府中的下人们都去照顾殷烈火,而她自己,则代为尽孝。
灵堂里惨白一片,与她一袭艳红的衣裙两相对比,甚是刺眼。
百里九歌跪在一个小圆垫子上,轻轻打理棺材上拴着的花,都是用白绫绑成的。她下意识的将两口棺材的白花各抽出一段,绑在了一起,打成了三个结,似是天真的想着这对夫妇还能三生续缘。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九歌。”
这声音来得太不可思议,她回头看去,只见烛光和夜色的交融下,一道身影踏着碎光出现,徐徐步入灵堂。
在见到他时,百里九歌那颗坚强独立的心,在这一瞬获得了依靠,她终于能够放松的喘息。
“墨漓……”
她起身走去,依旧笑得明媚坚定:“墨漓,有些话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现在我还是要说。这么晚了你是真不该过来,不管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凭吊殷左相的,你总归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我这边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都够难受了,可不想你再出什么问题。”
墨漓轻叹,幽月般的眸底,有着垂丝海棠零落似的晕光,幽深而心疼的锁在百里九歌的身上。
“九歌,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仿佛是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徐徐走来,却在百里九歌朝他伸出手的时候,先一步拉住她的小手,将她带入怀中。
“墨漓……”情不自禁拥住他,百里九歌忽觉得这里再没有那么冷了,阴风也都散了,只剩下淡淡的如泉水般的温情,渗入她的心底,将那些破碎受伤的地方温柔的浸润、抚过。
纤瘦的身子被一寸寸环紧,百里九歌感受着这份温柔,轻笑起来:“墨漓,你可知道?我以前无忧无虑、无欲无求,也因此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嬉笑怒骂都可以。可如今呢,我还是我,虽然还是率Xing恣意,想骂就骂想帮就帮,还是喜欢没头没脑的就冲上去,还是只在意我想要在意的人。可是,随着我认识的人多了,我在意的人也多了起来,渐渐的我觉得这朝都让人喘不过气,我潇洒我的,却被那些看不见的枷锁处处为难,束手束脚。”
娇憨一笑,在墨漓的胸口蹭了蹭,打着哈欠感叹起来:“怪不得我师父从前老和我说,其实人就和蒲公英一样,看似自由,实则身不由己。那时候我还嗤笑师父看不穿,如今才知道根本是我自己太傻,不晓得真正的人世是什么样的。这么说起来的话,你这二十四年定然都活得分外辛苦,你可知,我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好心疼。”
墨漓未语,只这一刻将百里九歌拥得更紧,宛如是要将她从此都护在温柔的港湾之中,再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可是,千丈软红之中有太多纷杂,纵是如他这般一颗心坚强如铁,也会为了身不由己而感到痛。
百里九歌抬眼,赧颜一笑:“这些天没回府照顾你真是不好意思,烈火这边发生太多事了。”
“我都知道。”他深深道。
百里九歌眼波澄澈,声音却变得铿锵有力:“我始终不能接受老天爷这般安排!孟复和红绡也好,殷左相和殷夫人也罢,凭什么要是这种下场!又凭什么殷浩宜百里青萍那样的畜牲却有权决定他人的命运!老天爷就真的瞎了眼吗?若这世上当真是没有正理了,那我便要跟这个世道对抗到底,尽我所有的力气保护我在意的人,哪怕只是杯水车薪,我也不会屈服的!不论如何,我都、我都要……”
“好了,九歌,别说了。”墨漓再度将她揽紧,心疼的阻止了她的话。
修长苍白的手抚过百里九歌的脑后,轻轻梳理黑发,他在以他的温柔安抚着百里九歌的情绪。
柔声慰道:“你太累了,有我在,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百里九歌感动的笑了,蓦地一怔道:“墨漓,你这意思,该不是要替我守灵吧?”
“嗯。”他轻应。
百里九歌忙道:“不行!我宁可累着也不能让你熬通宵啊,墨漓,你别胡闹!”
墨漓轻叹一声,笑得有些无奈:“也罢,就知你又要这么说。你不欲让我受半分亏待,便总亏待自己……”言尽于此,心疼的揽住百里九歌的腰,柔声道:“先去看看烈火姑娘的情况吧,适才我听外面有些骚动,想是烈火姑娘醒了,那些婢女正在忙碌。”
是这样吗?若是烈火真的醒过来了,那起码也是件好事!
百里九歌忙道:“那我们就快去看看吧。”
走出灵堂时,一阵冷风蓦然袭来。不知怎的,明明是六月的天气,这两天却是越来越冷,这会儿更是反常的像是入了暮秋。
墨漓微微皱眉,见百里九歌打了个哆嗦,便用鹤氅将她也裹了进来。百里九歌顺势搂住墨漓的腰,笑得澄澈无邪,一边随他徐徐走着,一边不免感叹:“这几日事情多的头大,我都还没注意到天气这般反常呢,说起来也就是从昨日开始的,像是殷左相的死老天爷不忍见了,竟仿佛要六月飞雪似的。”
“六月飞雪吗……”墨漓柔和的轻语:“天气突变,防不胜防,你也要注意身体,别生病了。”
“噢,好。”她不会再轻易生病了,该是她照顾墨漓,而不是生病了给墨漓添麻烦!
谈话间来到了殷烈火的卧房,果然见几个婢女走出来,撞到百里九歌时,激动的说道:“小姐醒了!小姐这么快就醒了!”
可百里九歌刚露出喜色,这些婢女的脸色却又变得惨淡,伤心道:“小姐她……虽说醒是醒了,可是成了那副样子……”
“怎么回事?”百里九歌心下一怵。
婢女叹道:“唉……世子妃您进去瞧瞧就知道了,我们正是没办法,才想要喊您过来的。”
这让百里九歌的心脏吊了起来,看了看墨漓,与他一同进了屋去。
在那贝壳帘栊的后面,殷烈火坐在榻上,略垂着头。
百里九歌望去,心脏不由得停摆,只觉得榻上那人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生气。殷左相薨逝时,她尚还能凭着仇恨满腔顽强的撑着,可殷夫人殉情后,她最后的坚挺也垮了,垮成一片死灰枯槁……
百里九歌不忍再看,索Xing撩了帘栊大步踏过去,坐在榻上便扣住殷烈火的双肩,狠声嗤道:“我明白你有多难受,但是你要是不打起精神,谁来支撑左相府?我要是你,醒了第一件事是大哭一场,然后再擦干眼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反正谁也别想让我屈服!”
殷烈火漠然的望着百里九歌,眸底是死水般的浑浊。可是忽然那浑浊中破开一抹明亮,她痴忡的望着墨漓,渐渐恢复了生气。
“烈火姑娘。”墨漓不疾不徐而来。
昙花的幽香如看不见的线,缠住了殷烈火的心,她呼道:“血债血偿!我要他们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全都后悔,后悔留了我在!”
见殷烈火重新找回了力气,百里九歌也放心了,又陪着殷烈火说了会儿话后,与墨漓一同暂回世子府,打算翌日再过来探望殷烈火。
在回程的马车上,百里九歌靠在墨漓肩头,听他轻声道:“殷左相出殡的日子,就在三日后。”
“三日后,六月初七吗?”
“嗯。”墨漓的声音转冷,“此事已经讣告天下,称六月七日是黄道之日,宜入殓安葬。”
百里九歌嗤笑:“黄道之日,宜出殡?殷浩宜那个禽兽,以为把戏做足了就能让人买账吗?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日他不得好死!”
“九歌……”见她情绪激动,不断的颤抖着,墨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将她箍在了怀中,柔声安慰:“先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百里九歌深吸一口气,终是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这回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日流逝得倒也快,百里九歌一有空就去陪着殷烈火,每每进入府门时,都觉得头顶的“护国公府”四个字太过刺眼,她直想将那牌匾踹烂。
就在殷左相出殡的前一晚,百里九歌在回世子府的路上,遇见了乔装的孤雁。
他神秘兮兮的举头望天,像是在观星象,一脸严肃正经的表情。
若是在平常,孤雁这个模样,百里九歌定是要取笑他的,但今夜的孤雁,却给百里九歌一种无比肃穆的感觉,她清楚,他定是看出了什么来。
孤雁能观天象,能识阴晴,他这一手百里九歌知道,是师父教给他的。他们的师父易方散人在某些方面的确神乎其技,就譬如这观天观星、辨识气候。
“黑凤。”孤雁转眸望来,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件关于明日的事情。”
百里九歌笑着,给他这个卖神秘的机会,凑近了耳朵,听着孤雁的话。
随着孤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百里九歌的表情也变了。一个决定渐渐在心中生起,坚定无虞。
明日,自己定要让殷浩宜色变,定要让醉生梦死的百官梦醒,更要让朝都百姓全都知道,殷左相之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思及此,百里九歌笑道:“孤雁,明日你让凰儿和雁儿过来,我向你借雁儿一用!”
孤雁皱了皱眉头,“黑凤,你想干嘛?别给我出岔子!”
“你不用管这些,只要把雁儿借我就行。”百里九歌笑望着他,明眸湛湛,“孤雁,明日你好自待在钟山,不要过来找我。这一次,我还偏要去挑衅殷浩宜,看明日万事俱备之时他又能奈我何!”
望着百里九歌那蕴满浩然正气的瞳眸,孤雁的心口,没来由的松了下来,这会儿竟是想要相信她,想要放手任她大闹一场,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啊。
终究还是妥协了,孤雁笑嘻嘻的弹了弹百里九歌的鼻梁,“那好吧,师兄我这回就乖乖的自己玩了,别的不说,黑凤,加油,师兄看好你哦!”
“好!”她有力的回道。
……
大商国昭宜五年六月初七,旧历庚子年癸亥月戊寅日,宜入殓、安葬、祭祀,忌开市、出火、置产。
卯时初刻,送丧的长队排在护国公府的门口,殷烈火一袭缟素,坐着轮椅出府,漠然不语。
司殓的官员愁眉不展,朝着殷烈火拱了拱手,痛心道:“郡君,时辰已到,该送护国公与护国夫人走了。”
殷烈火萧条的点点头,一言不发,任着送丧队伍推起了她的轮椅,而那两口棺木也被抬起,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主街而去。
一路行过主街,白幡飞舞,冥钱纷飞如雪,落满整个世界。芦笙演奏出的哀戚乐曲飘飘荡荡,街头烧起的纸灰如无数折翼的蝴蝶,在残风中飞舞。
百姓们夹道哀泣,哭声震天,只觉得国之栋梁离去便如同心口也掉了一半,那双双眼中的泪水滴落如血,染成朵朵血红的杜鹃。
整个朝都沉入了无止尽的悲伤之中,像是要蔓延到看不见的尽头去。
冥钱落满殷烈火的双肩,像是锋利的刀子割在心口,可她却极度漠然的望着白雪飞舞的天地。
爹死了,娘也追着爹去了。
他们人死了,而她,却是心死了。
心已死,便再也不会受伤了,就像是在与这歪曲世道的斗争中,要经历苟延残喘、经历死亡,尔后才能成就一颗真正没有温度的心。
而她,已经决定,要走上这条路!
这一路冥钱飞洒,一路哀泣悲歌,送丧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踏着满地冥纸,来到皇陵前的开阔场地。
两只石辟邪就立在场地正中,一左一右,庄严而压抑。
此刻,昭宜帝和元皇后领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齐列于此。众人披麻戴孝,哭泣嘤咛,哀痛的气息弥满在天地间。
明明是炎夏六月,可天气却比几日前还要冷,寒风卷着祭文和哀乐,残酷的扑打在众人的心头。
“天之生人兮,厥赋维同,良之秉彝兮,独厚我公……”
有人在念着祭文,字字似血。
“雍容足式兮,德望何崇。优游自适兮,突尔潜踪。怅望不见兮,杳杳音容。只鸡斗酒兮,仪愧不丰。冀公陟降兮,鉴我微衷!伏维尚飨!”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再也忍不住的掩面而泣,怆然涕下。哭声夹杂着诵念祭文声,似成了这世间所有的声音。殷左相德高望重,文武百官们终究是叹惋哀痛不止。
然而,有人却哭得比他们还要厉害。只见昭宜帝举着袖子,苍凉悲伤的哀嚎着,龙袍上洒了一滴又一滴的泪。他仿佛是哭得都要站不住了,身旁的大内总管和元皇后一左一右的搀住他,可他却变本加厉。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漫天哀嚎声中忽然出现了笑声,初响起的那一瞬,众人如被惊醒,只听得那笑声张扬肆意的宛如天音,时而悲痛时而冰冷,高亢之时似直冲云霄,嘲讽之际鞭挞得世人皆是无颜。
那笑声酣畅淋漓,笑世人庸俗,蔑世人之贪嗔痴恨,笑这天地不仁任魑魅魍魉横行,恨忠肝义胆却要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所有人的目光交织到一处,极度震惊的望着那里。
那是个红衣女子,此刻就坐在冰冷的石辟邪之上,袖舞发丝,一袭红衣艳艳宛若浴火涅槃的凤凰,衣角绽作明媚的凤凰花,丹唇香吐这世间纵横捭阖,肆意大笑,风华猎猎。
冥钱纷飞,天地间一片炫白,却唯有百里九歌红衣刺眼,似烧尽一切伪装的烈焰。
鸦雀无声之中,她笑声蓦止,这一刻眸蕴寒光,明澈无尘,丹唇决绝开启,怀着满腔悲愤苍凉,颂起一曲《满江红》。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
“空怅惘,人寰无限,丛生哀怨。”
“泣血蝇虫笑苍天,孤帆叠影锁白练。”
“残月升,骤起烈烈风,尽吹散!”
她红袖一挥,纤纤玉手坚决如铁,所指之处,正是殷左相沉眠的那盏棺木。
“滂沱雨,无底涧。涉激流,登彼岸。”
“奋力拨云间,消得雾患。”
悲痛颂道:“社稷安抚臣子心,”翻袖指向文武百官,“长驱鬼魅不休战!”
猛扬手,指天狠嗤:“看斜阳,照大地阡陌,从头转!”
一曲《满江红》,两阙苍凉叹,宛如三生三世的悲壮全数演来,在这一刻划破冥钱与白幡组成的世界。
寒风骤起,愈加凛冽,吹散冥钱如雪,吹得黑暗与丑陋无处遁形,吹起红袖飞扬,似火凤舞于江面而映得满江尽红!
殷浩宜这一刻面目扭曲,声音畸形的吼叫道:“百里九歌……妖言惑众!简直是妖言惑众!将她拿下,斩立决!”
她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将殷烈火和霍氏带回去的,只知道那左相府……不,是那护国公府的灵堂中,又多了一口棺材和一个牌位。
六月的天本是燥热的,可夜晚的灵堂却冷得仿佛有暴风雪刮过,百里九歌独自一个人跪在灵堂中,替代殷烈火守灵。
殷烈火自回来后就再没有醒来,而霍氏也确实已经溺死了。百里九歌请了郎中想治疗殷烈火,可郎中叹惋说,殷烈火连受打击,三日之内若能醒来就不错了,只怕要睡个五日七日。
于是,百里九歌让府中的下人们都去照顾殷烈火,而她自己,则代为尽孝。
灵堂里惨白一片,与她一袭艳红的衣裙两相对比,甚是刺眼。
百里九歌跪在一个小圆垫子上,轻轻打理棺材上拴着的花,都是用白绫绑成的。她下意识的将两口棺材的白花各抽出一段,绑在了一起,打成了三个结,似是天真的想着这对夫妇还能三生续缘。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九歌。”
这声音来得太不可思议,她回头看去,只见烛光和夜色的交融下,一道身影踏着碎光出现,徐徐步入灵堂。
在见到他时,百里九歌那颗坚强独立的心,在这一瞬获得了依靠,她终于能够放松的喘息。
“墨漓……”
她起身走去,依旧笑得明媚坚定:“墨漓,有些话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现在我还是要说。这么晚了你是真不该过来,不管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凭吊殷左相的,你总归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我这边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都够难受了,可不想你再出什么问题。”
墨漓轻叹,幽月般的眸底,有着垂丝海棠零落似的晕光,幽深而心疼的锁在百里九歌的身上。
“九歌,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仿佛是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徐徐走来,却在百里九歌朝他伸出手的时候,先一步拉住她的小手,将她带入怀中。
“墨漓……”情不自禁拥住他,百里九歌忽觉得这里再没有那么冷了,阴风也都散了,只剩下淡淡的如泉水般的温情,渗入她的心底,将那些破碎受伤的地方温柔的浸润、抚过。
纤瘦的身子被一寸寸环紧,百里九歌感受着这份温柔,轻笑起来:“墨漓,你可知道?我以前无忧无虑、无欲无求,也因此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嬉笑怒骂都可以。可如今呢,我还是我,虽然还是率Xing恣意,想骂就骂想帮就帮,还是喜欢没头没脑的就冲上去,还是只在意我想要在意的人。可是,随着我认识的人多了,我在意的人也多了起来,渐渐的我觉得这朝都让人喘不过气,我潇洒我的,却被那些看不见的枷锁处处为难,束手束脚。”
娇憨一笑,在墨漓的胸口蹭了蹭,打着哈欠感叹起来:“怪不得我师父从前老和我说,其实人就和蒲公英一样,看似自由,实则身不由己。那时候我还嗤笑师父看不穿,如今才知道根本是我自己太傻,不晓得真正的人世是什么样的。这么说起来的话,你这二十四年定然都活得分外辛苦,你可知,我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好心疼。”
墨漓未语,只这一刻将百里九歌拥得更紧,宛如是要将她从此都护在温柔的港湾之中,再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可是,千丈软红之中有太多纷杂,纵是如他这般一颗心坚强如铁,也会为了身不由己而感到痛。
百里九歌抬眼,赧颜一笑:“这些天没回府照顾你真是不好意思,烈火这边发生太多事了。”
“我都知道。”他深深道。
百里九歌眼波澄澈,声音却变得铿锵有力:“我始终不能接受老天爷这般安排!孟复和红绡也好,殷左相和殷夫人也罢,凭什么要是这种下场!又凭什么殷浩宜百里青萍那样的畜牲却有权决定他人的命运!老天爷就真的瞎了眼吗?若这世上当真是没有正理了,那我便要跟这个世道对抗到底,尽我所有的力气保护我在意的人,哪怕只是杯水车薪,我也不会屈服的!不论如何,我都、我都要……”
“好了,九歌,别说了。”墨漓再度将她揽紧,心疼的阻止了她的话。
修长苍白的手抚过百里九歌的脑后,轻轻梳理黑发,他在以他的温柔安抚着百里九歌的情绪。
柔声慰道:“你太累了,有我在,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百里九歌感动的笑了,蓦地一怔道:“墨漓,你这意思,该不是要替我守灵吧?”
“嗯。”他轻应。
百里九歌忙道:“不行!我宁可累着也不能让你熬通宵啊,墨漓,你别胡闹!”
墨漓轻叹一声,笑得有些无奈:“也罢,就知你又要这么说。你不欲让我受半分亏待,便总亏待自己……”言尽于此,心疼的揽住百里九歌的腰,柔声道:“先去看看烈火姑娘的情况吧,适才我听外面有些骚动,想是烈火姑娘醒了,那些婢女正在忙碌。”
是这样吗?若是烈火真的醒过来了,那起码也是件好事!
百里九歌忙道:“那我们就快去看看吧。”
走出灵堂时,一阵冷风蓦然袭来。不知怎的,明明是六月的天气,这两天却是越来越冷,这会儿更是反常的像是入了暮秋。
墨漓微微皱眉,见百里九歌打了个哆嗦,便用鹤氅将她也裹了进来。百里九歌顺势搂住墨漓的腰,笑得澄澈无邪,一边随他徐徐走着,一边不免感叹:“这几日事情多的头大,我都还没注意到天气这般反常呢,说起来也就是从昨日开始的,像是殷左相的死老天爷不忍见了,竟仿佛要六月飞雪似的。”
“六月飞雪吗……”墨漓柔和的轻语:“天气突变,防不胜防,你也要注意身体,别生病了。”
“噢,好。”她不会再轻易生病了,该是她照顾墨漓,而不是生病了给墨漓添麻烦!
谈话间来到了殷烈火的卧房,果然见几个婢女走出来,撞到百里九歌时,激动的说道:“小姐醒了!小姐这么快就醒了!”
可百里九歌刚露出喜色,这些婢女的脸色却又变得惨淡,伤心道:“小姐她……虽说醒是醒了,可是成了那副样子……”
“怎么回事?”百里九歌心下一怵。
婢女叹道:“唉……世子妃您进去瞧瞧就知道了,我们正是没办法,才想要喊您过来的。”
这让百里九歌的心脏吊了起来,看了看墨漓,与他一同进了屋去。
在那贝壳帘栊的后面,殷烈火坐在榻上,略垂着头。
百里九歌望去,心脏不由得停摆,只觉得榻上那人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生气。殷左相薨逝时,她尚还能凭着仇恨满腔顽强的撑着,可殷夫人殉情后,她最后的坚挺也垮了,垮成一片死灰枯槁……
百里九歌不忍再看,索Xing撩了帘栊大步踏过去,坐在榻上便扣住殷烈火的双肩,狠声嗤道:“我明白你有多难受,但是你要是不打起精神,谁来支撑左相府?我要是你,醒了第一件事是大哭一场,然后再擦干眼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反正谁也别想让我屈服!”
殷烈火漠然的望着百里九歌,眸底是死水般的浑浊。可是忽然那浑浊中破开一抹明亮,她痴忡的望着墨漓,渐渐恢复了生气。
“烈火姑娘。”墨漓不疾不徐而来。
昙花的幽香如看不见的线,缠住了殷烈火的心,她呼道:“血债血偿!我要他们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全都后悔,后悔留了我在!”
见殷烈火重新找回了力气,百里九歌也放心了,又陪着殷烈火说了会儿话后,与墨漓一同暂回世子府,打算翌日再过来探望殷烈火。
在回程的马车上,百里九歌靠在墨漓肩头,听他轻声道:“殷左相出殡的日子,就在三日后。”
“三日后,六月初七吗?”
“嗯。”墨漓的声音转冷,“此事已经讣告天下,称六月七日是黄道之日,宜入殓安葬。”
百里九歌嗤笑:“黄道之日,宜出殡?殷浩宜那个禽兽,以为把戏做足了就能让人买账吗?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日他不得好死!”
“九歌……”见她情绪激动,不断的颤抖着,墨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将她箍在了怀中,柔声安慰:“先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百里九歌深吸一口气,终是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这回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日流逝得倒也快,百里九歌一有空就去陪着殷烈火,每每进入府门时,都觉得头顶的“护国公府”四个字太过刺眼,她直想将那牌匾踹烂。
就在殷左相出殡的前一晚,百里九歌在回世子府的路上,遇见了乔装的孤雁。
他神秘兮兮的举头望天,像是在观星象,一脸严肃正经的表情。
若是在平常,孤雁这个模样,百里九歌定是要取笑他的,但今夜的孤雁,却给百里九歌一种无比肃穆的感觉,她清楚,他定是看出了什么来。
孤雁能观天象,能识阴晴,他这一手百里九歌知道,是师父教给他的。他们的师父易方散人在某些方面的确神乎其技,就譬如这观天观星、辨识气候。
“黑凤。”孤雁转眸望来,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件关于明日的事情。”
百里九歌笑着,给他这个卖神秘的机会,凑近了耳朵,听着孤雁的话。
随着孤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百里九歌的表情也变了。一个决定渐渐在心中生起,坚定无虞。
明日,自己定要让殷浩宜色变,定要让醉生梦死的百官梦醒,更要让朝都百姓全都知道,殷左相之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思及此,百里九歌笑道:“孤雁,明日你让凰儿和雁儿过来,我向你借雁儿一用!”
孤雁皱了皱眉头,“黑凤,你想干嘛?别给我出岔子!”
“你不用管这些,只要把雁儿借我就行。”百里九歌笑望着他,明眸湛湛,“孤雁,明日你好自待在钟山,不要过来找我。这一次,我还偏要去挑衅殷浩宜,看明日万事俱备之时他又能奈我何!”
望着百里九歌那蕴满浩然正气的瞳眸,孤雁的心口,没来由的松了下来,这会儿竟是想要相信她,想要放手任她大闹一场,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啊。
终究还是妥协了,孤雁笑嘻嘻的弹了弹百里九歌的鼻梁,“那好吧,师兄我这回就乖乖的自己玩了,别的不说,黑凤,加油,师兄看好你哦!”
“好!”她有力的回道。
……
大商国昭宜五年六月初七,旧历庚子年癸亥月戊寅日,宜入殓、安葬、祭祀,忌开市、出火、置产。
卯时初刻,送丧的长队排在护国公府的门口,殷烈火一袭缟素,坐着轮椅出府,漠然不语。
司殓的官员愁眉不展,朝着殷烈火拱了拱手,痛心道:“郡君,时辰已到,该送护国公与护国夫人走了。”
殷烈火萧条的点点头,一言不发,任着送丧队伍推起了她的轮椅,而那两口棺木也被抬起,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主街而去。
一路行过主街,白幡飞舞,冥钱纷飞如雪,落满整个世界。芦笙演奏出的哀戚乐曲飘飘荡荡,街头烧起的纸灰如无数折翼的蝴蝶,在残风中飞舞。
百姓们夹道哀泣,哭声震天,只觉得国之栋梁离去便如同心口也掉了一半,那双双眼中的泪水滴落如血,染成朵朵血红的杜鹃。
整个朝都沉入了无止尽的悲伤之中,像是要蔓延到看不见的尽头去。
冥钱落满殷烈火的双肩,像是锋利的刀子割在心口,可她却极度漠然的望着白雪飞舞的天地。
爹死了,娘也追着爹去了。
他们人死了,而她,却是心死了。
心已死,便再也不会受伤了,就像是在与这歪曲世道的斗争中,要经历苟延残喘、经历死亡,尔后才能成就一颗真正没有温度的心。
而她,已经决定,要走上这条路!
这一路冥钱飞洒,一路哀泣悲歌,送丧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踏着满地冥纸,来到皇陵前的开阔场地。
两只石辟邪就立在场地正中,一左一右,庄严而压抑。
此刻,昭宜帝和元皇后领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齐列于此。众人披麻戴孝,哭泣嘤咛,哀痛的气息弥满在天地间。
明明是炎夏六月,可天气却比几日前还要冷,寒风卷着祭文和哀乐,残酷的扑打在众人的心头。
“天之生人兮,厥赋维同,良之秉彝兮,独厚我公……”
有人在念着祭文,字字似血。
“雍容足式兮,德望何崇。优游自适兮,突尔潜踪。怅望不见兮,杳杳音容。只鸡斗酒兮,仪愧不丰。冀公陟降兮,鉴我微衷!伏维尚飨!”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再也忍不住的掩面而泣,怆然涕下。哭声夹杂着诵念祭文声,似成了这世间所有的声音。殷左相德高望重,文武百官们终究是叹惋哀痛不止。
然而,有人却哭得比他们还要厉害。只见昭宜帝举着袖子,苍凉悲伤的哀嚎着,龙袍上洒了一滴又一滴的泪。他仿佛是哭得都要站不住了,身旁的大内总管和元皇后一左一右的搀住他,可他却变本加厉。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漫天哀嚎声中忽然出现了笑声,初响起的那一瞬,众人如被惊醒,只听得那笑声张扬肆意的宛如天音,时而悲痛时而冰冷,高亢之时似直冲云霄,嘲讽之际鞭挞得世人皆是无颜。
那笑声酣畅淋漓,笑世人庸俗,蔑世人之贪嗔痴恨,笑这天地不仁任魑魅魍魉横行,恨忠肝义胆却要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所有人的目光交织到一处,极度震惊的望着那里。
那是个红衣女子,此刻就坐在冰冷的石辟邪之上,袖舞发丝,一袭红衣艳艳宛若浴火涅槃的凤凰,衣角绽作明媚的凤凰花,丹唇香吐这世间纵横捭阖,肆意大笑,风华猎猎。
冥钱纷飞,天地间一片炫白,却唯有百里九歌红衣刺眼,似烧尽一切伪装的烈焰。
鸦雀无声之中,她笑声蓦止,这一刻眸蕴寒光,明澈无尘,丹唇决绝开启,怀着满腔悲愤苍凉,颂起一曲《满江红》。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
“空怅惘,人寰无限,丛生哀怨。”
“泣血蝇虫笑苍天,孤帆叠影锁白练。”
“残月升,骤起烈烈风,尽吹散!”
她红袖一挥,纤纤玉手坚决如铁,所指之处,正是殷左相沉眠的那盏棺木。
“滂沱雨,无底涧。涉激流,登彼岸。”
“奋力拨云间,消得雾患。”
悲痛颂道:“社稷安抚臣子心,”翻袖指向文武百官,“长驱鬼魅不休战!”
猛扬手,指天狠嗤:“看斜阳,照大地阡陌,从头转!”
一曲《满江红》,两阙苍凉叹,宛如三生三世的悲壮全数演来,在这一刻划破冥钱与白幡组成的世界。
寒风骤起,愈加凛冽,吹散冥钱如雪,吹得黑暗与丑陋无处遁形,吹起红袖飞扬,似火凤舞于江面而映得满江尽红!
殷浩宜这一刻面目扭曲,声音畸形的吼叫道:“百里九歌……妖言惑众!简直是妖言惑众!将她拿下,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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