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晶莹的泪水都隐约折射着彩虹般的光泽。

    她的胸前，还抱着一本大陆简史。

    珍珠般的肩膀不断的因抽泣而耸动，轻柔的身子仿佛一碰就倒。

    “你…你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孟惜望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翻了你的书…上面说了，天翼族…杀了好多人…来的路上，你也…你也说过我是天翼族…我真的是天翼族吗？”

    她毕恭毕敬的把书放在孟惜望桌前，就像做错事主动认错的孩子一样站到了墙角。

    这状况，真的让孟惜望始料未及。

    天翼族，居然会因为自己曾经杀过人而哭？

    要知道我们只是凡人啊，就算有几个基层修真者，但说到底和凡人也没太大区别了。

    在上位者眼里，凡人，甚至连生命这两个字都配不上，她居然会因为自己可能曾经杀过人而哭？

    “呃…那个…”孟惜望有些不知所措。

    事实上，今天不知所措几次都已经记不清了，孟惜望发誓，自己这辈子慌乱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我刚才，还感知了一下大家的生活…部落里，大家的生活都很糟糕。”

    她抽抽的说着，因为要擦眼泪而中断了一下。

    “吃的，是又臭又脏的浆糊，连蚯蚓都吃，喝的水也脏的要命，大家连新衣服都没有，整个部落，好多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笑过。”

    她抬起头，朦胧着泪眼问道：“这些，是不是都是因为天翼族的缘故？是不是都是我造成的？”

    嗯，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你造成的，但你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事实说出来，恐怕她今天会哭死吧。

    孟惜望只能希望她没有感知自己的思想了。

    但无论如何，对她本人隐瞒她种族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想了想，说道：“只要你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你是天翼族，这段时间，你在部落里待着，等你恢复了记忆，如果你有点慈悲，就请放过我们吧。”

    孟惜望说的不卑不亢。

    过于谦卑，会让人看不起，过于高傲，会让她难过，这个口气的把控，孟惜望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可我以前可能做过那些可怕的事啊！”

    少女激动的上前一步，抱起了书，用力的在孟惜望面前摇晃封面。

    “这上面说了，七百年前，我们天翼族和图腾族跟随神明族入侵了你们大陆，一年里，你们大陆就死了十万亿人。”

    “还有类魔，也是我们天翼族领导下的杂兵，为了喂养类魔，我们有时候会直接把它们放到凡间，任由它们自己捕食凡人。”

    “你们今天的生活，都是我们…都是我造成的…我以前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我以前怎么会这么残忍？”

    真是善良的女孩子。

    如果她不是天翼族的话，这句话用在她身上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

    孟惜望看着她的哭泣，看着她的泪水，眼中有的只是慢慢浮现的冷漠。

    而这一次的冷漠，不是装的，是真的。

    “没错，的确是你做的。”

    “呃？”

    孟惜望突然开口，不是安慰，而是坦言，这让少女惊了一下。

    抬起头，对上的，是孟惜望冷漠到极点的视线。

    孟惜望做人很理性，但理性不代表没有感情，更何况，这份理性，更多的是被环境所迫。

    要说恨？

    那当然是有的，而且很重！

    小陋只是尊严比较重而已，但孟惜望那理性的背后，其实隐藏的，是对入侵三大族的恨意。

    这份恨，是刻骨铭心的。

    只是为了部落，孟惜望不得不隐藏这份感情。

    眼下，少女的这般哭泣，真的刺激到了孟惜望。

    不是同情，而是怒气。

    可能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吧，孟惜望面对少女的泪水，非但没有同情，这份泪水，反而让孟惜望的内心异常躁动了起来！

    你只是失忆了而已，少在我面前表现的像大圣人一样！

    一旦你恢复记忆，鬼知道你会不会屠杀我们？

    把你带回来，只是为了对你好，等你恢复后，能够因为这份好，而给我们一些慈悲罢了！

    没错，我们就是下等生物，我们的生存，全看你们这些所谓的强者的心情，为了你们的心情，我们有时候不得不付出无数生命作为代价！

    一直站在高位的你们，能理解我们的感受才见了鬼了！

    孟惜望感觉胸口快要炸开了。

    少女的泪水，能给他带来的，只有愤怒，只有悲痛。

    那曾经一个个为了部落而牺牲的人，在脑海里不断地转悠。

    孟惜望发誓，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恐怕现在已经忍不住上去杀了这个天翼族了吧。

    毕竟，眼前这个女人，不管看上去再怎么美丽与柔弱，都改变不了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之一的事实！

    “孩子们要面对双亲的死亡，人死后连葬礼都不能办，老人病死我们都不能安葬，而是要吃了他的肉，我们喝的是脏水，吃的是蚯蚓，呼吸的是带血的空气，住的是最肮脏的洞穴，这些，都是你们造成的。”

    孟惜望站起来，朦胧的眼中，尽是恨意。

    但这份恨意背后，又有着浓浓的可悲。

    “所以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那我只希望你在恢复记忆后，看在我们这么可怜的份上，同情我们一下，放过我们一条生路，不要杀我们……如果你心中真的有慈悲二字的话。”

    这话是求饶，但口吻，却是指责。

    孟惜望知道自己失态了。

    人生中第一次被自己的情绪左右。

    “我…我怎么会杀你们？”

    少女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连连后退：“我…我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我不是刽子手！”

    “不，你就是刽子手。”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孟惜望就接了上去：“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一千两百人！”

    “呃？”少女对这个数字有些疑惑。

    “一千两百人，这是我六年前当上族长时，我们部落的人数，现在，只有四百二十六人了。”

    孟惜望的眸子里，没有光泽，冷酷的陈述着事实：“而七百年前，我们部落，是一个有三千万人的大聚落！现在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我不希望你能庇护我们，如果你真的有慈悲的话，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恢复记忆后，不要屠杀我们，放我们一条生路，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孟惜望不在说话，而是默默的等待着她的答复。

    少女垂着头，美丽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能看到的，是她身体的轻微颤抖，那是因为过度情绪化而微微抽搐的反应。

    “请你…不要说这种话。”

    “嗯？”

    少女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这让孟惜望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我请你不要说这种话！”

    少女猛的抬头，哭红的眼中尽是悲哀。

    “我不管我以前是怎么样的，我只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杀戮，这种事…我不想做，我也不会去做！！”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我不管我以前是怎么样的人，但至少现在，我真的感觉很愧疚，我发誓，我会弥补你们的，所以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真诚。

    这是少女眼中唯一的色彩。

    如果说谎者能够做出这样的眼神，那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非说谎者的存在了吧。

    至少看到她的眼神，孟惜望是这样认为的。

    短暂的错愕，孟惜望慢慢回过神来。

    少女的视线如此热切，名为恨意的冰山似乎都有几个小尖角被消融了。

    片刻，恢复了神采，孟惜望悠然开口道：“如果你是真心的话…我只能说我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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