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光……

    看到希望……

    “光？”

    低头，抬手，看见的是自己的身体。

    “希望？”

    抬头，环视，看见的只有一片扭曲的氤氲镜像。

    “我怎么会在这里？”

    格林在原地转了一圈，感到茫然失措。他自己好像落入了镜子迷宫一般，被无数拉伸变形的镜像所包围，试着前行一步，却又好像原地未动，根本无法从左右得到参照。

    这是怎么回事？

    他站住，试图理清思绪。

    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格林揉了揉额头，用力回想，感觉脑中渐渐多了些什么。

    对了，我在船上遇到了海难！

    他猛然想起，只是刚一抬头，就看到一道剑光凶猛劈来。那剑意杀伐果断，蕴含着的强大气势吓得格林魂飞魄散，几乎是瞬间就启动了神速力闪躲，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猛烈的一剑似乎完全不在意他有没有躲避，只是那么直直地劈来，然后仿佛是刺入了什么东西一般卡在半空之中。

    等一下，这剑看起来好眼熟……？

    格林小心翼翼地查看一眼，忽然脱口而出：“魔剑！？”

    那的确是魔剑马萨克尔无疑！

    格林看着那把被畏惧地称之为“黑金屠戮”的魔剑在视野中一点点消散，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这么说来，好像这场景也似曾相识……对了，那是我在船上被便宜叔父给砍了一刀的时候！

    这个想法才刚刚放下，格林身边的镜子突然同时嘭地一声爆裂开来。溅开的玻璃渣子眼瞅着就要崩飞到格林身上，却好像被一块抽离的幕布般全部从格林身侧消失。他的身边只剩余黑色，不过就在格林再次感到惊疑不定时，眼前的景象倏然转换——

    他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年迈长者，手持着一把双手大剑。站立在两个人的身前。那老者的容貌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已经是霜染双鬓的年纪，长者却不见有丝毫的老态龙钟，反而让格林心中确信，这老者年轻时也必然是引得万千少女投怀送抱的俊朗男子。背对着他的两人看不清容貌，但至少能够认出这是一男一女。

    他们在做什么？

    格林有些纳闷。他可以看到老者厉声说着什么，却完全听不到声音；想要过去看看那一男一女的容貌，却完全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看着这一出默剧。正在他对发展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背对自己的男子伸出了一只手。

    显然。那狰狞如龙爪的锋锐并不是人的手臂。

    事情发展到现在，格林猜测的是那老者拦住了这两人的去路，然后这名兽爪男子想要以武力解决问题。可就在他以为两人要大打出手之时，老者却突兀地将双手大剑掷入身前的地面，然后猛然盘腿坐在了地上，就这么放过了身前两人。兽爪男子见到这个情景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从老者身旁绕过，反倒是那名始终未动的女子。屈膝跪在老者身前，深深地向老者拜了下去。老者脸上露出怜惜的表情，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头发。

    然后女子站起身。追上兽爪男人。两个人向前的路上早有另外一人在等待，这画面也最终定格在三人同行的背影之上。

    他们都是谁？

    格林忍不住生出疑惑，他对前两者毫无头绪，反倒是第三人的背影，在潜意识中感觉有些熟悉。

    然而下一个画面的回转，却让他大吃一惊。

    刚刚的画面骤然撕裂。露出的却是一副横尸遍野的昏暗战场。他才一抬头打量，就看到一个人影漂浮于空中。不断迎接着四面传来的剑气和法术，招架得颇为吃力。虽然被光芒包围隐隐约约。格林却有种预感，那是之前的那名女子，然而就在他打算赶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脚下却蓦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格林猛一低头，惊得直接倒退三步。

    绊到这少年公爵的，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最重要的，那是一只手如龙爪般的臂膀！

    那个兽爪男子！

    格林心脏骤然收缩，他猛回头四下查找，可完全没有看到那男子的身影。

    是被杀死了吗？

    不知为何，格林感觉到一股愤怒自心底熊熊燃烧，莫名的无法克制。他下意识地想要拔出腰间圣剑却摸了个空，心里闪电间感到不好，急忙抬头，就看到女子的身影已经变得黯淡，天空之中数个挥动洁白羽翼的身影立刻朝着那女子飞去，远处也有数十身着白袍的人士挥动手里的法杖，更有大量的铠甲战士奔向了她的方向。

    危险！

    他想要大叫，却根本喊不出声音。在一刹那之间，格林恍惚间看到她望向了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笑。

    那女子轻启檀口——

    “我还看得到光，看得到希望。”

    “你，就是我的希望。”

    少年不自觉间泪流满面。

    然后在一瞬之间，女子被无尽的波动华彩所淹没————

    “母亲！”

    格林猛地坐起，惊慌失色地喊出了心底的声音。

    那就是……我的……妈妈……？

    他愣住了，这里能听得到声音，能感受到寒冷，能够自由的行动。

    也就是说……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我刚刚做了个梦？

    “你醒了。”

    一个略有些含糊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格林迅速握住了失去锋端的王选之剑，警惕地望向声源方向。发出声音之人穿着一身奇怪构造的铠甲，偏偏下身又仅仅穿着罗马式的短裙铠。他头上戴着全覆盖式的头盔，手里握着一把三叉戟。格林望着那人的样子，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他的头盔和面具，那不是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的设计。

    格林盯着那人的脸，因为那很明显是一条鱼——或者说是一条蛇的模样。

    “你是海族！”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格林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那句话他听着有些别扭，敢情是因为海族人说通用语发音不标准的问题。

    格林匆忙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于昏暗的环境之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深邃幽暗的波动光泽——那是海洋，格林很快意识到。他有些震惊地四下观望，远处似乎有点点光芒闪耀，借着那遥远的光，格林还能看到头顶游来游去的鱼儿。还有那偶尔飘过的蓝色水母。

    这里毫无疑问是位于弗吉迪利亚海的海底深处，不过奇妙的是，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水压，也没有感到呼吸不顺，仿佛有什么东西将海水隔开了一般。试着感受了一下肌体力量和觉醒力。虽然的确有在水中的那种滞涩感，不过比起真正泡在水里还要强上许多，在这里催动神速力，至少能保证陆地上七成的速度。

    格林几乎忘记了身前还有一个陌生人存在，他完全陷入到新奇之中，那感觉就像是土包子进城——这并不算夸张，即使是前一世，格林在寻访天下剑术时和海族中的纳迦剑手有过深入交流。他也没能够受邀进入到海底对神秘的海族一探究竟。哥诺迪亚世界或许格林穷尽一辈子都探索不完，但至少卡贝兹大陆上他尚未踏足的地方屈指可数，乍一来到他心向往已久的地方。也难怪他有些失态。

    好在经过初时的震惊后，少年公爵终于镇定了下来。

    “抱歉，我有些激动了。”格林站起身，向那一动不动的海族勇士，“我是格林菲尔德，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那名海族点了点头。声音似乎因为被头盔隔挡有些发浑。

    “急先锋。”

    急、急先锋？

    格林听了就是一怔，一个海族水生物名字还叫做急先锋？我怎么老是让联想到某只机械魔鬼鱼？

    “那个。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格林无意对海族的名字说三道四，他更关心更实际的问题。

    “你们的船只被摧毁。你坠海时昏迷过去，是我带你来到这里。”海族人急先锋平静地回答。

    “原来是你救了我，实在是万分感激。”格林匆忙道谢，但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的同伴，“那个，急先锋先生，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同伴？一个身材很修长的蓝眼睛青年，用两把枪的；还有个拿着奇怪法杖的法师，哦，还有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绅士。”

    急先锋侧过身子，用手中的三叉戟指向远处，“大部分陆地人身体孱弱，被大海撕碎了身体，幸存下来的人一部分被抓到亚特兰蒂斯，另一部分则被雷姆利亚关押。如果你的同伴还活着，一定在这两地之一。”

    喔，怎么感觉被海族歧视了似的。

    格林看了看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是一块被珊瑚围绕的海底岩石，附近除了急先锋一个人都没有，不由得有些纳闷，“冒昧问一下，你问什么单独把我救了下来？”

    “我赶到的时候，你离它们的搜索圈最远，离我最近。”急先锋平静地回答。这答案让格林有些受挫，他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呢。

    不过急先锋接下来的话倒是让他重燃信心——

    “但我在把你救下后，却发现你与众不同，虽然我无法说清楚，但我能感受到你体内的特殊力量。”急先锋顿了顿，忽然转过了脸。格林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他接着开口，少年公爵才明白这个海族居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直觉告诉我你可以帮助我，所以我没有选择把你送回到海边。很抱歉我自作主张将你带到这里来，但请相信我，如果不是穷途末路，我不会做出这等唐突的举动，我恳求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作为回报，我会给你报酬。”

    “你救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帮点小忙是理所应当的。再者说我的同伴还在这里，我也必须去救他们。”格林笑着回应，把手从佩剑上移开以示信任，“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要我帮忙，究竟是需要我做什么？”

    急先锋端着三叉戟，似乎有些震惊于格林不假思索答应了下来，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向格林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是否知道在这海底身处，沉睡着整个海洋的霸者？”

    格林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感到不妙。

    “你说的……该不会是金顶诸王的海皇鲸吧？”

    急先锋点点头，“你果然知道。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你的确与众不同。”

    他顿了顿，然后再次开口，“我想请你帮忙的事情，正是和海皇鲸有关。”

    “海皇鲸盖优瑞，如今苏醒过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