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晓敏瞪了汤清华一眼，忍俊不住，一下子扑哧笑出声来，取笑他说：“还好人哩，有你这样的冷血好人？就像个禽兽似的！”

    她这自然指的是昨夜的事，临睡觉前，她以房门为线，跟汤清华说，越线的话，就是禽兽。可是汤清华却不愿意被她骂做连个禽兽都不如，自然是悍然越过这条禁线。

    汤清华嘿嘿直笑，就在要说话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一个十分着急的声音，透着疲累，带着歉意，“很抱歉，我……我……丈夫，上次曾在您这里买过外卖，我……想问下……”

    “他今天又定了一次外卖，”汤清华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位是中年男人的妻子，“看起来，他很抑郁，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估计这位是遍寻不到丈夫的下路，所以打通汤清华这个送外卖的电话，完全就是死马当做活马医，闻言惊讶地“啊”了一声，顺口答道，“他……去看过医生，诊断为抑郁症，最近因为公司的事，压力也是非常大，您……知道……”

    汤清华大皱眉头，抑郁症，他曾经有过一些了解，因为高中同学里，就有一位，临近高考前，突然就行为失常，后来据说是患上抑郁症，没能如期参加高考，万幸的是，那个同学知道自己得病了，很配合治疗，一年过后，重新参加高考，考得还挺不错。

    从他那里，汤清华意识到一点，抑郁症也是一种病，并不是如人们所理解的那样，仅仅是因为压力大，导致心情抑郁那么简单。

    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在第十一教学楼顶上，和中年男人说的那番大道理，其实是完全没用的，对于患上抑郁症的人来说，无论表现程度轻重，都得去接受专业医生的长期规范治疗，靠讲道理是没用的。

    一转念的工夫，汤清华就知道搞错了，当即调转车头，准备回到第十一教学楼，同时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他在贝外第十一教学楼顶上，等等……”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叮咚一声，他把手机拿下来一看，接着说，“他又订了一份白云馄饨，事情还有转机。”

    这位中年男人还在那里，再次订了一份白云馄饨，显然是想要在临跳楼之前，尝尝白云馄饨的味道，一连两次都没能吃上，可能让他心有不甘。

    这既是个坏消息，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愿意再见到明天的太阳，可另一方面，也说明还有最少一个小时的时间。

    收起手机，汤清华先给中年男人发个消息，告诉他要回到白云馄饨店，现做白云馄饨一碗，再送过来，一去一来，最多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让他耐心等一下。

    谭晓敏没有完全听懂是怎么回事，连声追问，汤清华边往第十一教学楼赶，便给她简要解说，她当即急得大喊：“喂，你把我就在这里放下啊，赶紧回去，把馄饨送过来啊！”

    汤清华却坚持把她送到第十一教学楼，叮嘱她就待在这里，这是理由他不好明说，在贝外校园里，至少有三个带着面具的家伙，也许只是在装神弄鬼，但也许是想伺机做点什么，总之把谭晓敏一个女孩子扔在少人少车的路上，不太妥当。

    中年男人一直没有回复，汤清华一路狂飙，赶回到白云馄饨店，做出一碗白云馄饨，预设30分钟的速递饭盒打开时间，再一路狂飙，回到贝外第十一教学楼。

    楼下围观的吃瓜群众，比汤清华离开的时候多得多，简直就是里三层外三层，抬头看着楼顶，其实以这些人的目力，虽然月光明亮，他们实难分辨得清楚，楼顶边上的那个影子，到底是要跳楼的人，还是一根柱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在这里围观。

    汤清华径直往教学楼里奔去，保安伸手拦住，不让他进，汤清华拎起饭盒，解释说：“这是楼顶那个男人点的馄饨外卖，我可以接近他，好好劝劝他……”

    还没说完，保安当即让开通道，让他进去。

    一路上没有人再阻拦，留在楼顶楼梯口处的几个人，此时仍聚在那里，商议对策，似乎他们派出去劝说的人，都没有成功，待见到汤清华出现，他们无不寄予厚望。

    面对一个生命的即将消逝，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人们还是很自觉地贡献出各自的一份力，力图能够挽救回来一条命。

    汤清华跨出楼顶之前，深呼吸几次，平息气息，按照时间推算，饭盒打开还需要15分钟，他有足够的时间，劝说这位意欲通过跳楼摆脱抑郁症折磨的中年男人，抑郁症是一种病，跟身体感冒发烧一样，是精神生病了，并不是什么绝症，是可以治疗的。

    如水的月光下，中年男人一个人坐在楼顶边缘，双脚晃在楼外，只要他稍微用力，往外一扑，就可以像跳水一样，一头扎下去，他转头看着汤清华走近，默然地接过饭盒，一声不吭。

    在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与汤清华离开这里时相比，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焦虑，只剩下平静，还有轻松，似乎他在下定决心之后，所有的抑郁一下子就再也无法伤害到他。

    “饭盒现在打不开，还需要15分钟，确切地说，是14分钟39秒，才到最佳的食用时间。不用担心，这一次送来的就是白云馄饨。”汤清华坐下说。

    他距离中年男人一臂远的距离，可以让他放心地享用自己的美食，不用担心会突然被汤清华给抓住，强行阻止他跳下楼。

    正常的人，这个时候，一般都会问个为什么，一个美食速递外卖而已，竟然还有个什么最佳的食用时间一说。中年男人却没有发问，毫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尝试着打开饭盒，发现不凑效后，也就中止尝试，耐心地等待。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等这一天已经多少年，还用得着急着这15分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