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君偏要强求呢？”独孤常磬手里执着那盏吸人魂魄的灯，望着一方坟茔，痴痴地说。

    “那我也没辙。”霍凤鸣摊了摊手，笑的无奈：“独孤帝君，我霍某人从不打诳语。无缘就是无缘，有缘就是有缘。您不理政事许久，小辈们蹦哒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收心了。听我一声劝，您要做的，只有一个字。”

    “什么？”

    独孤常磬终于施舍了霍凤鸣一个眼神。而清越俊秀的男人顿了顿，眉眼间竟然满满的都是认真的神色。

    “等。”

    “等多久，霍某人不敢保证。等不等得到，这个也不好说。可唯独只有等，才是最稳妥的法子。”霍凤鸣说的温吞，独孤常磬却微微一愣，眉眼间的锐利都淡去了些许。

    她不是蠢人，自然心里也有些计较。不过是一千年来，再也没人敢违逆过她的意思。再也没人敢在她问话的时候垂下头颅，诚惶诚恐地说他们确实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可眼神中却闪烁着同情的光芒。

    比这更让骄傲如剑的独孤常磬闹心的，却是她时常发呆，时常入梦。

    梦里只有一泓浅绿，像是碧玉一样，温养在她的心底。偏生她靠近不了，馋，是极馋的。可梦醒之后，独孤常磬令手下找来所有碧玉色的东西，玉，树叶……都不是她梦中的东西，都再也没有给她那种悸动到死的感觉。

    “您别不信。”霍凤鸣是知根知底的老人，也明白这傻姑娘不过是犯了倔，笑的无奈：“密宗木迦圣人给您批命的时候说的话，您都忘了吗？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这本就是叫您等啊。”

    “好。”独孤常磬咣当一声扔了手中剑，抱起酒坛子就是一口豪气牛饮：“本君等。”

    送走了哦这尊煞神，霍凤鸣跟陵井交换了一个生不如死的眼神，上司属下二人满脸都是一样的沧桑，往回走。

    陵井到底是没忍住，偷摸地小声问：“独孤帝君的命格……这话真的是木迦圣人给批的吗？”

    “可不是？”霍凤鸣斜睨了陵井一眼，却忽然笑了笑，颇带着些叹息，说：“木迦批命，就没有准的时候。他当初说李青流天纵奇才，有大作为，开国建业尚且不是李青流的巅峰——可李青流也已经陨落了一千年了。独孤常磬好端端地忘了不好么，谁知道这如今怎么就又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些许？还到处找什么碧玉——我看呐，她就是对李青流的那双招子念念不忘。那可真是水头上成的碧玉色……”

    陵井打了个寒噤，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不准？”

    “不准。”霍凤鸣没好声气儿地回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批命批的一塌糊涂的木迦，有时候却也有准的时候。

    就比如，在阴司的人看来，已经陨落了许久的李青流，正好端端大摇大摆地坐在沐家玉溪花园的小亭子中，大摇大摆地吃着沐老爷子红木案子上的水果。还穿着一身衬衫长裤，长发松松垮垮地在后头用橡皮筋扎了扎，倒是跟什么搞音乐的画画的文艺青年扮相差不多。

    沐老爷子偏生还得好声好气陪着笑脸地应付这位祖宗爷。好在李青流也不是摆架子的人，之前又跟沐老爷子早就有交情。都是一条道上的人，说话行事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吃了口芒果，就说：“你这可不地道哇。小姑娘好不容易才从我这儿回来，木迦还没搞定那小鬼婴他徒孙的事儿，你这么一掺和，小姑娘是非得下阴司不可了？”

    沐老爷子也不跟他打机锋，抖了抖胡子，笑的一张老脸上开满了菊花一样的褶子，说：“那因果树也总得有人去看吧？独孤常磬如今是不理事了，她几个侄子侄女整日里瞎蹦哒，你这个做长辈的看着心里头不着急？”

    李青流一张俊俏风流的脸上神色倒是不变，又啃了口芒果，说：“孤有什么好急的……”

    一边儿耳朵尖却悄悄地红了。

    沐老爷子是怎么样的人精啊，又不是说不知道李青流心里头那点破事，故意拿这话揶揄李青流。看李青流这个反应，心里头也在偷笑，面上却还是收了笑，老态龙钟地一本正经：“你别不信。她那几个小辈里头，争位争的可是暗地里你死我活的……不过确实也与你没什么关系。人家早就忘了你了，你偏还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李青流瞪了沐老爷子一眼，凝神道：“我瞧着，也不过几十年没见，你怎么就老出了一脸的褶子？孤初见你的时候，你在年轻小伙儿里头也算是俊俏的。可如今……你孙子不错，孤挺喜欢。”

    互相揭了伤疤之后，李青流跟沐老爷子都黑着脸，却也没有再揶揄对方，直截了当地开始谈正事。

    所谓正事，翻来覆去地说，也不过是那个凤阁珞珈千年前预言的“变数”。可如今虽然鬼婴出世，也已经被阴司带回了冥府。可无论是李青流还是沐老爷子，都不敢笃定皎皎就是那个变数。

    “木迦说不是。”李青流叹了口气，索性摊开来说了：“木迦修行禅心，我却瞧着他有些奇怪。一边说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不能插手，一边却又自己在暗地里动手动脚——我看这刘怜也是个天真烂漫大大咧咧的性子，肯定是想不到这么些弯弯绕的。你别看他们现在都挺好，你可等着吧……我老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沐老爷子捏了捏眉心，也是眉头紧皱。

    忽然沐老爷子又说：“我这地下拳场中，这些天也出了一个人物，来历不明，你帮我去查一查。”

    “你的斥候查不到，偏要动用孤的阴兵傀儡？”李青流斜睨了老爷子一眼，没有张口应下：“你也晓得如今孤是奈何不得那些傀儡的。除非你愿意等，好说也便是个三五十载，孤的实力便能恢复如初。不过你等不等得到，还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