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石的这个问题，钟醒仍然是没法回答，亦如几个月前一样。

    因为钟醒发现，从自己的人生经历，被禹石把控的这两年，包括莫婉嫣此时回到他城，都是钟醒不能把控，不能掌握，不能亲手改变的。

    钟醒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无论他怎么努力，他似乎都跳不出这个圈子，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局外的领袖，他们是棋盘的操手者，能够轻易的改变他人的人生，而有些人，注定就是棋子，除了被人控制，自己并不能够扭转自己的命运。

    钟醒拼了命的想闯出自己的高峰，为了理想和梦想。

    而禹石，却只不过是单纯的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种居高临下感，他就是要把玩别人的人生，操手别人的人生，钟醒是这样，而白汶，同样也是这样，他们都是悲哀的。

    “那你现在想怎样？你算到我今天会知道这一切真相了么？”钟醒此时已如一潭古井，任什么，也无法动摇他半分了，他感觉他的整个人生都是悲哀的。

    “比我想的要早了点，我原以为你会组建出一个厉害的战队，然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当你处于另外一个高峰的时候，你会得知这些真相，那样对你的打击会更大一点。”禹石平静地说道。

    “呵，这样啊，那你现在准备把我怎么办？”钟醒浑然不惧地看着禹石说道。

    禹石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依然可以继续为我打工啊，你不是有梦想吗？我的俱乐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切基础条件，你想追梦，想在职业赛场上驰骋，完全可以留在这里。”

    “哈哈。”钟醒蓦地一下笑了出来。

    “疯了？”禹石皱着眉头，他十分不满意钟醒现在的反应。

    “对，我差不多要被你逼疯了。”钟醒脸上依旧是狂放不羁的笑意。

    “你现在是一个废人了。”禹石看着他说道。

    “为什么是废人？”

    “今天我不会为难你，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没有人会拦你，不过，你打职业将无处可去，你做直播就会被我封杀，你可以苟且偷生当个代练，接接黄金白银的单子打一打，赚点外快，这个我拦不了你。当然，你也可以远离电竞这个行业，去洗个盘子，做个服务生什么的，这个我也拦不了你，不过，莫婉嫣那边你基本不用考虑了，楚家那边不是你一个普通人能应付得起的，沉梦这边你更是别想留下什么念头，好自为之吧。”禹石淡淡地对钟醒说道。

    “你今天只要放我走，我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你别逼我。”钟醒双眼散发着如狼一般的目光，盯着禹石说道。

    钟醒这气势煞为吓人，不过禹石却没被吓倒，迎着他的眼神，戏谑道：“你东山再起？你能起到什么程度？在闯进电竞圈，然后拿着总冠军砸我脸上？这不能够给我带来一丝伤害啊。”

    钟醒说道：“那我走了，你说话算话，在这段时间有种的别为难我。”

    “我禹石说话算话。”禹石双手交叉放在胸间，睥睨地看着钟醒说道。

    “哈哈哈！”钟醒大笑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门。

    钟醒走出了YM的训练基地，走到房子外面，他张开双手，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空气。

    什么梦想，什么命运，只要没背景，就会任人宰割，任人摆布。

    能力的突出只是能够在同类人中充当佼佼者，这个世界永远都是一个金字塔形势的存在，有时候，如果在底层卧死了，那就一辈子都在底层，上层的人永远都能够睥睨掌握你。

    钟醒以前不信这个道理，他想拼搏，想改，他不甘心自己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身份，他以为，这一切靠努力，靠城府，靠心机，靠着人脉能够慢慢转变，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钟醒在外面放声大笑，他二十多年来被认死的认知头一次被改变了，禹石，彻彻底底的将钟醒的人生观给扭转。

    钟醒桀骜放肆如同神经质一般的笑容，引来了外面行人的纷纷注目，没人知道他为何事变得这样，钟醒边笑边流泪，宛如一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疯子。

    天空电闪雷鸣，乌云压得他喘不过气，不久之后，大雨倾盆，钟醒接着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时哭时笑，时而大喊时而平静，他在怀疑这个世界，怀疑这个与生俱来，无可改变，一切被注定得死死的世界。

    “我以前从未甘心过，现在我甘心了。”

    钟醒仰着头，看着天空，仍由雨水淋在他的脸庞上。

    命运，真的是被注定好的。

    禹石在YM训练基地大楼的玻璃船前，看着脚下那个如蝼蚁一般的钟醒，端了杯咖啡，浅浅的饮下，他眉头深锁，他觉得意外。

    按道理，一个被摧毁掉一切的人，会失去他所有的骄傲，会变得面如死灰，甚至会去寻死，尤其是像钟醒这样一直为梦想坚定不移奋斗的人。

    而钟醒却没有这样，他变得发狂，变得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变得像一个神经质一样，这种行为有些反常，好像剥去了他的外壳，将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释放出来了一样。

    禹石内心有点不安，但他却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

    钟醒就这样一直走到海边，他淋着雨，一屁股坐在了沙中，看着前方海面的潮起潮落。

    此时，一把伞出现在了钟醒的头顶上，为他避去了一些风雨。

    钟醒仰头一看，发现沉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用一双温柔的眸子注视着他。

    “你说的没错。”钟醒率先开口说道。

    “禹石真的是我早该防范和注意到的人物。”

    “苦了你了。”钟醒长叹一口气。

    “不苦的。”

    沉梦微微一笑，像一朵雨中含苞待放地牡丹。

    倘若这个场面被禹石看见，他的惊异程度不会亚于先前癫狂的钟醒。

    早在钟醒被楚云知提示可以来寻求禹石帮助的时候，沉梦就率先一步找到了钟醒。

    用的是电话，当天沉梦和钟醒说了很多。

    沉梦告诉他，禹石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插手他的生活了，他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干涉钟醒的前进的道路。

    沉梦很早就开始怀疑了，但她一直没说，因为沉梦也知道，但凭借着她和钟醒的力量，是无法与禹石相抗衡的，所以沉梦就一直隐忍，一直介入到禹石的所作所为中。

    所以禹石组建战队想狙击钟醒的时候，沉梦一直在当中。

    沉梦还没有彻底了解禹石想要干什么，她就是一顺着禹石的意，想摸索到禹石内心的真实想法。

    禹石组建NT战队的时候，沉梦便在里面担任队长的职位，在NT战队越走越远的时候，沉梦告诉禹石，能不能够把这个俱乐部交给她搭理。

    由于禹石对沉梦爱慕至深，便把YM战队全权交给了沉梦。

    禹石一直在算计着，玩弄着钟醒，却没想到，他身边其实一直有着时刻监视着他，玩弄着他的沉梦。

    沉梦知道这一切在真相大白之前，她只能瞒着钟醒，同时，也瞒住了禹石。

    沉梦在暗地里一直帮助着钟醒，从他断指那次的医药费垫付，到泷慰和展飞在斗牛平台的顺风顺水之路，然后包括他和顾歆的丑闻，一直都是沉梦利用着禹石的权利，在暗地里处理。

    甚至连顾歆被李恪叫去，也是沉梦在暗中帮忙，其实顾歆根本没有受到毒打，也没有被发生过任何丑事。

    沉梦早就和禹石提过要帮一把顾歆，于是在顾歆出事以后，沉梦便让禹石把这件事处理好，悄然把顾歆送回到南城，这件事她在几天之前就告诉过钟醒了，所以钟醒在这几天一直没有被这件事情烦恼。

    所有顾歆传出去的丑闻，只不过李恪气急败坏乱造谣言放出去的而已，顾歆和他的亲密程度仅仅是停留在那几张照片上，尔后，那个宾馆便被禹石和沉梦敲上门，把人给带走了。

    关于今天的事情，其实钟醒有心理准备，只是当事实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钟醒开口问道。

    “感觉，小时候你一不开心就会去江边，这里没有江，只有海，我觉得你应该会来这里。”沉梦地声音宛如雨声中动听的天籁。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不开心？”

    “我知道你每天都不开心，所以我每天都会来这里转转。”

    沉梦蹲下身子，磅礴的雨水滴在沙滩上，染脏了她的白裙子，她把钟醒满是汗水和雨水的头揽入怀中，用下巴轻轻顶在他的头顶上，理着他杂乱的发丝，温柔地说道：“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你身边。”

    “我从来不会阻止你的梦想，也不会怀疑你的决定，你当初要离开我，我也相信你是对的。你说她比较好，那就是她比较适合你，可能是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我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禹石想要算计你，害你，我就算计他，害他。我什么都没有，但我能给你提供一个战队，如果你想继续追寻梦想，你可以随时回来，假如你缺辅助，我就给你打辅助。”

    沉梦吐气如兰，幽香淡淡，将钟醒的内心都潮湿起来。

    钟醒摇摇头，说道：“现在已经不是梦想不梦想的问题了，禹石是一个大问题，他毁了我所有的梦想。”

    “你还有我，只要你想，我可以把我自己给他，只要我开口，他就绝不会再妨碍你的梦想了。”沉梦笑得像个孩子，笑靥如花。

    “……”

    “沉梦…你没有必要为我这样的。”钟醒眼圈发红，声音都在打颤。

    “我不好，我蠢。”钟醒低下头，拼命控制着抽泣的鼻子。

    沉梦将他揽得紧了些，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陪伴了你这么多年，其实我明白你心里比谁都透彻，我不会给你增加负担，你不必考虑我。”

    钟醒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擦干了眼泪，但雨水却一次又一次的将他的脸颊打湿。

    “我一无所有，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禹石他哪个方面都比好。”

    “可是他害你，光是这一点，我这辈子都不会瞧上他。”

    “这次之后，电竞圈我没法再立足了，梦想也戛然而止，你回去吧，陪在他身边，至少你不会为物质烦恼。”

    “不，莫婉嫣这次回去之后，你恐怕是难以再和她见到面了，如果我再回去，泷慰和展飞怕是保护不了你，我想留在你身边，我和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再多我也不怕了，只要在你身边，我不奢求当你爱人，当个妹妹，或者保姆，我也愿意。”

    “……”

    “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沉梦已经失去了往日清冷的神情，此时她梨花带雨，眼泪簌簌直落，与一个普通小女孩无异。

    仿佛又回到了若干年前那个拉着钟醒衣角，寻求他保护的小女孩。

    钟醒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作出了某个重大决定，某个他一直不愿做，却在此时不得不做的决定。

    “小梦，你带手机了没？”

    “带了，你…”

    “把手机借我用一下。”钟醒打断道。

    沉梦把手机放在钟醒手上，钟醒冷着眉眼，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谁？”

    接通电话那头的是一个清冷的女声。

    “钟醒。”

    “你…想通了？”

    “嗯，钟心，帮我告诉爸妈，我明天回来。”

    从今以后，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