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0章 880：军阀清流【求月票】

    “徐！文！注１

    芈侧夫人刚走到书房外的长廊，便听到吴贤压抑失控的低吼，身侧牵着她手的儿子也吓得缩了缩脖子，揪着她的袖子不肯往前，眼神闪过胆怯。芈侧夫人轻抚他的后脑勺，作势安抚儿子情绪。母子在长廊等待传唤，过了好一会儿，书房的门悄然打开。

    来人是吴贤身边的亲卫。

    后者轻声提醒她吴贤这会儿心情不太妙，她千万别去触霉头。芈侧夫人微微颔首，低声道谢。书房内的吴贤觉察到二人靠近，这才收敛气势，但气氛仍让人窒息。

    “阿父１

    芈侧夫人冲吴贤福身行礼。

    相较于她的拘束，儿子就活泼得多。稚童看着吴贤的目光满是纯粹的孺慕之情，脆生生问：“阿娘说儿子今天又长了一岁，阿父，你看看儿子是不是比昨日高了？”

    吴贤面上的阴沉散去三分。

    他抚着儿子发顶：“确实高了点。”

    二人虽是叔侄，但年纪就差几岁。

    晁廉回来听说沈幼梨庇护义兄的孤儿寡母，也是感动得泪如雨下，对沈棠派兵接管上南没有任何意见。外界想诟病沈棠欺负孤儿寡母吃绝户，行不通！继承人没意见，孤儿寡母也没意见，哪还能轮到吴贤有意见？

    晁廉仿佛被人点了穴道，扎根原地。

    因为谷仁亲眷身份特殊，祈善派兵马日夜巡逻守护，杜绝外界不友善的窥视。为免不必要的误会，晁廉还是走了流程。

    年轻妇人面露羞惭，冲晁廉行了一礼，说道：“这事儿该是我向小叔道歉才对。”

    她当然知道吴贤说这些不是为了跟她商量，她只需要当个木头倾听就行。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吴贤继续道：“各家声音不断，甚至还有人提议现在就发兵攻打河尹。”

    谷仁与其结义兄弟共赴生死。

    “谷仁还有兄弟活着１他气得拍桌。

    尽管谷仁说他的家业可以让几个义弟继承，但在晁廉心中，还是大哥孩子更名正言顺。自己未经他们许可便做了决定，自然要跟人谢罪。年轻妇人听完却无意外之色。

    回来的是排行十二的晁廉，晁清之。据探子传回来的情报，晁廉和幸存的两个兄弟在远隔千里的中央大陆被人救起。他安葬好兄弟尸骨，养好伤，动身回到西北大陆。

    来人上前确认，狂喜：“真是晁叔１

    芈侧夫人心中咯噔却不敢有动作。

    吴贤苦笑：“自然不能打，民间俗语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徐文注如今入了沈幼梨帐下，发兵攻打河尹便是要跟沈幼梨开战。两家迟早要打，但绝不是现在。”

    她进入吴贤后院前，曾是一名舞姬。

    听到“大侄儿”的回应，青年确认晁廉的身份，迫不及待要将他拉入家门：“我刚刚还以为是看花眼了，没想到真是晁叔。前几日祈主簿说晁叔还活着，我还不信。”

    他从凌州林宅离开见了沈棠，一番恳谈，又跑了一趟上南，最后才踏入四宝郡。

    结果就换来了鸡飞蛋打。

    四宝郡，治所，孝城。

    她欲言又止。

    明面上，她是亲近徐氏的。

    “……这几日是一点儿清静都没有１

    去上南，自然是主动替沈棠解决麻烦。

    这次徐氏出事儿，她也不能无动于衷。

    他率兵威慑邑汝便回天海，而不是选择派兵进攻河尹，理由也简单——其一，天海世家不安分，他老巢不安稳，所以大后方的优先级高于河尹；其二，他和僚属团队对上南的估计过于乐观，想着上南到手，河尹自然是囊中物，根本不需要特地过去威慑。

    他目前的怨气全冲着天海世家和摆他一道的徐解——作为主公，国境内的一切理论上都是他的，所以他不怎么在意王都选址，但天海世家不行。他们据理力争想将王都定在天海，又因河尹缘故，这个提议注定不会通过。谁家王都紧挨着邻国边境线啊？

    “沈君不是待郎主为亲兄？”

    吴贤跟亲兄弟都打过，亲兄弟争家产的时候可从来不管兄弟情义，更别说吴贤跟沈棠只是外界盖章的棠棣情深。她这个问题落在敏感一些的人耳中，怕是觉得刺耳了。

    直到晁廉开口说要留下照拂这一家子。

    沈棠：【……】

    三人争执不下，又是一阵伤感。

    年轻妇人虽心动，但也知道不可，他们不能用恩情束缚晁廉：“府上一切皆安。”

    他站在门外徘徊许久，不敢进去，更不知该如何跟嫂嫂他们解释自己还活着。

    芈侧夫人不解。

    听到动静的人都赶了过来。

    “阿娘，你们都别说了，真要怪罪也该怪罪儿子１谷仁长子见此情形，干脆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作为阿父唯一成年的长子，若有修炼天赋，也不至于撑不起门户，如今这局面，也跟他无能有关系。

    提及这件事情，吴贤还是一肚子的火气，沈幼梨将这件事情隐瞒得太好——谷仁亲眷都在她手上，她还假惺惺说什么谷仁遗产该由其子继承，饶是吴贤也要说句虚伪。

    孤儿寡母没有武力傍身，在乱世就是待宰羔羊，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中还算有分量的筹码换取安身立命之所。所以当祈善派人暗中联系，他们便决定投奔沈棠阵营。

    若他索要上南，沈棠反而骑虎难下。正发愁怎么将他忽悠瘸，没想到晁廉反手将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人家丝毫不觉得她接走谷仁亲眷是想霸占上南，感谢还来不及！

    芈侧夫人不懂：“不能打？”

    她默默咽下内心的话。

    芈侧夫人惊呼：“还有人活着？”

    晁廉僵硬扭过头，一张熟悉面庞映入眼帘。眼前青年就是谷仁跟第一任妻子的长子。作为普通人，后者个头不算矮，但在武胆武者跟前却有些玲珑：“大侄儿。”

    即使她身在内院也听说谷仁十三兄弟阵亡的消息，据说那一战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惨烈到尸体都找不到几具……

    青年武者便是晁廉。

    晁廉见她这般，宽慰道：【沈君不用担心，晁某今日所言皆发自肺腑，绝无假话。其实，兄长他们本身也没什么野心。特别是大哥，他此生所图不过谋一立锥之地。如今兄弟十三人只剩我、六哥和十三，上南守得住还好，守不住岂不是害了嫂嫂他们？】

    年轻妇人道：“念在子义的面子上，沈君也会善待家中上下，加之你侄女和侄儿天资尚可，用不了几年就能顶立门户。”

    上南旧部肯定愿意听晁廉调动。

    “徐氏……”

    她如释重负地道：“子义身故消息传至上南，阿父便跟我商议过这事儿了。”

    芈侧夫人生怕踩雷，坐了会儿便用给儿子做长寿面当借口离开，孰料吴贤也跟着起身。见她胆怯又受宠若惊模样，吴贤意有所指：“有些事，木已成舟，再气无用。”

    当她得知晁廉下落，就有些担心对方会成为变数——谷仁亲眷都是老弱妇孺，即便将上南和上南剩余旧部给他们，他们也掀不起水花，但晁廉不同，他是武胆武者。

    芈侧夫人跟徐解又有几分渊源。

    “沈幼梨一早就派人接走谷仁家眷。”

    吴贤叹气：“为夫何尝没有想过？”

    “阿娘，你看谁回来了１谷仁前后三任妻子，一共诞育三子二女。祈善派人去接应的时候，全部都带走了，长子还在官署谋了个差事，“是晁叔，晁叔他回来了１

    更离谱的是谷仁妻儿乃至岳父都认可！

    是的，晁廉主动的。

    吴贤被吵得耳朵都要耳鸣了。

    他迈入家门就迫不及待大喊。

    晁廉既然选择沈棠托付谷仁家眷，自然要跟她一条心，主动出面替她解决舆论危机，也断绝吴贤发难诘责的机会。忙完这些，他才迫不及待赶往孝城，见一见嫂嫂。

    若吴贤不表个态，怕是无法服众。

    芈侧夫人眸光带着对吴贤的崇拜，还有恰到好处的懵懂无知：“……郎主前阵子不是说只要上南在手，河尹不足为惧？”

    这件事情自然跟上南有关。

    【清之这番话，反倒叫我羞愧。】

    芈侧夫人站在一侧谨慎观察，似无奈：“这孩子还惦记着郎主前日的许诺，今儿天没亮就闹着起来，妾身被他缠得没法。”

    吴贤用高价将她买下，暂时安置在徐解府上，还给她按了一个“徐氏远亲”的清白身份当遮羞布，安顿好才将她接走。因为这层缘故，这些年逢年过节，她有收到徐氏送来的孝敬。虽说她不敢跟徐氏走太近，但也承了徐氏的恩，偶尔也会帮忙说些好话。

    晁廉看到仿佛苍老十来岁的嫂子，猛地双膝下跪请罪，动静之大，石板都裂了：“嫂嫂，清之无能，未能带回大哥。”

    府邸跟官署就挨着一条街。

    为了保全自身和几个孩子，她将丈夫生前和一众兄弟打拼十数年的家业拱手让出，她心中自责。小叔没有责问已经让她羞愧，没想到还反过来跟自己谢罪，受之有愧。

    守兵一看落款，当即放行。青年抱拳道谢，先去孝城官署打听义兄家眷下落。

    上南大势已去，即便他能不顾嫂嫂和侄儿们的安危，执意索要上南，他也不能坐视大哥一生心血沦为沈君和吴贤博弈的战常倒不如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中一家，好歹能保存谷仁的骨血。这是晁廉目前能想到的最佳局面。他想得清楚，自然接受坦然。

    晁廉担心：“可是……”

    这一点不止吴贤，沈棠都觉得离谱。

    年轻妇人闻言红了眼眶，忙让长子将晁廉扶起，道：“小叔这是什么话？你能活着回来，子义在天有灵也能欣慰……”

    “这不是挟持孤寡老弱，夺人家财？”沈幼梨能用谷仁亲眷当大旗，吴贤也行。

    谷仁生前不止一次夸赞十二个结义弟弟，各个德才兼备，还道自己几个子嗣才能性情平庸，不足以顶立门户。若他哪一日先走了，家业可由兄弟取之，只要他们顾念兄弟情义，照拂一下他的后人即可。讲真，哪个义弟听了这话能把持住不痛哭流涕？

    换而言之，晁廉有天然的继承权。

    偏偏不利的消息又一个接一个。

    吴贤也觉得离谱：“活着不止一个１

    沈幼梨估计还巴不得他先动手。

    尽管被沈棠连着摆了好几道，吴贤都无法发作，但不代表他不能传信过问。特别是徐解这事儿，沈棠的行为算得上明抢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

    吴贤能笑到现在，自然不是愚昧之辈。

    丈夫一死，顶梁柱倒塌。

    打好的腹稿都没用上。

    她警惕看着满脸赤诚的晁廉。

    刚说完，她自己先反应过来不妥。

    年轻妇人见他风尘仆仆，忙让仆妇下去准备为他接风洗尘，趁着这个功夫，晁廉将谷仁几个孩子都看了一遍，确信他们都安好才放心：“嫂嫂，小弟还有件事情……”

    晁廉抬手将眼泪胡乱抹去。

    入城，亮出了一份手书。

    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便有人跟他进言，先从舆论方面入手，公开责问沈幼梨，将她钉在欺世盗名的伪君子耻辱柱。只要破了她的仁善之名，日后便能高举正义之师。

    风尘仆仆的青年武者仰着头，看着几乎看不出战火痕迹的城墙，心生感慨。上一次来孝城，还是五六年前。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他在原地感慨了许久，收拾好心情。

    现在开战，吴贤必输无疑。

    没道理还有人苟且偷生。

    庆幸，吴贤对她有几分感情没追究。

    “徐文注率领徐氏彻底投奔沈幼梨，装都不装了。”这个消息已经传遍天海，不算秘密，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吴贤被架在火上烤，“为夫如今烦躁，没个能商量的。”

    这事显然跟那一声“徐文注”有关。

    芈侧夫人对此瞠目结舌。　　<div class="contenta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