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程雨湘精神抖擞地准备去上班。

    这一病，请了两个多月的病假，社长居然点头答应了。

    才走到编辑部的大楼前，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从她身后开过来，停在了她的左前方。

    车辆太熟悉，程雨湘抬头扫了一眼，立即转过脸去髹。

    万乔恩下了车，甜甜地对着后座上的男人娇笑。

    “冠群，我先去上班了，中午一起去吃饭。蠹”

    也不知道车内的男人回了一句什么话，万乔恩送出一个飞吻。

    程雨湘已经走上了台阶，听见万乔恩在身后喊：“程雨湘，一直听同事说起你，可是，你怎么今天才来上班？”

    语调轻柔，听上去好像是关心，但是仔细分析一下，就是点明她一直没有好好工作。

    程雨湘唇边弯出一抹从容不迫的笑意，却在转身望向万乔恩的时候，微微冷凝。

    “确实是好久不见，看不出来，你还挺想我的。”

    万乔恩感觉程雨湘的话中有话，背后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担心霍冠群还在，她立即回头望过去。

    看见车辆已经不见踪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万乔恩回过身子，抬眼才发现程雨湘一直盯着自己看着。

    感觉到自己几乎被看穿，她有一种保护罩被掀开的不自在。

    两个人并肩而行，万乔恩拢了拢头发，眼珠一转，轻轻笑着问：“你自己走来上班的吗？怎么都不见你的男朋友送你？”

    程雨湘冷笑一笑：“没有办法，那个蠢男人，将他的宠物狗看得比我还要重要，所以我将他打出局了。”

    万乔恩内心一紧，刚准备说什么，身后传来低醇的男声：“乔恩，你的IPOD落在我的车上了。”

    不要回头看，不能回头看，不许回头看！

    程雨湘死死忍住内心的激动，冷然地挺胸阔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谢谢，幸好你发现得早。”

    万乔恩单手挽住霍冠群的胳膊，喜滋滋地接过来。

    霍冠群扯出一个笑意，转身离开。

    已经十一月底了，这个死女人还穿得那么单薄，整个人形销骨立，好像一个行走着的骷髅一般。

    尽管戴着贝雷帽，还是可以看到被打理得很短的头发。

    最怄气的是，他明明就站在她的身后，她竟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走开了。

    秦朗握着方向盘，扭头看见霍冠群带着黑沉沉的脸色走下台阶。

    想起他将离婚证书带回来的时候，霍冠群一言不发地接过来，塞进大班桌最里面的抽屉里。

    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当天下午的全部行程临时取消。

    当时的霍冠群，就是带着这一副表情，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下午的呆。

    他强调过，不要在他面前再提及程雨湘的任何事情，所以秦朗识趣地闭口不言。

    每天上班前要做的事情，就是送万乔恩来编辑部。

    旁人会羡慕地说霍冠群体贴入微，只有秦朗知道，他应该是想邂逅某个人而已。

    远远地看见程雨湘的身影，秦朗也吃了一惊。

    太太实在太瘦了，这段时间一定是过得很不好，失恋的打击，几乎是摧毁了她的意志力一般。

    能够被打击成这样，太太应该还是很爱霍冠群的吧？

    秦朗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霍冠群。

    霍冠群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整个人僵直地坐在后面。

    原本木偶般麻木无趣的表情，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黑沉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好像春天到来的那个瞬间，冰雪消融。

    秦朗立即加大油门，故意超车，绕到程雨湘的左前方。

    好让万乔恩打开车门下车的那个霎那，霍冠群可以一眼看见程雨湘。

    程雨湘抬眼，迅速转身，连一个侧面都不留下。

    秦朗看见在后座隐隐不安的男人，内心有点好笑，他扭头看见副驾驶上放着万乔恩新买的IPOD，立即将车靠边。

    秦朗举起盒子，还没有开口说自己下车送过去，后座的男人伸出大手，一把接过来：“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下车去送给她。”

    口是心非！

    秦朗有点好笑地看见霍冠群下车，缓缓地扣上西服的扣子，又抚了抚鬓角，大步朝着大楼走去。

    ……

    走进办公室，同事说要程雨湘去社长办公室一趟。

    看见程雨湘进来，张社长又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雨湘，你的身体好点没有，如果还是觉得累，就不要做太多事情，分担给同事一些，你注意休息啊。”

    程雨湘一怔。

    张社长笑眯眯地说：“快年底了，编辑部里也要给大家伙包红包，但是开支有点捉襟见肘，如果方便的话，你就帮忙要点钱回来。”

    “张社长，我只是一般的职员，实在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出去要钱啊。”

    程雨湘担当不起重任，急忙站起来。

    张社长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去。

    “你不是和海涛商厦的总裁是好朋友吗？开开口的事情。”

    上次居然由耿海涛老先生亲自来编辑部为程雨湘请病假，还当场开了五十万的支票给编辑部修缮办公场所。

    这个豪爽的慈善家，怎么不令他松口呢，才几个月的事假而已，就算是程雨湘不做事，任性地留职留薪都可以！

    “可是，我……”程雨湘并不想欠人更大的恩情。

    “别可是了，你中午约海涛集团的总裁吃饭，开支算编辑部的，一定要招待好！”

    看着张社长那么大年纪还挤眉弄眼的样子，程雨湘真的有点反胃。

    在这个社会里，金钱真的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金钱，真的要多余受不少气啊！

    老爸接受调查的时候，多亏了老爷子帮忙才没有屈打成招，平平安安地送回家来。

    这一次，她又知道自己的工作也是多亏了他们。

    程雨湘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一顿饭，她确实应该，而且必须要请的。

    她掏出电话，翻出耿海涛的手机号码，第一时间拨打出去。

    老爷子闲来无事，总是在家浇花弄草的，接到程雨湘的电话，喜从心来。

    “雨湘，你好点没有？”

    “谢谢老爷子关心，我现在生龙活虎呢。”

    老爷子很关心，又絮絮叨叨问了一些事情。

    万乔恩拿着水杯，扫了一眼在角落里打电话的背影，踩着高跟鞋去了茶水间。

    这里简直就是女同事八卦的天堂，各种小道消息都出自茶水间。

    看见万乔恩进来，几个端着茶水聊天的女人一怔。

    万乔恩放下茶杯，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几只韩妆的唇彩。

    “我朋友从韩国带回来的，持久红润效果不错，防辐射效果更强，送你们试一试。”

    女同事欣喜地道过谢接过来，还有迫不及待直接旋开盖子往嘴唇上搽的。

    万乔恩给自己泡了一袋红茶，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那么兴高采烈的？”

    几个女同事一下子打开了心理防线，纷纷抢着说话。

    “喏，不就是那个程雨湘吗？才来上班几天，跟着一个好师傅，完成了一个课题，社长担心她辛苦，立即转了一个部门。”

    “就是，几个月都不上班，一来就提一个小组长。”

    “听说程雨湘是新人，一来就委以重任。我也是新人，都快满两个月了，一直都是做一些杂事，昨天，我跑去问社长什么时候可以跟着去采访，社长还说要观察一阵再说，真是急死人了。要不，我也几个月不上班，试一试？”

    “你能够和她比吗？你如果几个月不上班，社长一定立马开除你，还让你在相同性质的部门找不到事情做。”

    大伙一起笑起来。

    “没有她会投胎，只能羡慕她命好，总是有贵人扶持着。”

    “……”

    万乔恩勾着嘴唇，听她们七嘴八舌地感叹。

    她轻轻摇摇头，也感叹道：“人家也很辛苦，你们不要抹杀了这一点。大家别羡慕，换了你，做不出来那些事情。”

    简单的一句话，勾起了女人们的八卦心。

    “哪些事情啊？”

    万乔恩但笑不语，大家纷纷将渴望知道答案的眼神投注在她的身上。

    “说罢，乔恩，你想急死我们啊？”

    “哎呀，那些碎嘴的话，我也是听外面的人说的，不一定对，不能瞎说的。”

    “说罢，乔恩，我们保证不外传，就我们几个知道就好。”

    万乔恩看看她们，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轻轻放下茶杯。

    “一个初出茅庐的女人，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家庭背景，能够这样顺风顺水，那自然是上面有人啊！”

    “作死，你们怎么说得那么直接？”

    “是啊，也许不光是上面有人，还有可能下面有人。”

    有听懂的女同事掩口葫芦。

    “这么说来，段组长，以及张社长，都有可能是她的菜了？”

    万乔恩收起笑意，唇瓣轻抿：“我可没有这么说过。”

    大家心照不宣地低声笑起来，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此时的程雨湘打完电话，感觉有点口渴，她也端着茶杯来到茶水间。

    因为段名瑞和肖海兰等老记者被派往外地采访，人手不够，这段时间新进了好几个新人。

    程雨湘看着眼前几个陌生的新面孔，笑着点点头。

    大家也不自在地笑起来，纷纷看着程雨湘。

    等程雨湘倒满水走出去，大家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

    “也不是很漂亮嘛！”

    “就是，好像男人婆一样。真不知道那些男人怎么一个一个都看上她了？！”

    “老娘36E的好身材，为什么没有人垂涎？唉，编辑部里面的男人都近视得太厉害了。”

    “……”

    万乔恩伸手推了推她们，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从茶水间出来，万乔恩顿时收起了笑容。

    从外表上说，程雨湘不及她十分之一的美艳。

    可是偏偏，她喜欢的男人，都喜欢程雨湘。

    从小到大，万乔恩的内心，一直为霍文杰深深着迷。

    每天晚上，她都会出现在窗边，看着那个斯文高大的男孩子，站在对面房子的窗边拉着小提琴。

    有时候，她也会跟着弹起钢琴合奏。

    无数次，她都幻想能够在舞台上和霍文杰合奏一曲。

    可惜，一直没有那样的好机会。

    霍文杰偶尔也会随着耿慧如来万家吃饭，每当这个时候，万乔恩总是会坐在他的对面，痴痴地望着他长长的眼睫毛，以及高挺的鼻子。

    再往下，就是他红润的嘴唇。

    接吻的感觉一定很美好。

    更多的时候，霍文杰都会在他家别墅的地下室里谱曲、演奏。

    后来，耿慧如接回了霍冠群，这个一谈起机器人就双眼放光的男孩子，自出现在万家的餐桌上，就吸引了万家家长的全部注意力。

    沉稳、礼貌，很有商业头脑，未来电子商务的长足发展，就是需要这样复合型的人才。

    万成龙一眼就相中了霍冠群做他的乘龙快婿，恨不得万乔恩立即大学毕业就嫁过去。

    他十分肯定地说：“冠群这个孩子并非池中之物，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爸爸，那文杰呢？”

    万成龙并没有发觉女儿的心思，淡然地笑了笑：“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张弛有道，霍家真是有福气。”

    “爸爸，文杰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

    “嗯，爸爸相信你跟老师好好学习，会比他更厉害！”

    万成龙说着，放下手中的报纸，微微叹了一口气。

    “只是，冠群那么优秀，不知道我们乔恩能不能掌握得了他的心。”

    万乔恩的一颗心全部都在霍文杰的身上，她瘪瘪嘴巴：“掌握不了就算了。”

    那么沉稳老练，日后如果真和霍冠群在一起生活，岂不是让人闷死了？

    还是霍文杰比较好，两个人琴瑟和鸣，还可以一起去听演奏会。

    本来以为霍文杰已经大学毕业，可以参与公司的管理，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展以联姻为目的的恋情。

    没有想到的是，霍文杰居然要顶替霍冠群去美国读书。

    万乔恩昂起头问他：“哪里学习不都是一样的，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霍文杰朗然笑道：“怎么，担心我去美国了，没有人跟着你的琴声打拍子？又不是去美国定居，学完就回来的。乔恩，我有自己的梦想，现在我的乐队已经初现雏形，贝斯手和主唱已经去了美国，在我以为乐队即将就此解散的时候，上天突然掉下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我该不该紧紧地抓住？”

    万乔恩还在愁眉不展，霍文杰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好了，别摆出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会长皱纹的。你也可以去美国旅游，我保证全程接待，当好地勤导游。”

    万乔恩这才破涕为笑。

    是啊，老爸不让她去，她还可以偷偷地去。

    出远门之前，两家人在一起吃饭。

    霍文杰起身给长辈们敬酒，脸色中有隐藏不住的快乐。

    万乔恩闷闷不乐地叉着碟子里的牛排，悲伤逆流成河。

    霍文杰一去三年，变数实在太大了。

    如果他三年后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波斯猫回来，自己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没有人察觉到万乔恩的小心思。

    只有耿慧如看着带着满脸愁绪的万乔恩，以为她只是也想去美国学习而已。

    耿慧如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她柔声说道：“乔恩，你的钢琴也弹得很不错，如果能够在下个月的国际音乐大赛上崭露头角，你也可以去美国深造。”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国际音乐大赛的前三名，才有机会被美国的一流钢琴家费曼收为弟子，前往美国受训两年。

    一旦争取到名次，才能在交换生的考核上为自己加分。

    只是，大赛优秀名额的竞争太大，三千分之一的机会，她根本不能掉以轻心。

    没有人知道，为了稳稳地得到第一名的名次，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课余的全部时间，万乔恩都扑在了钢琴上。

    十个手指头的指腹都磨出了老茧，甚至看不到原本的纹路。

    为了不伤到手指头，她甚至用胶布将手指全部缠起来。

    每天疯狂地练琴，睡眠时间都不能保证，甚至上课的时候都差点睡着了。

    听说费曼已经坐上了飞往滨城的飞机，万乔恩和众多的粉丝一起，围堵在机场。

    她看了看嘈杂的环境，料想费曼一定会从贵宾专属通道走后门，立即改变战略，等在了后门口。

    “对不起，我们没有时间签名合影。”

    费曼并不说话，只是将她看作是众多疯狂粉丝中的一员，任由保镖将万乔恩挡在车门外。

    “大名鼎鼎的钢琴家，应该不会拒绝晚辈请教专业问题吧。”

    万乔恩的心如鼓点一般跳得厉害，她用激将法，赌一赌这个机会。

    费曼看着路灯下的万乔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看上去无比庄重典雅。

    腰身掐得恰到好处，前凸后翘，身材比例非常匀称。

    领口、袖口和裙摆处锁着精致的边纹，仔细看去，是一个个银线暗纹的梅花，更衬得她身材窈窕，风韵婷婷。

    费曼已经在美国定居，生活习惯还没有完全西化。

    因为，费曼的祖上是无锡人，他的童年，也是拉着爷爷的手，在无锡的小镇上度过的。

    多少次梦回故乡，费曼都看见故乡的山水画卷，有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子，撑着油纸伞，走过青石板的小路，踩在缤纷的梅花落英上。

    美国的别墅里，到处都是梅花的身影。

    有剪纸的图案、手绢制成的梅花……

    庭院里更是栽植着几株腊梅，每当风雪飘零的时候，总能够闻到沁人心脾的香气。

    那是割不断的乡愁别绪啊！

    换作其他人，这一身装扮，或许只是巧合而。

    只是，这个女孩子能够独自等在后门，又特立独行地穿着一袭旗袍，可见来之前做足了功课。

    费曼轻轻笑起来。

    “今天实在太晚了，明天上午十点，你可以来我下榻的酒店，我们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