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81 第七十九章 在路上
- 82 第八十章 进山
- 83 第八十一章 被忽悠了
- 84 第八十二章 用拳头讲道理
- 85 第八十三章 无耻是一种境界
- 86 第八十四章 真石剑
- 87 第八十五章 大光明
- 88 第八十六章 跳台纪事
- 89 第八十七章 拳拳之辛
- 90 第八十八章 天!袈裟!
- 91 第八十九章 残局
- 92 第一章 减肥与X光
- 93 第二章 蕾蕾妈与鸟儿子
- 94 第三章 问星空
- 95 第四章 不如跳舞
- 96 第五章 东风破
- 97 第六章 小易的乱战
- 98 第七章 素斋恕哉
- 99 第八章 佛塔里的爱情墙
- 100 第九章 立碑
- 101 第十章 秦俑的设计
- 102 第十一章 莲动也
- 103 第十二章 囚歌
- 104 第十三章 漫长的一日(上)
- 105 第十四章 漫长的一日(中)
- 106 第十五章 漫长的一日(续)
- 107 第十六章 漫长的一日(终)
- 108 第十七章 入舍
- 109 第十八章 戒指
- 110 第十九章 相当失败的实验
- 111 第二十章 夜探六处
- 112 第二十一章 胜利的大会
- 113 第二十二章 过年
- 114 第二十三章 初春一梦
- 115 第二十四章 小书亭
- 116 第二十五章 交易
- 117 第二十六章 农民
- 118 第二十七章 商人
- 119 第二十八章 莫杀火妖
- 120 第二十九章 关于四月十五日的回忆
- 121 第三十章 赴沙场
- 122 第三十一章 黄沙落尽
- 123 第三十二章 黄雀啄了老爷子
- 124 第三十三章 爱国卫生运动
- 125 第三十四章 黑棋与虚梅
- 126 第三十五章 一应皆是浮云啊
- 127 第三十六章 编织袋4991以及告别
- 128 第一章 蕾蕾进城
- 129 第二章 坐怀不乱叶相僧
- 130 第三章 自信满满蕾蕾妈
- 131 第四章 天沟
- 132 第五章 桃花儿开
- 133 第六章 爹,俺回来了
- 134 第七章 倒霉孩子
- 135 第八章 初次教育
- 136 第九章 大海
- 137 第十章 看电影
- 138 第十一章 三个要求
- 139 第十二章 NPT行动
- 140 第十三章 一战
- 141 第十四章 二战
- 142 第十五章 夜空中的流星
- 143 第十六章 顺流逆流
- 144 第十七章 鄱阳湖上
- 145 第十八章 后园里的总结会
- 146 第十九章 谈恋爱
- 147 第二十章 再见秦梓
- 148 第二十一章 赴宴
- 149 第二十二章 小拜山
- 150 第二十三章 小楼
- 151 第二十四章 且听杀声
- 152 第二十五章 那一步
- 153 第二十六章 有生皆喜
- 154 第二十七章 哎哟
- 155 第二十八章 大礼包及出行
- 156 第二十九章 人在旅途(上)
- 157 第三十章 人在旅途(下)
- 158 第三十一章 那城那寺那人
- 159 第三十二章 菩萨的故事
- 160 第三十二章 五十三参
- 161 第三十三章 墓碣文
- 162 第三十四章 白象吼
- 163 第三十五章 明月照人间
- 164 第一章 开学首日
- 165 第二章 猪样年华
- 166 第三章 风萧萧兮耳朵疼
- 167 第四章 过江佛
- 168 第五章 白案
- 169 第六章 吸血记
- 170 第七章 捞过界
- 171 第八章 小麻烦
- 172 第九章 人人都爱叶相僧
- 173 第十章 狗狗
- 174 第十一章 第二次勾结
- 175 第十二章 请约伯休息
- 176 第十三章 破青山
- 177 第十四章 不疯魔不成佛
- 178 第十五章 老子也能成佛
- 179 第十六章 焚心以火
- 180 第十七章 菩萨蛮
- 181 第十八章 傻鸟不飞
- 182 第十九章 乱
- 183 第二十章 大逃杀(上)
- 184 第二十一章 大逃杀(中)
- 185 第二十二章 大逃杀(下)
- 186 第二十三章 易猜
- 187 第二十四章 翼外之喜
- 188 第二十五章 秋日私语
- 189 第二十六章 太平
- 190 第一章 铃儿钉铛响
- 191 第二章 异国之行
- 192 第三章 中国来的荷米斯
- 193 第四章 沙漠中的城市
- 194 第五章 最佳男主角
- 195 第六章 手心花
- 196 第七章 过海
- 197 第八章 梵蒂冈
- 198 第九章 真言之口
- 199 第十章 上天
- 200 第十一章 奔月
- 201 第十二章 深蓝之上
- 202 第十三章 睡美人
- 203 第十四章 寒宫夜话
- 204 第十五章 闯天门
- 205 第十六章 银鼠
- 206 第十七章 斩帝君
- 207 第十八章 宝伞
- 208 第十九章 烧火棍
- 209 第二十章 摘星楼
- 210 第二十一章 五公主
- 211 第二十二章 华氏911
- 212 第二十三章 逃亡的恐怖分子
- 213 第二十四章 无题
- 214 第二十五章 血战
- 215 第二十六章 踩红绫
- 216 第二十七章 诛仙
- 217 第二十八章 开苞
- 218 第二十九章 冰河的奥义
- 219 第三十章 龟儿子
- 220 第三十一章 人间
- 221 第三十二章 织网
- 222 第三十三章 羽翼
- 223 第三十四章 卧牛山
- 224 第三十五章 焚鹤
- 225 第三十六章 西山松泉
- 226 第三十七章 天人交战
- 227 第三十八章 瘟疫
- 228 第三十九章 木乃伊
- 229 第四十章 又见黄沙
- 230 第四十一章 天有眼
- 231 第四十二章 闲笔
- 232 第四十三章 红衣与叫驴
- 233 第四十四章 草芒杀
- 234 第四十五章 千年以后
- 235 第四十六章 三儿
- 236 第四十七章 人才天地
- 237 第四十八章 闲话江湖(1)
- 238 第四十九章 闲话江湖(2)
- 239 第五十章 一蓑烟雪任平生
- 240 第五十一章 拔剑茫然
- 241 第五十二章 须弥山上
- 242 第五十三章 师叔你好
- 243 第五十四章 果园之辩
- 244 第五十五章 鸟事
- 245 第五十六章 终身大事
- 246 第五十七章 天界自助游
- 247 第五十八章 血树下
- 248 第五十九章 一觉到天明
- 249 第六十章 焚香(1)
- 250 第六十一章 焚香(2)
- 251 第六十二章 焚香(3)
- 252 第六十三章 焚香(4)
- 253 第六十四章 穿日一剑
- 254 第六十五章 猪的背影
- 255 第六十六章 斯人正在种树
- 256 第六十七章 南无我佛
- 257 第六十八章 终极答案?
- 258 第六十九章 阴谋与闷棍
- 259 第七十章 霸王夺
- 260 第七十一章 站在青山上
- 261 第七十二章 燃烧吧,火鸟
- 262 第七十三章 黑白山水
- 263 第七十四章 微笑着离开
- 264 第一章 栀子花开
- 265 第二章 大智慧
- 266 第三章 叶相的旅程(上)
- 267 第四章 叶相的旅程(下)
- 268 第五章 菩萨是这样炼成的(上)
- 269 第六章 菩萨是这样炼成的(下)
- 270 第七章 青狮哮
- 271 第八章 势至
- 272 第九章 无垢(上)
- 273 第十章 无垢(下)
- 274 第十一章 落花(上)
- 275 第十二章 落花(下)
- 276 第十三章 中指终止
- 277 第十四章 法会(上)
- 278 第十五章 法会(下)
- 279 第十六章 佛面
- 280 第十七章 易朱的判断
- 281 第十八章 童子拜观音
- 282 第十九章 大慈悲
- 283 第二十章 苦处
- 284 第二十一章 斩首(上)
- 285 第二十二章 斩首(中1)
- 286 第二十三章 斩首(中2)
- 287 第二十四章 斩首(下)
- 288 第二十五章 无量光
- 289 第二十六章 冥间
- 290 第二十七章 白塔上
- 291 第二十八章 坟(上)
- 292 第二十九章 坟(下)
- 293 第三十章 末法时代(上)
- 294 第三十一章 末法时代(中)
- 295 第三十二章 末法时代(下)
- 296 第三十三章 如果爱(上)
- 297 第三十四章 如果爱(下)
- 298 末章 彼岸(上)
- 299 末章 彼岸(中)
- 300 末章 彼岸(下)
- 301 后记
- 302 新书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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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残局
第八十九章 残局
老祖宗的声音传到众人耳里,除了易天行和秦梓儿心有所悟外,其余瘫倒诸人全无所觉。而易天行最熟的便是方便法门,此时听着师父大人口述坐禅三味经的禅法要解,更是早有所明,不由唇角绽笑,缓缓箕坐于地,盘起散莲花,就这般打起坐来。
接下来天袈裟大阵又幻出了酷热,干燥,诸多外苦,而都被易秦二人苦苦抗了过去,而那几位吉祥天中人因为昏厥,反而逃脱一命。
又等了会儿,发现五识之苦似乎停了,易天行不由眉头微皱,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严寒一关?”
天袈裟大阵渐渐运转,归元寺上空的清影渐渐透出厉杀之意。
而老祖宗的气势也渐渐全数浸透出伏魔金刚圈,嚣张蛮横无比地向着天上那片笼罩在佛光里的袈裟袭去。
仿若天际远远传来一声巨雷,两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后园内的空气都仿佛被这强大力量的碰撞扭曲变形了,空中凭空出现了很多裂缝。一个不幸处在裂缝口边的吉祥天高手惨呼一声,从自己的右肩到左腰被一道细细的裂缝从中断开,鲜血狂迸中,身体被横生生割成两半,惨状不堪死去。
看着身边的小裂缝越来越多,如同灰尘一般四处弥漫着,易天行左眼直跳,看见那名高手惨死的模样,不由冷冷盯了脸色煞白的秦梓儿一眼:“死了人了,你高兴了吗?”
正在杀人小裂缝空当里不停飘动的秦梓儿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微微转了过去,纵是如此,眼尖的易天行仍然看见了她流露出一丝黯然之意。
易天行不知该如何停住这道天袈裟大阵,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发动阵眼的秦梓儿身上,眉尖一拧,单手而立,躲过破空而出的一道深隧空间裂缝,手腕一抖,整个人便化作一团急速旋转的火轮向秦梓儿滚了过去。
便在这不足数丈的距离内,有几丝如灰尘般细微的小裂缝触到了他的身上。子弹也打不透的石肌铁肤,在这时候,却成了豆腐做的,鲜血迅疾从破开的肌肤内溅了出来,一路留下道鲜血淋漓的印迹。
秦梓儿想不到这平日里惫懒无赖怯懦的少年郎,此时竟然变得如此悍勇,面上现出惘然之色来。
纵使仓促,秦梓儿道法精妙,双手兰花指一结,真兰弦,雾柳弦,虚梅弦,道门古术里的“灵弦三法”疾出,重重叠加施加在易天行的身上。
但易天行挟天火而攻,速度太快,纵使被灵弦三法控住,四肢已经无法动弹,但依借着惯性,仍然像是一个火轱辘般往秦梓儿的身上撞了过去。
一连串爆竹炸响的声音从二人身体间传出,秦梓儿一口鲜血从唇角沿着雪白的下颌滴了下来,而易天行极辛苦地勉强站立着,身上露出数不清多少道的小伤口,伤口滴着血,血滴上土地,发出嗤嗤的烧灼之声。
便在这时,本来一丝极细小不引人注目的小裂缝,就在二人的身体间以一种奇异的速度张裂开来,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小裂缝便化作了黑幽煞人的地狱入口。
以易天行强横的肉体,碰着小裂缝了也要流血,碰见这么大个口子,谁还能活下来?
而易天行被灵弦三法所控无法动弹,眼见那道杀人空间裂缝以可怕的速度在扩大,下一刻整个身体便要被吞噬,谁能救他?
时间似乎在这时候慢了起来,四肢无法动弹的易天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秦梓儿的脸,忽然从那张清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莫名之色,然后那张脸慢慢地淡了下来,如梦如渺……
秦梓儿终于用了在武当山上曾经使用过的那招极费真力的法术。
“祷上清以化……”
她薄唇轻动,整个人化为虚影,下一刻又从虚影化为实体,极神奇地便出现在易天行和杀人裂缝的中间。
秦梓儿手掌一推!
——却推了个空,只看见渐渐远离的少年的面上若有所思,嘴唇微动。二人目光相接,神识一问一答。
“为什么救我?”
“我骗过你,可我何时真地要杀你?”
秦梓儿有些倔犟地抹去唇畔的血丝,冷冷地看了一眼易天行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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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没有死,也没有被那些空间裂缝吸进黄泉之中。
便在刚才那刹那,茅舍里传来一声暴喝,一只宛如远古巨人的大手从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里破围而出,一把抓住易天行,便把他拖进了茅舍里!
茅舍里面毫无清修之地的感觉,易天行趴在地上,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书,很多书!然后看见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老僧。
一个浑身罩在极大古旧袈裟里,头发乱糟糟地胡乱生长着,看着潦草无比的老僧。
那老僧背对着屋门,一只不经意伸出袈裟的手上生着些长毛,易天行眼尖,能看见这些长毛正在微微发着抖,似乎正在和某种力量进行着抗衡,而且这只手上很奇怪地带着一只镯子,镯子发着乌金之色,虽然不是凡品,如此装扮看着却有些脂粉气,可即使这般,也掩不住这老僧强到变态的气势,看着便让人有俯首膜拜的冲动。
易天行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师父!”
托吉祥天四大高手削弱伏魔金刚圈的福,这是他第一次进茅舍,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传说中的师父,自然兴奋紧张异常,甚至还隐隐有一丝畏惧。
“闭嘴!”一声极暴烈的呼喝响起。
易天行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位的脾气果然和世人的印象一样,那是相……当的不好啊!
师父刚救了自己一命,易同学哪里还敢打扰他与寺院上空那片佛力强横的袈裟斗法,强自压制自己的好奇,把眼光从他的后背转开,投向归元寺后园的庭落里。
后园里的力量冲突越来越暴烈了,空气中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声,而易天行知道,这些听着很可爱的轻响,就是一道力量裂缝的碰撞,随时有可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看着在密密麻麻的裂缝包围里清妙无比移动着的秦梓儿,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微微皱眉看着那个女子。
整座归元寺殿宇幻成的袈裟渐渐显现了全部的威力,后园里残存的三名吉祥天高手终于爆血而亡,而秦梓儿仗着自己高明的修为和轻身技巧,险之又险地飘来飘去,却是无法脱阵而遁。
易天行有些担心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天光自天而降,挟着无上佛光照耀在老僧的头顶。易天行能感觉到这道祥和无比的佛光,其实才是大阵真正蕴含的力量,而后园里的力量只是些残余罢了,如果是他迎头对头这道佛光,恐怕一个照面便会化为飞灰,想到此节,不由吓的心惊胆颤。
“嗤!”老僧极轻蔑的一笑,对着天上翻了个白眼,眼瞳金光闪闪,妖异无比。
易天行心中赞叹,心想自己这师父果然不愧是当年号称“打遍天上天下无敌手”的那位,对着自己怕的要死的无上佛光,竟然像洗日光浴一样自在。
正自暗乐,不料却听着袈裟深处似乎传来一阵咒语,噫噫呀呀,让人好不烦恼。
烦恼者乃是易天行的师父大人。老僧指天呵骂道:“又给老子玩定心真言?”
易天行听见“定心真言”这四个字,再看着师父大人手腕上那个赤金镯子正急剧缩小,不由想到一件事物,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涮涮地流了下来。
定心真言,便是紧箍咒!
难道老僧手腕上的镯子,便是当年套他脑袋上的那个金箍儿?
他成佛之后又被别人关在这里,想都想的到是他的火爆脾气又得罪了西天哪位大神,可他怎么笨到又把箍儿自己带上了?
易天行这才明天今天的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凶险上几分,勉强撑起身子,想帮一下自己这位刚认不久的师父,不料只是往佛光处靠近一步,不料体内所有的真元竟似不受控制般地跳跃起来,吓得他魂飞胆丧。
镯子越来越紧,咒语越来越急,佛光越来越盛,老僧的身子开始抖起来,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茅舍开始也渐渐颤抖起来,似乎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
……
便在易天行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在人间消失了上千年的那四个掷地有声的大字又喊了出来。
“吃俺一棒!”
老祖宗尖声叫道,声音如同滚雷一般在后园里回荡着,易天行耳中刺痛,险些晕了过去,而正在躲避着力量裂缝的秦梓儿也是身形一滞,险些丧命。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老祖宗手掌一翻,一根黑糊糊的铁棒子迅即间冲天而上,挟着无可敌对的气势,冲向天上的袈裟大阵。
……
……
如果天袈裟是一面锣,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破锣的杵。
如果天袈裟是一口锅,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凿锅的铲。
如果天袈裟是一道阵,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坏阵的旗。
杵破锣,铲凿锅,旗坏阵,锣破杵断锅漏铲折阵坏旗焚。
这一天是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八日。
铁棒与天袈裟一触,碰撞的声音从归元寺的后园传了开来,轻轻松松地撕破了吉祥天设在后园上方的视听结界,直冲高天而去,然后在省城数千面上的天空里爆了开来,轰轰烈烈地传向省城数百万人的耳朵里。
冬日一声惊雷,吓煞无数行人,省城还很稀少的车辆报警器也开始孤单地鸣叫了起来,楼里婴儿开始啼哭,麻将桌上的输家开始咒骂老天……而归元寺中,守在外围的吉祥天门人都被这一声震地狂喷鲜血而亡,而所有的和尚们都被斌苦大师领着坐在大雄宝殿里,但奇怪的是没有面朝释迦牟尼而坐,却是坐在佛像背后,看着海岛观音讼经不止……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北京西山里的那两位浩然天高手脸色凝重,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所有的修道之人,都被这一声高天惊雷震的道心摇动。
而在睁大了双眼,心神震骇的易天行耳中,却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两方极刚极强的力量对冲,却像是晨蕊承着清露,蝶翅遇着清风,没有碰撞的声音,只是柔柔的秋风渐渐吹拂着大地。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从茅舍的地上爬起来,揉揉双眼,发现后园里回复了往常的青草秋树,只是地上的血渍和脸色苍白晕倒在地面上的秦梓儿提醒着他,刚刚有一场大战。
大象希形,大音希声,真正的力量交锋,原来就是这样的。
“幻觉,这一定都是幻觉。”易天行发现自己和老祖宗都好象还是鲜活地活着,乐的屁颠屁颠地笑了。
一阵秋风拂来,易天行霍然转首,看见老祖宗正颓然坐在蒲团上,担心之余便欲冲过去查看。
“休得过来!”老祖宗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虚弱,却仍然是霸气难掩,“可惜哩,可惜哩,只差一点点。”
易天行不明白师傅说的只差一点点是什么意思,他先前被那道佛光余荫所耀,此时感觉浑身刺痛:“师父,你还好吧?”
“死不了。”老祖宗嘎嘎怪笑一声,然后极出人意外的一脚把他踹出了茅舍,“没用的小子。”
易天行本想继续发问,忽然感觉身体一轻,便被老祖宗送出了伏魔金刚圈,甫一出圈,便看到原本有些浓厚的青色光圈渐渐淡了,易天行心中一黯,知道自己以后再也很难进到茅屋里,去看一看自己的老祖宗师父,毕竟像今天这样用吉祥天四位高手的性命换来伏魔金刚圈的淡化,不是随时都可以做到的。
“天袈裟的雪蚕衲已经种到你鸟儿子额上了,只要朱雀鸟魄体不灭,袈裟大阵便永远不全,怎能奈何俺家?若不是这样,俺怎能抗过这些暑冬之苦,如今俺虽然还是出不去,但它也别想困死我,最多不过五十年……五十年……”
易天行心中震惊,这才知道原来归元寺至宝天袈裟不是真的天袈裟,如今朱雀额上的那撮银羽只是真正天袈裟的一片而已。想到自己当时就对着这一片便险些丧命,不由对今天的袈裟大阵感到骇然。再一联想到老祖宗的深谋远虑,不由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以想这位当年虽说也是聪明,可这等小计谋向来是屑玩的啊。
“师父为什么不阻止这些吉祥天高手的图谋?如果先动手,岂不是不用和这可怕的天袈裟大阵硬抗?”易天行心中闪过一丝疑问,却来不及出口,便被一件事情打断。
一直瘫软在地上的秦梓儿,忽然面色一白,整个身体被一股力量凌空抓到半空。
秦梓儿迅疾醒了过来,一咬下唇,左手剑决疾运,身形幻遁而逝,下一刻出现在后园里的另一片天空。不料那股力量更有鬼神莫测之能,竟似能判断出她往哪里去,又将她生生抓住。
这姑娘家果然不愧是上三天中天姿纵横之人,身法疾变,在空中画出无数道诡异的弧线,躲着那个无形的手掌。可惜力量上的差距太大,终于被那只无形大手握在手心,
她身体周遭金光一闪,金光构成一个模糊的人手,可以看出这只人手的指节正准备发力。
“小公子!”被震的血肉模糊的竹应叟感应着这方,心胆欲丧。
易天行嘴巴张的大大的,却不知道该喊什么。
天袈裟大阵既然已经暂时平息,这世上能有如此霸道的能力的,除了老祖宗还能有谁。
“这女娃心肠不好,想来杀我。”老祖宗霸道的声音递了出来,“不过胆子挺大,我喜欢。”
易天行耸耸肩正待说话,归元寺后园异变又生。
“前辈手下留情。”
后园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人不知从何处遁空而至,身体怪异地浮在半空中,右手一领,一柄清如泉水,朴如竹枝的青锋破袖而出,毫无烟火气地在秦梓儿面门前一划而下。
一道奇异的光芒闪过,秦梓儿缓缓脱离了老祖宗的控制,被那个身手高明的中年人提着飞落在归元寺的殿宇屋顶上。
“想走?”老祖宗今日被天袈裟大阵打的不善,加上又被那紧箍咒儿触了经年之心痛,恚怒之下动了怒气。
“不走。”先前那个中年人诚恳说道:“前辈神通,不是我们这些凡世中人能够相比,只是前辈若想留下我,恐怕力量又要提升起来,到时天袈裟大阵再起感应,仙术之争,惊扰人间,这又是何苦?”
“十年前你来过。”老祖宗说道。
“正是。晚生上三天秦临川见过前辈,十年前不自量力,前来挑战,惨败而归,这十年里晚生一直隐居深山,潜心修炼。”中年人恭谨行了一礼。
易天行眼中寒芒一闪,知道这位中年人肯定就是秦梓儿的父亲,神秘的上三天门主,他再看着秦梓儿,发现脸色惨白的秦梓儿正乖乖地站在自己父亲身后。
“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又心忧本人性命,所以冒昧相扰,还请前辈饶过她这一次。”秦临川又道。
易天行知道此时对话的两个人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于是安静听着。
“七十年前来烦我的那个小娃子是你们门中什么人?”
“是本门开派祖师。”
“后来陆陆续续又来过一些……”
“也是本门中人。”
老祖宗嘎嘎笑道:“这些家伙都不聪明,哪比得上今天这个小姑娘阴险,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法子,险些要了俺的性命。”
秦临川略带歉疚的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女儿,转而道:“还请前辈告谅。”
老祖宗嚣张说道:“你眼前这少年是俺徒儿,你若不服,可以代我教训一下。”
“不敢。”秦临川恳切道:“令徒高贤,在武当山的赌约已经胜了小女,小女厚颜不认,已是德行有亏,在下此次一定带她回去严加管教。”
秦临川看了易天行一眼,微微一笑,易天行被他的眼神一看,不由浑身一麻,再看见他怀中秦梓儿苍白面上颓然双瞳悄悄投向自己的幽怨眼光,却是赶紧转过脸去。
世俗修士首领,上三天门主秦临川的儒雅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
后园上空那只渐渐淡去的金色拳头正缓缓向茅舍里飘回,老祖宗极轻蔑地嗤了一声,那只金色拳头竖了根中指,然后中指一弹,一点淡金色光芒破空而出,击打在秦临川的背上。
“滚吧,老子累了。”
秦临川一口鲜血喷出,把归元寺的殿瓦染作红梅点点,却哪里敢还手,恭谨一礼而退。
上三天从建派之初,便不停有绝顶高手前来归元寺,意图对老祖宗不利,每每却是根本触不到根本,便惨惨而退。
而一九九四年的这一次,是门主亲女秦梓儿擅自行动,不料却成为有史以来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但也是代价最为惨重的一次,省城的吉祥天高手死了二十三人,只剩下了秦梓儿和竹应叟一女一盲。
……
……
易天行知道,事情并没有完,无所谓地撇撇眉,回头望着茅舍轻声说道:“师父啊,你今天性情变得挺温和的。”
“嗯?”
易天行挠挠头:“可没想过你会放那个丫头走的。”
“俺家除了女妖怪,甚时节杀过女子?!”老祖宗怒气渐上,“再说……今后外面的事儿俺不管,有这破袈裟镇着,俺想管也没处管去,那丫头和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子都给你玩去,免得你太无聊。”
易天行倒吸一口凉气,苦笑着心想,我又不像你被关了五百年,闲的没事儿做找人打架玩,自己这点儿本事,不知道是被人玩还是玩人哩?
“何况如果不是那丫头找了几个道士来把金刚伏魔圈弱了,俺家省了些力气,俺家又如何出手破阵?留她一命,算承她个情。”
“敢情这全是您算着的?”易天行倒吸一口凉气。
茅舍里停了良久,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借你九天玄火与天袈裟的冰雪衲相争之机,俺收了冰雪衲,再种到那红鸟儿的额上,冰火相济,损了天袈裟根本。又借着这帮子贼心不死的道士,和那个聪明极了的女娃娃,弱了金刚伏魔圈,这才试着破破这阵,看看俺有没有出去的可能……谁料到还是差了一丝丝啊。”
易天行第三次吸一口凉气,口齿不清说道:“大……大……大阴谋家啊……可不像师父的刚猛形象。”
老祖宗极凄厉地笑了两声:“不管是谁,被前关五百年,后关五百年,也会憋出些坏主意来的。”
“天袈裟大阵这般厉害,究竟是什么法宝?”感受着老祖宗的苦郁,小易不知为何也是悲从中来,赶紧转了话题。
“嗯……算是你师公的战袍?”
易天行目瞪口呆无语。
“师父,徒儿以后要做些什么?”
“更高、更快、更强,再强……”
“呃……”易天行小心翼翼问道:“我没听错吧?”
“俺又不是文盲!”老祖宗勃然大怒:“这五百年的待遇比上五百年好很多,不用老看风景吃涩桃,明时东林党的文章,清时桐城派的游记,民初的骂战,*的大字报,如今的小报周刊,你师父俺家还是看过的不知比你多多少,我看的书比你认的字儿还多!”
“那你是闲得。”易天行偷笑想着。
“咕咕,咕咕,”不知何时飞回寺中的小朱雀不停鸣叫着,似乎在嘲笑什么。
……
……
易天行终于抑止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师父,您怎么又被关起来了?”
没听见回答,他忽然又两眼放光问道:“师父,您说我该不会也是天上神仙投胎转世的吧?”
“滚!”
老祖宗干净利落地说完这个字,茅舍便陷入安静,再也没有声音响起。
易天行讷讷然地跪在地上,向茅舍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便从后园里离开。
在大雄宝殿后面找到正笑咪咪擦着观音像的斌苦和尚,本来想骂他两句,却忽然发现无从骂起,只好狠狠啐了两口:“你这和尚,心肠倒是蛮毒。”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为怀,所谓刀来头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吉祥天的这些道兄既然想进后园随喜,我又何必阻止?”斌苦大师一脸德高望重。
易天行叹气道:“只是……死了很多人。”
“阿弥陀佛。”斌苦大师笑容一收,苦脸道:“小庙老和尚,哪里上威名赫赫上三天的对手,全指望老祖宗出手,谁想到那位小公子竟想出这样毒辣的计策来,又谁想到老祖宗竟然一直等到天袈裟大阵发动才肯出手。”想了想又幽然叹道:“这是两百年来,本寺天袈裟大阵第一次发动,果然厉害。”
易天行也不去理他,笑着丢了一句话:“说到底你也就是一看门的,这么多感叹干嘛?”一拂衣袖便要出寺门而去。
斌苦大师急道:“易护法,一月之后要开道场,你可记着要回来。”
易天行没好气道:“上三天现在还敢找你麻烦?还要我这个打手有什么用?”
斌苦大师笑咪咪道:“佛曰不可说。”
“切。”易天行摸摸自己浑身刺痛的身体,哀叹一声,便往寺门走去。
……
……
归元寺外的警察和军人早已收拾完血肉残局,撤的干干净净,香客和游人们渐渐围拢过来,议论着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处的小摊贩们开始了呦喝,孩童们嬉笑玩耍,一片安乐景象。
易天行看着这一切,微微一笑,心中充满安乐,他决定回学校处理些事情,然后去看看许久未见的袁野和医院里的小肖,然后便回一次县城。
这件事情算起来也就是三椿事儿:秦梓儿要杀老祖宗,老祖宗想脱困,佛宗想损上三天实力……怎么看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啊?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这世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能真正信任的人了,在世上生存,还是得靠自己吧?
易天行苦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天上纤净无尘的天空,看了一眼正在极高处笨拙飞行的肥红鸟。
他要回县城,他要去面对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人,他要去告诉她:你知道吗?我有可能是个大妖怪,你知道吗?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你知道吗?原来归元寺里的和尚都像商人一样,你知道吗?我遇见一个很厉害的女孩子。你知道吗?我可能拜了一个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妖怪当了师傅,大妖怪是什么前任传经者,我可能是下任传经者。你知道吗?我会放火噢,而且我还养了个鸟儿子,它比我放火的本事更大……
“你知道吗?我好象不是人。”
“蕾蕾同学,你还要不要我?”
“我要和你过好日子,我要和你住大房子,所以我要没人敢来打扰我们俩,所以我要……更高、更快、更强、再强、再再强!”
少年郎紧握着拳头,向着省城的天空叫唤着。
接下来天袈裟大阵又幻出了酷热,干燥,诸多外苦,而都被易秦二人苦苦抗了过去,而那几位吉祥天中人因为昏厥,反而逃脱一命。
又等了会儿,发现五识之苦似乎停了,易天行不由眉头微皱,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严寒一关?”
天袈裟大阵渐渐运转,归元寺上空的清影渐渐透出厉杀之意。
而老祖宗的气势也渐渐全数浸透出伏魔金刚圈,嚣张蛮横无比地向着天上那片笼罩在佛光里的袈裟袭去。
仿若天际远远传来一声巨雷,两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后园内的空气都仿佛被这强大力量的碰撞扭曲变形了,空中凭空出现了很多裂缝。一个不幸处在裂缝口边的吉祥天高手惨呼一声,从自己的右肩到左腰被一道细细的裂缝从中断开,鲜血狂迸中,身体被横生生割成两半,惨状不堪死去。
看着身边的小裂缝越来越多,如同灰尘一般四处弥漫着,易天行左眼直跳,看见那名高手惨死的模样,不由冷冷盯了脸色煞白的秦梓儿一眼:“死了人了,你高兴了吗?”
正在杀人小裂缝空当里不停飘动的秦梓儿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微微转了过去,纵是如此,眼尖的易天行仍然看见了她流露出一丝黯然之意。
易天行不知该如何停住这道天袈裟大阵,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发动阵眼的秦梓儿身上,眉尖一拧,单手而立,躲过破空而出的一道深隧空间裂缝,手腕一抖,整个人便化作一团急速旋转的火轮向秦梓儿滚了过去。
便在这不足数丈的距离内,有几丝如灰尘般细微的小裂缝触到了他的身上。子弹也打不透的石肌铁肤,在这时候,却成了豆腐做的,鲜血迅疾从破开的肌肤内溅了出来,一路留下道鲜血淋漓的印迹。
秦梓儿想不到这平日里惫懒无赖怯懦的少年郎,此时竟然变得如此悍勇,面上现出惘然之色来。
纵使仓促,秦梓儿道法精妙,双手兰花指一结,真兰弦,雾柳弦,虚梅弦,道门古术里的“灵弦三法”疾出,重重叠加施加在易天行的身上。
但易天行挟天火而攻,速度太快,纵使被灵弦三法控住,四肢已经无法动弹,但依借着惯性,仍然像是一个火轱辘般往秦梓儿的身上撞了过去。
一连串爆竹炸响的声音从二人身体间传出,秦梓儿一口鲜血从唇角沿着雪白的下颌滴了下来,而易天行极辛苦地勉强站立着,身上露出数不清多少道的小伤口,伤口滴着血,血滴上土地,发出嗤嗤的烧灼之声。
便在这时,本来一丝极细小不引人注目的小裂缝,就在二人的身体间以一种奇异的速度张裂开来,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小裂缝便化作了黑幽煞人的地狱入口。
以易天行强横的肉体,碰着小裂缝了也要流血,碰见这么大个口子,谁还能活下来?
而易天行被灵弦三法所控无法动弹,眼见那道杀人空间裂缝以可怕的速度在扩大,下一刻整个身体便要被吞噬,谁能救他?
时间似乎在这时候慢了起来,四肢无法动弹的易天行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秦梓儿的脸,忽然从那张清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莫名之色,然后那张脸慢慢地淡了下来,如梦如渺……
秦梓儿终于用了在武当山上曾经使用过的那招极费真力的法术。
“祷上清以化……”
她薄唇轻动,整个人化为虚影,下一刻又从虚影化为实体,极神奇地便出现在易天行和杀人裂缝的中间。
秦梓儿手掌一推!
——却推了个空,只看见渐渐远离的少年的面上若有所思,嘴唇微动。二人目光相接,神识一问一答。
“为什么救我?”
“我骗过你,可我何时真地要杀你?”
秦梓儿有些倔犟地抹去唇畔的血丝,冷冷地看了一眼易天行远去的身影。
…………………………………………………………………………………………………
易天行没有死,也没有被那些空间裂缝吸进黄泉之中。
便在刚才那刹那,茅舍里传来一声暴喝,一只宛如远古巨人的大手从淡青色的伏魔金刚圈里破围而出,一把抓住易天行,便把他拖进了茅舍里!
茅舍里面毫无清修之地的感觉,易天行趴在地上,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书,很多书!然后看见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老僧。
一个浑身罩在极大古旧袈裟里,头发乱糟糟地胡乱生长着,看着潦草无比的老僧。
那老僧背对着屋门,一只不经意伸出袈裟的手上生着些长毛,易天行眼尖,能看见这些长毛正在微微发着抖,似乎正在和某种力量进行着抗衡,而且这只手上很奇怪地带着一只镯子,镯子发着乌金之色,虽然不是凡品,如此装扮看着却有些脂粉气,可即使这般,也掩不住这老僧强到变态的气势,看着便让人有俯首膜拜的冲动。
易天行一个翻身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师父!”
托吉祥天四大高手削弱伏魔金刚圈的福,这是他第一次进茅舍,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传说中的师父,自然兴奋紧张异常,甚至还隐隐有一丝畏惧。
“闭嘴!”一声极暴烈的呼喝响起。
易天行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位的脾气果然和世人的印象一样,那是相……当的不好啊!
师父刚救了自己一命,易同学哪里还敢打扰他与寺院上空那片佛力强横的袈裟斗法,强自压制自己的好奇,把眼光从他的后背转开,投向归元寺后园的庭落里。
后园里的力量冲突越来越暴烈了,空气中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声,而易天行知道,这些听着很可爱的轻响,就是一道力量裂缝的碰撞,随时有可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看着在密密麻麻的裂缝包围里清妙无比移动着的秦梓儿,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微微皱眉看着那个女子。
整座归元寺殿宇幻成的袈裟渐渐显现了全部的威力,后园里残存的三名吉祥天高手终于爆血而亡,而秦梓儿仗着自己高明的修为和轻身技巧,险之又险地飘来飘去,却是无法脱阵而遁。
易天行有些担心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天光自天而降,挟着无上佛光照耀在老僧的头顶。易天行能感觉到这道祥和无比的佛光,其实才是大阵真正蕴含的力量,而后园里的力量只是些残余罢了,如果是他迎头对头这道佛光,恐怕一个照面便会化为飞灰,想到此节,不由吓的心惊胆颤。
“嗤!”老僧极轻蔑的一笑,对着天上翻了个白眼,眼瞳金光闪闪,妖异无比。
易天行心中赞叹,心想自己这师父果然不愧是当年号称“打遍天上天下无敌手”的那位,对着自己怕的要死的无上佛光,竟然像洗日光浴一样自在。
正自暗乐,不料却听着袈裟深处似乎传来一阵咒语,噫噫呀呀,让人好不烦恼。
烦恼者乃是易天行的师父大人。老僧指天呵骂道:“又给老子玩定心真言?”
易天行听见“定心真言”这四个字,再看着师父大人手腕上那个赤金镯子正急剧缩小,不由想到一件事物,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涮涮地流了下来。
定心真言,便是紧箍咒!
难道老僧手腕上的镯子,便是当年套他脑袋上的那个金箍儿?
他成佛之后又被别人关在这里,想都想的到是他的火爆脾气又得罪了西天哪位大神,可他怎么笨到又把箍儿自己带上了?
易天行这才明天今天的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凶险上几分,勉强撑起身子,想帮一下自己这位刚认不久的师父,不料只是往佛光处靠近一步,不料体内所有的真元竟似不受控制般地跳跃起来,吓得他魂飞胆丧。
镯子越来越紧,咒语越来越急,佛光越来越盛,老僧的身子开始抖起来,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茅舍开始也渐渐颤抖起来,似乎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
……
便在易天行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在人间消失了上千年的那四个掷地有声的大字又喊了出来。
“吃俺一棒!”
老祖宗尖声叫道,声音如同滚雷一般在后园里回荡着,易天行耳中刺痛,险些晕了过去,而正在躲避着力量裂缝的秦梓儿也是身形一滞,险些丧命。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老祖宗手掌一翻,一根黑糊糊的铁棒子迅即间冲天而上,挟着无可敌对的气势,冲向天上的袈裟大阵。
……
……
如果天袈裟是一面锣,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破锣的杵。
如果天袈裟是一口锅,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凿锅的铲。
如果天袈裟是一道阵,那这根黑糊糊的棒子便是那坏阵的旗。
杵破锣,铲凿锅,旗坏阵,锣破杵断锅漏铲折阵坏旗焚。
这一天是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八日。
铁棒与天袈裟一触,碰撞的声音从归元寺的后园传了开来,轻轻松松地撕破了吉祥天设在后园上方的视听结界,直冲高天而去,然后在省城数千面上的天空里爆了开来,轰轰烈烈地传向省城数百万人的耳朵里。
冬日一声惊雷,吓煞无数行人,省城还很稀少的车辆报警器也开始孤单地鸣叫了起来,楼里婴儿开始啼哭,麻将桌上的输家开始咒骂老天……而归元寺中,守在外围的吉祥天门人都被这一声震地狂喷鲜血而亡,而所有的和尚们都被斌苦大师领着坐在大雄宝殿里,但奇怪的是没有面朝释迦牟尼而坐,却是坐在佛像背后,看着海岛观音讼经不止……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北京西山里的那两位浩然天高手脸色凝重,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所有的修道之人,都被这一声高天惊雷震的道心摇动。
而在睁大了双眼,心神震骇的易天行耳中,却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两方极刚极强的力量对冲,却像是晨蕊承着清露,蝶翅遇着清风,没有碰撞的声音,只是柔柔的秋风渐渐吹拂着大地。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从茅舍的地上爬起来,揉揉双眼,发现后园里回复了往常的青草秋树,只是地上的血渍和脸色苍白晕倒在地面上的秦梓儿提醒着他,刚刚有一场大战。
大象希形,大音希声,真正的力量交锋,原来就是这样的。
“幻觉,这一定都是幻觉。”易天行发现自己和老祖宗都好象还是鲜活地活着,乐的屁颠屁颠地笑了。
一阵秋风拂来,易天行霍然转首,看见老祖宗正颓然坐在蒲团上,担心之余便欲冲过去查看。
“休得过来!”老祖宗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虚弱,却仍然是霸气难掩,“可惜哩,可惜哩,只差一点点。”
易天行不明白师傅说的只差一点点是什么意思,他先前被那道佛光余荫所耀,此时感觉浑身刺痛:“师父,你还好吧?”
“死不了。”老祖宗嘎嘎怪笑一声,然后极出人意外的一脚把他踹出了茅舍,“没用的小子。”
易天行本想继续发问,忽然感觉身体一轻,便被老祖宗送出了伏魔金刚圈,甫一出圈,便看到原本有些浓厚的青色光圈渐渐淡了,易天行心中一黯,知道自己以后再也很难进到茅屋里,去看一看自己的老祖宗师父,毕竟像今天这样用吉祥天四位高手的性命换来伏魔金刚圈的淡化,不是随时都可以做到的。
“天袈裟的雪蚕衲已经种到你鸟儿子额上了,只要朱雀鸟魄体不灭,袈裟大阵便永远不全,怎能奈何俺家?若不是这样,俺怎能抗过这些暑冬之苦,如今俺虽然还是出不去,但它也别想困死我,最多不过五十年……五十年……”
易天行心中震惊,这才知道原来归元寺至宝天袈裟不是真的天袈裟,如今朱雀额上的那撮银羽只是真正天袈裟的一片而已。想到自己当时就对着这一片便险些丧命,不由对今天的袈裟大阵感到骇然。再一联想到老祖宗的深谋远虑,不由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以想这位当年虽说也是聪明,可这等小计谋向来是屑玩的啊。
“师父为什么不阻止这些吉祥天高手的图谋?如果先动手,岂不是不用和这可怕的天袈裟大阵硬抗?”易天行心中闪过一丝疑问,却来不及出口,便被一件事情打断。
一直瘫软在地上的秦梓儿,忽然面色一白,整个身体被一股力量凌空抓到半空。
秦梓儿迅疾醒了过来,一咬下唇,左手剑决疾运,身形幻遁而逝,下一刻出现在后园里的另一片天空。不料那股力量更有鬼神莫测之能,竟似能判断出她往哪里去,又将她生生抓住。
这姑娘家果然不愧是上三天中天姿纵横之人,身法疾变,在空中画出无数道诡异的弧线,躲着那个无形的手掌。可惜力量上的差距太大,终于被那只无形大手握在手心,
她身体周遭金光一闪,金光构成一个模糊的人手,可以看出这只人手的指节正准备发力。
“小公子!”被震的血肉模糊的竹应叟感应着这方,心胆欲丧。
易天行嘴巴张的大大的,却不知道该喊什么。
天袈裟大阵既然已经暂时平息,这世上能有如此霸道的能力的,除了老祖宗还能有谁。
“这女娃心肠不好,想来杀我。”老祖宗霸道的声音递了出来,“不过胆子挺大,我喜欢。”
易天行耸耸肩正待说话,归元寺后园异变又生。
“前辈手下留情。”
后园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人不知从何处遁空而至,身体怪异地浮在半空中,右手一领,一柄清如泉水,朴如竹枝的青锋破袖而出,毫无烟火气地在秦梓儿面门前一划而下。
一道奇异的光芒闪过,秦梓儿缓缓脱离了老祖宗的控制,被那个身手高明的中年人提着飞落在归元寺的殿宇屋顶上。
“想走?”老祖宗今日被天袈裟大阵打的不善,加上又被那紧箍咒儿触了经年之心痛,恚怒之下动了怒气。
“不走。”先前那个中年人诚恳说道:“前辈神通,不是我们这些凡世中人能够相比,只是前辈若想留下我,恐怕力量又要提升起来,到时天袈裟大阵再起感应,仙术之争,惊扰人间,这又是何苦?”
“十年前你来过。”老祖宗说道。
“正是。晚生上三天秦临川见过前辈,十年前不自量力,前来挑战,惨败而归,这十年里晚生一直隐居深山,潜心修炼。”中年人恭谨行了一礼。
易天行眼中寒芒一闪,知道这位中年人肯定就是秦梓儿的父亲,神秘的上三天门主,他再看着秦梓儿,发现脸色惨白的秦梓儿正乖乖地站在自己父亲身后。
“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又心忧本人性命,所以冒昧相扰,还请前辈饶过她这一次。”秦临川又道。
易天行知道此时对话的两个人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于是安静听着。
“七十年前来烦我的那个小娃子是你们门中什么人?”
“是本门开派祖师。”
“后来陆陆续续又来过一些……”
“也是本门中人。”
老祖宗嘎嘎笑道:“这些家伙都不聪明,哪比得上今天这个小姑娘阴险,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法子,险些要了俺的性命。”
秦临川略带歉疚的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女儿,转而道:“还请前辈告谅。”
老祖宗嚣张说道:“你眼前这少年是俺徒儿,你若不服,可以代我教训一下。”
“不敢。”秦临川恳切道:“令徒高贤,在武当山的赌约已经胜了小女,小女厚颜不认,已是德行有亏,在下此次一定带她回去严加管教。”
秦临川看了易天行一眼,微微一笑,易天行被他的眼神一看,不由浑身一麻,再看见他怀中秦梓儿苍白面上颓然双瞳悄悄投向自己的幽怨眼光,却是赶紧转过脸去。
世俗修士首领,上三天门主秦临川的儒雅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
后园上空那只渐渐淡去的金色拳头正缓缓向茅舍里飘回,老祖宗极轻蔑地嗤了一声,那只金色拳头竖了根中指,然后中指一弹,一点淡金色光芒破空而出,击打在秦临川的背上。
“滚吧,老子累了。”
秦临川一口鲜血喷出,把归元寺的殿瓦染作红梅点点,却哪里敢还手,恭谨一礼而退。
上三天从建派之初,便不停有绝顶高手前来归元寺,意图对老祖宗不利,每每却是根本触不到根本,便惨惨而退。
而一九九四年的这一次,是门主亲女秦梓儿擅自行动,不料却成为有史以来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但也是代价最为惨重的一次,省城的吉祥天高手死了二十三人,只剩下了秦梓儿和竹应叟一女一盲。
……
……
易天行知道,事情并没有完,无所谓地撇撇眉,回头望着茅舍轻声说道:“师父啊,你今天性情变得挺温和的。”
“嗯?”
易天行挠挠头:“可没想过你会放那个丫头走的。”
“俺家除了女妖怪,甚时节杀过女子?!”老祖宗怒气渐上,“再说……今后外面的事儿俺不管,有这破袈裟镇着,俺想管也没处管去,那丫头和那些不知死活的小子都给你玩去,免得你太无聊。”
易天行倒吸一口凉气,苦笑着心想,我又不像你被关了五百年,闲的没事儿做找人打架玩,自己这点儿本事,不知道是被人玩还是玩人哩?
“何况如果不是那丫头找了几个道士来把金刚伏魔圈弱了,俺家省了些力气,俺家又如何出手破阵?留她一命,算承她个情。”
“敢情这全是您算着的?”易天行倒吸一口凉气。
茅舍里停了良久,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借你九天玄火与天袈裟的冰雪衲相争之机,俺收了冰雪衲,再种到那红鸟儿的额上,冰火相济,损了天袈裟根本。又借着这帮子贼心不死的道士,和那个聪明极了的女娃娃,弱了金刚伏魔圈,这才试着破破这阵,看看俺有没有出去的可能……谁料到还是差了一丝丝啊。”
易天行第三次吸一口凉气,口齿不清说道:“大……大……大阴谋家啊……可不像师父的刚猛形象。”
老祖宗极凄厉地笑了两声:“不管是谁,被前关五百年,后关五百年,也会憋出些坏主意来的。”
“天袈裟大阵这般厉害,究竟是什么法宝?”感受着老祖宗的苦郁,小易不知为何也是悲从中来,赶紧转了话题。
“嗯……算是你师公的战袍?”
易天行目瞪口呆无语。
“师父,徒儿以后要做些什么?”
“更高、更快、更强,再强……”
“呃……”易天行小心翼翼问道:“我没听错吧?”
“俺又不是文盲!”老祖宗勃然大怒:“这五百年的待遇比上五百年好很多,不用老看风景吃涩桃,明时东林党的文章,清时桐城派的游记,民初的骂战,*的大字报,如今的小报周刊,你师父俺家还是看过的不知比你多多少,我看的书比你认的字儿还多!”
“那你是闲得。”易天行偷笑想着。
“咕咕,咕咕,”不知何时飞回寺中的小朱雀不停鸣叫着,似乎在嘲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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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终于抑止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师父,您怎么又被关起来了?”
没听见回答,他忽然又两眼放光问道:“师父,您说我该不会也是天上神仙投胎转世的吧?”
“滚!”
老祖宗干净利落地说完这个字,茅舍便陷入安静,再也没有声音响起。
易天行讷讷然地跪在地上,向茅舍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便从后园里离开。
在大雄宝殿后面找到正笑咪咪擦着观音像的斌苦和尚,本来想骂他两句,却忽然发现无从骂起,只好狠狠啐了两口:“你这和尚,心肠倒是蛮毒。”
“阿弥陀佛,佛祖慈悲为怀,所谓刀来头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吉祥天的这些道兄既然想进后园随喜,我又何必阻止?”斌苦大师一脸德高望重。
易天行叹气道:“只是……死了很多人。”
“阿弥陀佛。”斌苦大师笑容一收,苦脸道:“小庙老和尚,哪里上威名赫赫上三天的对手,全指望老祖宗出手,谁想到那位小公子竟想出这样毒辣的计策来,又谁想到老祖宗竟然一直等到天袈裟大阵发动才肯出手。”想了想又幽然叹道:“这是两百年来,本寺天袈裟大阵第一次发动,果然厉害。”
易天行也不去理他,笑着丢了一句话:“说到底你也就是一看门的,这么多感叹干嘛?”一拂衣袖便要出寺门而去。
斌苦大师急道:“易护法,一月之后要开道场,你可记着要回来。”
易天行没好气道:“上三天现在还敢找你麻烦?还要我这个打手有什么用?”
斌苦大师笑咪咪道:“佛曰不可说。”
“切。”易天行摸摸自己浑身刺痛的身体,哀叹一声,便往寺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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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元寺外的警察和军人早已收拾完血肉残局,撤的干干净净,香客和游人们渐渐围拢过来,议论着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四处的小摊贩们开始了呦喝,孩童们嬉笑玩耍,一片安乐景象。
易天行看着这一切,微微一笑,心中充满安乐,他决定回学校处理些事情,然后去看看许久未见的袁野和医院里的小肖,然后便回一次县城。
这件事情算起来也就是三椿事儿:秦梓儿要杀老祖宗,老祖宗想脱困,佛宗想损上三天实力……怎么看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啊?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这世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能真正信任的人了,在世上生存,还是得靠自己吧?
易天行苦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天上纤净无尘的天空,看了一眼正在极高处笨拙飞行的肥红鸟。
他要回县城,他要去面对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人,他要去告诉她:你知道吗?我有可能是个大妖怪,你知道吗?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你知道吗?原来归元寺里的和尚都像商人一样,你知道吗?我遇见一个很厉害的女孩子。你知道吗?我可能拜了一个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妖怪当了师傅,大妖怪是什么前任传经者,我可能是下任传经者。你知道吗?我会放火噢,而且我还养了个鸟儿子,它比我放火的本事更大……
“你知道吗?我好象不是人。”
“蕾蕾同学,你还要不要我?”
“我要和你过好日子,我要和你住大房子,所以我要没人敢来打扰我们俩,所以我要……更高、更快、更强、再强、再再强!”
少年郎紧握着拳头,向着省城的天空叫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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