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尴尬中缓解出来后，朱炜彤又恢复了雷厉风行的作风，两人一夜未眠，叮叮咣咣把小楼收拾干净。

    这小楼原本就打算开医馆的，由于天马苑受到朱家刻意打压，这一带的生意都不好做，掌柜的打算改行，这才卖掉。

    医馆的布置上，周七斗比朱炜彤熟练。

    周七斗把药铺的招牌取下，用真元抹去了原来的名字，重新刻上了“玲珑医馆”，直接挂了起来。

    “不行不行，这样太草率了，而且你这字……你这字也太丑了点儿！”

    朱炜彤本想给周七斗留点面子，但他写的那叫什么字啊，鬼画符还差不多！

    周七斗老脸一红，嘴硬道：“这叫特色，招牌招牌，肯定得招眼些才行，你听我的，就这么写！”

    朱炜彤岂不知他是在自圆其说，反正这医馆一时也开不起来，干脆先这么挂着得了。

    “师姐。”

    “嗯？”

    朱炜彤已经被周七斗叫习惯了。

    “你在配药上确实没什么问题了，但医师讲究‘望闻问切’，这些学的怎么样？”

    朱炜彤停下手中的麻布，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骄傲道：“师父说了，我现在的水平，在洛文城的医官中能排进前二十，你放心吧……”

    周七斗哀怨道：“唉，师父偏心啊，把你教的那么好，到我这儿就留一手，不公平啊……”

    朱炜彤连忙道：“哪有，分明是你不用心，师弟……”

    话一出口，朱炜彤才觉得有些不妥，她毕竟是第一次这么叫周七斗。不过想到对方已经叫了她那么多声师姐，也就释然了，“师父不是心怀私心的人，起码在教导我们这方面……”

    周七斗见她又陷入了那段不堪的回忆，心一狠，打算把她心中刻意回避的那层窗户纸捅破。

    “师姐，你觉得师父这个人怎么样？”

    “啊？！”朱炜彤手中的抹布掉到地上，她慌忙捡起，嘴里敷衍道：“怎么忽然问这个……我、我去楼上看看，刚刚好像忘记擦窗户了……”

    “师姐！”

    周七斗叫住朱炜彤，走到她身边，双手把她的身子板正，郑重道：“师父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其实在过去那几年，他是被窃心虫控制了，如今他已经摆脱了窃心虫，连着我身上的也解除了。”

    朱炜彤从一开始不敢直面周七斗，到后来慢慢抬头，眼神从迷茫、逃避到深深的恨意。

    “愧疚？我所遭受的伤害，又岂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能弥补的！”

    她颓然坐到楼梯上，斜靠在扶手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是个很可悲的人，明明知道他教我的这些，弥补不了他所犯罪孽的万一，但偶尔心里竟然会对他生出一丝感激……我每天都活在矛盾当中，心里想着，若是不见他，那些痛苦的记忆会不会慢慢淡化掉。但我真的不想再做一个毫无用处的人，我想学医，我想成为有价值的人。”

    “以前的我，是被烟萝香麻痹，而现在的我，却是自己在麻痹自己。每次心怀感激地叫他‘师父’的时候，脑子里立即就会、就会……”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但我或许依然会感激他，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像朱少卿说的那样，彻头彻尾就是个贱……”

    “师姐！”

    周七斗打断了朱炜彤的话，坚定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我为人处世的宗旨，我向来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所谓‘以德报怨’的人。恩怨有大小，不身处其中，旁人是绝对无法理解那种痛苦的。”

    “所以你不用矛盾，你确实应该恨百谷，你甚至应该杀了他。至于感激，你感激的不是百谷，而是咱们师父，从本质上说，百谷和咱们的师父，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朱炜彤似懂非懂，沉默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道：“我累了，上楼睡会儿，你也早点休息吧，活明天再干。”

    周七斗捡起抹布，一边在心里骂着百谷，一边擦拭着。

    “玲珑医馆，男子勿入？”

    “不好意思，本医馆尚未开张，您若是要看病，还是到别家问问吧。”

    “招牌都挂起来了，怎么能说尚未开张呢，说什么男子勿入，原来周公子是女儿身！”

    听到这个声音，周七斗就知道是谁了。

    圣朝五州都有各自的语言，非常好区分，赵霓裳即便说的是中州语言，但语调中带着西州独有的婉转之音。

    “赵苑主，掌柜的已经休息了，本店确实尚未开业，您还是到别家看看吧，别耽误了病情。”

    赵霓裳盈盈一笑，自顾走到一张椅子前，正要坐下时，却被周七斗叫住了。

    “这药铺关门许久，椅子上有些灰尘。”

    周七斗手里的麻布是湿的，他直接用自己的袖子，给赵霓裳把椅子擦干净了。

    这本是出于礼貌的举动，但在赵霓裳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她心中暗道：“好一个以退为进。”

    她专程选在这个时候过来，当然是来试探周七斗口风的，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周七斗就把姿态摆得这么低，她反而不好提出请求了。

    “周公子乃是读书人，袖中有墨香，不好玷污。”她取出一块贴身的丝巾，将周七斗衣袖上的灰尘拂去。

    周七斗哪有那么多心思，见赵霓裳这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姑娘认识我？”

    “听你师兄提起过。”赵霓裳随意地打量着医馆，将左手衣袖卷起，搭在桌上。

    “请周公子为我诊治。”

    周七斗装出恍然的样子，往楼梯口看来看，做到赵霓裳旁边，伸手把脉。

    这一把，还真的把出了问题。

    赵霓裳只见他把完脉之后一言不发，闭眼沉思了许久，不免有些好奇。

    “这小子难道是在故弄玄虚？”

    “师父，这种脉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密室中，周七斗的神识已经转移到了百谷身上，他把赵霓裳奇特的脉象详细跟陌白丁说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个人应该是……石族。”

    赵霓裳挖空了心思在猜测周七斗的意图，耐心渐渐消磨着。

    “周……”

    “赵苑主不用说了，我可以代表师门，跟天马苑合作。”周七斗睁开眼睛，直接省略了所有的中间流程，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