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露出鱼肚白，烟萝望了望半蹲在墓碑之前，喃喃自语的狼妖玉锦。这碑做的极简单，由木板拼接而成，玉锦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碑身之上写了“黑头”二字。

    这里是远离朱雀大街的荒凉城郊，虽是荒僻所在，周边依然山水如画，与长安城内朱雀大街相比，少了几许繁华，多了静谧与安逸。

    墓地所在的位置正处在垂柳环绕的江边，玉锦说黑头最爱热闹，虽是已亡故，可他的魂魄总要有所皈依之处。

    烟萝觉得玉锦看自己的眼神很是怪异，常常是探究而满怀杀意的，不知为何，有如此感受。

    毕竟黑头是因自己而死，且自己在无意识的状态吞掉了黑头的内丹，看着玉锦捧着黑头的墓碑轻语的样子，烟萝心里不住的泛起一阵阵的酸涩之意。

    她下意识的靠近玉锦，晨起的风还有些微寒，行走间带起裙裾飘展，垂头与墓碑轻语的玉锦，警惕的抬起头。

    墨黑色的瞳仁，霎然间转为绿色，一道碧色的光芒，直愣愣刺了过来，烟萝并没有躲开，光芒划过衣角，呲的一声，衣衫应声撕裂一个小口，烟萝接着向前，脸上带着近乎神圣的悲悯之情。

    “站住！黑头他，现在不想见你！”

    “对不起，玉锦，黑头因我而死！你让我......”

    “够了，此事与你无关！你们神仙如此薄情，居然为了自己疗伤，反而罔顾了黑头的性命，你”玉锦一手点指烟萝“你们都是害死黑头的帮凶！”

    “玉锦，你冷静一下。黑头的事，我们大家都很难过！”

    “难过，你根本不难过，我要你帮助黑头还阳，你都不肯，你算什么神仙！”

    “玉锦!”

    “够了，我不会原谅你们的。你们走。走啊！”玉锦咆哮着，突然半腾身子，冲着烟萝奔了过来。半空中已由人身很快转化为一头灰色的巨狼，恶狠狠的冲着烟萝奔过来。

    月老带着烟萝突然消失，玉锦气的冲着春日的一抹阳光嚎叫，月老和和烟萝已然全无踪影。

    “上仙。我们真的不管玉锦吗？”

    “先让他冷静一下吧！”

    “可黑头的确为了救我才死的！”

    墨瞳点了点头“若论因果，的确跟你有关。不过你也不必过于自责，黑头自有他的皈依！“

    “上仙，黑头的魂魄是被鬼王抓走了，若我们把黑头的魂魄带回来。黑头是不是就能投胎了！”烟萝认真的表情逗得墨瞳直笑。

    “好啊！”墨瞳漆黑的眸子也在笑，只是这笑容再也不是惯常的戏谑笑意，而是暖暖的。让烟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赶紧别过头去“上仙真的觉得烟萝的主意可行吗？”

    墨瞳确认时的点了点头“黑头是枉死的，若是能把他的魂魄交回地府。让他可已顺利转世投胎，也是一件善缘。”

    “真的不能求阎王放过黑头吗？”

    “生死有命，都是天定的！”

    “是天帝的意思吗？”

    “你觉得呢？”墨瞳笑笑，天色已亮了起来，早春的长安，还带着微微的凉意，可这山头上已有不知名的花草悄悄的绽放。

    墨瞳就地躺在一片草地之上，青草柔软的触感，有清淡的馨香传来，让墨瞳不觉得起了困意。

    不觉间眼眸慢慢合了起来，合闭了一半又很是担心的看向眼前的小小女子，见烟萝还在满是担心的说着黑头魂魄的事情，便嗯嗯啊啊的，不消一刻钟，已沉沉的睡了过去。

    烟萝一个人说了好久，月老都没有反应，她回头看过去，不知何时，月老已头枕着双手，安稳的睡着了。

    自第一次在月老殿见到他，烟萝从未如此放肆的盯着他，看了那样久。

    平日里的月老上仙，和今天真的不同，那大红色仙衣的映衬下，月老那张常年玩世不恭，带着戏谑笑意的脸孔，总是带着某种隔阂的界限，烟萝不敢靠近。

    可现在，他就那么近，连呼吸都近在咫尺，烟萝不觉得心底升起某种暖意，月老的侧脸线条很是刚硬，这是平日里总是笑着对人的他，不曾展现的，烟萝下意识的朝他的脸，伸出了手，墨瞳在睡梦中皱了下眉头，烟萝赶紧收回手，心内咚咚乱跳。

    想着凤仪殿，月老莫名替自己受了鞭刑，她也不敢多想，只觉得是自己身为月老殿内的侍婢，月老对她的维护，只是如此而已。

    那个天庭给了自己很多与痛苦有关的记忆，每每思及此，心里总是有不安的情绪涌动，经脉之上也有莫名的气流涌动。

    怎么就被跌下仙台，掉入瑶池会的正中，霓裳羽衣舞的效果虽是意料之中，倒是天帝的反应如此的反常，这些莫名的牵连，与王母的伏羲琴誓约、嫦娥仙子突然赠琴，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她还来不及多想，已然身在泥淖深处，不能自拔。

    一个细微的声响在耳边盘旋，似有飞虫靠近，烟萝定睛看过去，月老墨瞳一身华贵的黑衣之上，那双美的如此妖孽的脸孔上，正有一只彩蝶，飞落其上。

    那只彩蝶围着月老的头顶飞了一小会儿。便在月老头顶玉簪上停了下来。

    烟萝玩心大起，将手伸向那只蝶儿，彩蝶似乎通灵一般，径直顺着烟萝的手指飞了上来。

    烟萝看着彩蝶不断翩然起舞的样子，心内一阵喜悦“好美哦！”

    “姐姐，你是在说我美吗！”

    “你会说话？”

    “那当然了，让你看看我更美的样子！”说着彩蝶飞离烟萝的手指，落在草丛之间，烟萝俯下身去，只见那彩蝶。周身光芒四散，一道华光过后，一个娇俏的黄衣女子出现在烟萝的面前。

    再看那女子，玲珑的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像是要滴出水来，身量不高，却很是匀称。身上的衣衫以嫩黄色为主。衣衫之间，正绣着七色彩蝶。

    一上来就拉着烟萝的手道“烟萝姐姐，等的我好苦啊！”

    “你。怎么会认识我！”

    “嗯，花姐姐早就跟我说过，让我日日来这里等你呢！”

    “你快跟我去巫山吧！”说着小女子便要拉着烟萝离开。

    烟萝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甜的月老墨瞳，摇了摇头道“你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我不能跟你走啊，你看。姐姐这边还有事情呢，有朋友睡着了！”

    “哎呀，我忘了，姐姐。你的朋友是被我的花粉迷住了！”

    “怎么可能，月老上仙是天界上仙，普通的花粉根本不能近身的！”烟萝不信的看了一眼月老。这一看之下，却是惊到了

    本是面色红润的墨瞳。此时脸色煞白，像是失血过度的样子，烟萝将手扶在月老的头上，额顶却是烫的利害。

    “上仙！”烟萝摇了摇墨瞳，墨瞳却在烟萝摇动之下，整个身子滑了下去。

    “姐姐，哇，这位哥哥长得好妖孽啊！”

    “妖孽？”

    “呃，咳咳，我是说比我的风哥哥长得还要漂亮呢！”彩蝶如是解释道，烟萝焦急的道“他烧的很厉害！”

    “哦，脸红的很厉害呢！不过你不用担心啊，他啊估计是花粉过敏，所以才会这样的！你跟我回去花姐姐一定会治好他的！”

    烟萝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这娇俏的小女子，很明显，这是一只蝶妖，那么她说的花姐姐，怕是花妖了吧，自己在月城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花妖朋友，这只蝶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姐姐，你不信啊！你看”说着彩蝶抬手间。一道彩色的光华闪过，已将一只在半空中飞翔的鸟儿击中，鸟儿扑楞了两下，痛苦的嘶鸣着摔了下来。

    “彩蝶，你做什么伤害她！”烟萝见状，抬手将水袖洒了出去，碧色的丝帛将受伤的鸟儿，带到烟萝的面前，彩蝶笑笑道“姐姐你别急啊，我不是要伤害她啊！”

    说着抬手间，华光过处，带着淡淡的馨香，鸟儿神奇般的恢复原状，扑楞着翅膀，已远远的飞了出去。

    “彩蝶，你怎可如此伤害她？难道你不知她也会疼的啊！“

    “哎呀，好姐姐，你就不要气了，蝶儿错了还不行吗，蝶儿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就是有办法能救得了他！”彩蝶说着一指还在昏迷中的月老墨瞳。

    烟萝再次看了看沉睡中墨瞳的脸孔，虽是脸色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可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意，却让烟萝心底丝丝缕缕的疼。

    烟萝沉思了片刻道“你便带我去见她吧？”

    “姐姐，你同意了吗，太好了！”说着彩蝶围着烟萝转了一大圈，手舞足蹈的，身姿轻盈如一只真正的蝴蝶。

    飞扬的发辫，扫到烟萝的脸上，烟萝心中阴霾被她这样一闹，倒是去了一大半儿

    “别只顾着高兴，咱们即刻出发吧！墨瞳，他烧的太厉害了，我担心！”

    “担心什么啊，有花姐姐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啊，咦，我发现了，姐姐，你脸红了，莫不是，你也中了花粉的毒吧！”

    彩蝶说着将手抚着烟萝的额头“我没事，救他要紧！”

    彩蝶再次将视线转向墨瞳，不觉得咽了咽口水道“可惜了，若不是姐姐你的朋友，这美男便要归我彩蝶了，这样漂亮的男子，人界和妖界都是少见呢！”

    烟萝急于给月老解毒，可彩蝶却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不得不打断她的话道“你若想与上仙做朋友，要等他醒了再说，赶紧带我去见你的花姐姐！”

    原本雀跃的彩蝶听了烟萝的话，却是安静下来“呃，姐姐，现在还不行哦！”

    “怎么就不行，刚刚不是急着要带我去的！”

    “呃，不好意思啊姐姐，我见到你太激动了，结果把花姐姐的吩咐给忘了！”

    烟萝胸中不觉得升起一股怒意，她硬生生的将这怒气压了下去，尽量平和道“到底什么事！”

    彩蝶如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手中不停的搓着衣角“姐姐，花姐姐说，让你去醉花楼等她，明日必会准时到醉花楼替你的朋友解毒！”

    “醉花楼，是吗？”烟萝面无表情的确认道。

    “嗯！”彩蝶郑重的点了点头。

    烟萝抬起月老的身体，头也不回得的朝来路去了。

    彩蝶的声音在背后回旋“姐姐，你等等我啊！”烟萝头也不回的道“明日醉花楼见！”

    她现在得带墨瞳去找郎中，只是不知这人间的郎中，是否会给神仙看病。

    朱雀大街

    烟萝带着墨瞳，焦急的徘徊于各大药房，所有给墨瞳把脉的郎中都摇着头，将他们请了出去。

    这已是第五家，这些郎中似乎商量好一般，一把墨瞳的脉门，异口同声的对烟萝说，墨瞳根本没有心跳和脉搏，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烟萝颓然的坐在药房的外间，墨瞳的脸色已是青的发紫，半个身体已有僵硬的迹象。可她并不相信郎中的话，她明明可以感受到墨瞳细微的呼吸，他明明没有死。

    烟萝将头枕在墨瞳的肩头，墨瞳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烟萝惊喜的把墨瞳再次抬进，刚刚被请出来的医馆

    冲着一脸漠然的大夫道“您看看，他刚刚眨眼睛了”

    那医生只是隔了老远看了一眼墨瞳的脸色，已是一挥手道“送客！“

    “先生，医者父母心，您还没看过，怎么就不给看了？”

    “我已说过，此人无法救治，你还是赶快回去，给他准备一副棺木吧！”

    “你说什么？”那大夫还未说完，已被人带离地面老高，原本围在旁边就医的，吓得四散而逃

    边逃边喊道“妖怪啊！”

    那医生看着揪住自己的那小小女子，可眼前这位哪里是什么小小女子，明明是青丝碧眼的一孔武男子“怎么就不能救了，你再说一遍试试，看我不拆了你的招牌！”

    那医生一惊之间，居然晕了过去，男子似乎有所觉悟，将大夫放在一旁，看了眼自己粗壮的手臂，抱着墨瞳，匆匆离去，他脚下带倒的摊铺不计其数。

    一时间长安街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未完待续)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