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阳生。

    起风了，寒潮袭来，天气骤寒。

    南方的雪，普遍来得较迟，多垂青于一、二月份。

    今年冬至，金陵依旧无雪。

    ……

    黄昏，路尘一个人踯躅在校道上。

    过节了，他想回寝室看看，要是有人，就凑一块儿吃顿饭。

    说不出什么滋味。

    孤儿的他，最憷逢年过节。

    华国风俗，逢年过节宜团聚，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温馨而热闹。

    对路尘来说，团聚是不存在的，因为没有家。

    十六岁之前，每逢年节，鱼妈妈都会带他和另外两个小伙伴回家吃团圆饭。

    十六岁之后，鱼妈妈有意疏远他们，便断了这个习惯。

    孤儿院有惯例，满十六岁开始，鼓励孤儿自行谋生，最迟不能超过十八岁。

    因为十八岁已经成年，具备谋生能力。

    对于离院的，孤儿院一般会给他们联系好工作，不管是搬砖还是进厂，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

    鱼妈妈从十六岁开始疏离他们，用心十分良苦，目的，就是让他们提前适应独立的环境。

    ……

    上了楼梯，拐个弯，206寝室就在角落处。

    门虚掩着。

    路尘一把推开。

    乃大怪叫道：“谁？男生无恙，女生避让，正换衣服呢。”

    路尘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光着胳膊，冷得瑟瑟发抖，正手忙脚乱地往脚上套秋裤。

    “小土啊？换衣服，我正想去找你呢。”乃大道。

    “不冷吗？”路尘轻笑道，“你就不能先穿件秋衣再穿秋裤？冷得浑身打颤，还这么秀。”

    乃大穿好秋裤，将秋衣罩在头上，两只手使劲往下扯：“光胳膊总比光屁股强，这是前辈的经验之谈……”

    又来了！

    这故事，路尘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不外是他们村的老光棍，沾惹上邻村的寡妇，被寡妇家小叔子撞破后，光着屁股满村跑的故事。

    “耗子呢？”路尘坐在架子床上问道。

    乃大开始穿毛衣：“一个下午没见着他，打电话也没接，不知跑哪儿鬼混去了。”

    “过节，上亲戚家吃饭去了？”路尘道。

    “没听他说过金陵有亲戚啊。”乃大答道。

    “你不用上你叔家过节？”路尘漫不经心道。

    “不去！”乃大有些愤懑，“小气巴拉的，就为了上次那盒茶叶，直接拿板子抽我。”

    “啊？那茶叶很贵？”路尘诧异道。

    “鬼知道他，说是什么母树拍卖品，花了好十几万，我信他才怪。”乃大吐槽道。

    “噗！”路尘看怪物般望着乃大，“你在你叔家哪里拿的茶叶啊？”

    “茶架最上层啊，我看包装那么精细，就顺手拿给你了。”乃大道，“给自己哥们儿拿茶叶，哪能挑差的？”

    “……”路尘彻底无语了。

    武夷山大红袍，就六株母树，产量很低，一般只作贡品或拍卖，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乃大叔叔家他也去过，就他家别墅的陈设，身家起码好几亿。

    能够被他摆在茶架最上方的茶叶，搞不好真是正宗的母树茶。

    怪不得那茶叶的口感这么好了，原来是来自母树的正宗货。

    “你叔没打断你的狗腿，就算好的了。”路尘打趣道。

    这茶喝得还真糟心。

    值多少钱，他倒不是很在意。

    最主要的是，君子不夺人所爱。

    这茶，明显是人家的收藏品，却被自己牛嚼牡丹般地胡喝一气，良心隐隐有点儿痛。

    不过喝都喝了，还能怎样？只能找机会寻寻，给人家送回去。

    “屁！”乃大不满道，“就为了一盒茶叶打断我的腿？我老爹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乃大父亲兄弟姐妹多，这个叔是老幺，是乃大老爹一手拉扯大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乃大跟他叔特别亲。

    “知道了，知道了，你有尚方宝剑在手嘛。”路尘没好气道。

    ……

    连拉带拽地，乃大被路尘拉进一家叫“金陵十三菜”的苏菜馆。

    这个犟驴子，死活要去醉香楼吃湘菜。

    路尘自然不愿意。

    大过节的，怎么也得讲讲民俗，吃点金陵应景菜。

    金陵十三菜，是一家极有特色的私房菜馆，装潢和摆设，均带着浓浓的江南风。

    包厢里，路尘亲自点菜。

    人参鸡汤，老金陵人的传统说法：“冬至喝鸡汤，可以补上一年。”

    小葱烧豆腐，老金陵人冬至必吃的菜色，寓意多福。

    清蒸鲢鱼，老金陵人“接冬”祭祖的祭品，寓意祖先家门烟火连绵不断。

    冬饺，“冬至饺子带喝汤，不怕身上起冻疮。”

    ……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乃大直翻白眼：“小土，虽然你身上有几个臭钱，但也不能这样糟蹋粮食啊。”

    “我只是带你尝尝正宗的苏菜，吃不完你打包回去。”路尘笑道。

    “别介，每次吃不完都让我打包回去，我点多了我认。但这次是你点的，自己消化去。”乃大抗议道。

    “要不你再给个电话耗子，有他在，绝对可以光盘。”路尘道。

    “进门的时候就打了，一直没接。特么的，这家伙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今天是冬至，又不是情人节，连个电话都不接！”乃大不满道。

    “那算了，咱们开动吧，耗子兴许将电话落哪儿了。”

    路尘帮乃大盛了一大碗鸡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喝点热汤吧，暖暖身子！”

    乃大尝了一口，赞道：“诶，这汤味道不错啊！”

    “不是只有湘菜才可口的，咱们苏菜更清淡些。”路尘道。

    “来来来，喝酒。”乃大坚持买了瓶茅台。

    “干了！”路尘举杯跟他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喝茅台，自然不能用三两玻璃杯了。

    “菜好酒好人更好，哈哈哈……”乃大豪气万千道。

    “吃点豆腐，能添福的。”路尘推介道。

    “不吃不吃，又没妹纸，吃屁的豆腐。”乃大伸手吃鱼。

    这家伙是肉食动物，不喜欢吃素菜，特别是豆腐，日常自带排斥效果。

    “吃吧，今天冬至，给点面子。”路尘硬舀了一汤匙到他碗里。

    “行行行，今天破个例。”乃大捏着鼻子吃了口，一脸的膈应。

    那下咽的样子，比吃翔还要难受。

    叮铃铃！

    叮铃铃！

    这时候，路尘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一看，诧异道：“耗子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