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人间灾厄

    血一样的光芒笼罩整个世界，鬼一般可怕的狂啸散入每处罅隙。转瞬之间，天空中那红色的法阵似乎当真流出了鲜血，一条条刺眼的血线在虚空中蔓延，弯曲，一根根刺入了那光束之中，霎时间，整片星辰骤然黯淡。

    玉儿身形当空坠落，只如伤翅的雁，断弦的筝。她已经尽力了，然而望向天边血潮汹涌，她心中更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责。冉倾珞飞身而起，凌空将她接住。玉儿环手抱住了她，极度疲惫地靠在冉倾珞肩膀上。下落之时，她正对着重伤的委羽。突然，她发现委羽竟然在注视着她，而那眼神中，分明有道不出的怜惜和哀婉。

    玉儿身子一震，眼眶蓦然湿润了。

    四周冉冉升起四象之力已然再度分离，其中力量却已被攫取殆尽。这力量本是组织战争的希望，可不料却成了燃战火的引线。

    与此同时，四象之力陨落之处的遗迹都已经无力支撑，尽皆塌毁。而在琅琊山中留存的星辰界西域此刻也终于到了崩毁的时刻。星宿之力的力量已失，空间中平衡之力全被打破，无数的山石向下塌落，星辰界飞快的龟裂离析，逐渐坠入万丈深渊。

    毕月乌立在白虎天阁的边缘，望着整个崩塌的世界，心中无比沉痛。她望向通往人界的那个方向，淡淡一笑，闭上眼，身形向前微微一倾，便从天阁之上凌空而坠。

    星辰之力终于完全崩毁，而魔族也终于顺利地打开了通向人界的大门。原来魔族并不是要将其毁去，而是要利用这股力量，揉为己用。

    法阵中央的符文发出乌红的暗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通道。一旁六团魔气也不住地变化形态，飞速凝结。如今十大魔尊已现其四，这六道魔煞之力必然那便是即将再度苏醒的六大魔尊，乃是饕餮，朱厌，巴蛇，刑天，诸怀、相柳。更加之魔界通道已经洞开，魔潮立马便至，此事已成定局，天下灾厄已经开始。史云扬清楚十大魔尊的实力，若是合力一击，自己绝不是对手，再留在此处，只会凭白送命。此时此刻，六团魔煞之力还未完全成型，剩余四魔决然将他们阻拦不住，如今也只有先行逃离，再作他法。

    史云扬闪身撤出战圈，双臂画圆，化出一道游龙闪动的能量层，如同一个罩子将其余三人笼在其中。“我们走，再晚怕是就走不了了。”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冉倾珞不甘地道。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想不到，我们苦苦坚持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成了魔族入侵的帮凶。”史云扬狠声道，愤懑之音如若宝剑折刃，兀自痛惜却又难言。

    冉倾珞无奈地沉下头去，紧紧抱住了玉儿。

    罗啸成望着魔尊穷奇手中的绿魂珠，双拳紧攥，咬牙切切，只恨自己力微势薄，如若不然，他早已冲上前去将那灵珠夺了过来。

    “罗兄，不要再等了，我们走。”

    罗啸成狠狠在自己胸前重击了两拳，口角流出了鲜血，“婉贞，为夫无能，对不起你。”他沉沉唤了两声，一转身，史云扬手中光罩忽然发出强光，魔尊梼杌见状，立时猛扑上去，不料却扑了个空，几人身形蓦然消失在原处。

    梼杌奔到陆地边缘，四下张望，却并未见四人踪迹，不由恨得骤烈捶地。穷奇淡淡一笑，道：“由他们去吧，三皇之力还得留着，至于应龙，下一次杀了他就是。放心，马上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光影穿梭，恍若时光倒流。

    然而时光若真能倒流，一切还能重来吗？

    每一个人心中都无比沉重，雪原千里冰封，云层浩浩翻卷，茫然而无边际。一路上，史云扬只风驰电掣般带着众人奔逃，而其余几人也未发一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能呢，除了陈叹和惋惜。翱翔于云中，看群山绵亘，绿水如带，河山大好，然而不久之后，这俊美山川即将沦为炼狱，秀丽河流也将洒满血浆，一个可怕的世界已经展露出了冰山一角。噩梦再也不是噩梦，这噩梦已成了真。

    三人落到了天山脚下，回望北方，只见一片阴云飞快地沉降，如同一只猛兽，一一正在将天地蚕食。史云扬沉声道：“我们终究对不起这个天下。”

    罗啸成道：“都是我的错。你们没有对不起天下，你们都尽力了。千秋之后，罗啸成一人身受万人唾骂，我也认了。如今已不愿苟活，只愿一死，以平天下人之怨怼。”他手中的灵力结为薄刃，迅速逼近了自己喉头。

    “不行！”冉倾珞离他不远，一纵身便冲了过去，一把缚住了他的手。史云扬扬声道：“你一死不但无法平息天下人的怨怼，只会让世人讥嘲你软弱无能。如今战争已经开始了，第一战还未打响，你便要临阵脱逃，如此行径，可又算得上一个人！”

    “灵珠已落入魔族之手，有生之年重获无望，婉贞的性命也再难赎回。既如此，罗啸成生无所眷，死有余辜。”

    史云扬闻言，忽然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重重将其摔到地上。罗啸成闷哼一声，一时竟无力爬起。冉倾珞急忙去扶，史云扬身形一动，却被她伸手拦下，道：“不要打了，云扬，你下手太重了。”史云扬厉声斥道道：“你今日一死，便以为可以超脱于世了么。不过是你自欺欺人吧了。死有何难，事到如今，死便是一件最为愉快的事。活着才更痛苦，更困难。如今战争打响，总要有人冲在前线，保护自己应该保护的人。不战到最后一刻，便没有资格轻易言死，你想苟且偷安么。难道夏夫人钟爱的便是如你这般昏聩无知之人？你不是曾经多么自豪地回述往事，讲到你们浪迹四海，行侠仗义。然而事到如今，你却要一死了之，罔置生灵安危于不顾，如此不负责任的行径，着实让世人齿冷，更让夏夫人寒心。”

    “不要了。”冉倾珞喊道，在他严厉的呵斥声中，罗啸成双眼落泪，面露憎意。冉倾珞拭去他口角的血迹，慢慢替他渡送灵力。

    罗啸成转眼过来，问道：“你不恨我吗？”

    冉倾珞仍低着头，道：“当年茫茫大漠之中，我一个人十分害怕。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那时你出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我亲生兄长。我怎么会恨你。我明白你的感受，我真的能明白。若换了是我，或许我也会抛弃一切，做出和你同样的决定。”

    罗啸成凄迷的眼中忽然绽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玉儿望着天际，忽然道：“史大哥，你看那里。”史云扬回头望去，不由得颜色骤变。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

    浓郁的黑云慢慢地在神州之上蔓延侵蚀，如今正是初春之际，浅草出泥，绿柳抽芽，然而那黑云所过之地，草木尽皆枯萎，直变成一片死地。

    长安北望，方才一轮夕照竟冉冉升起，而如今，整片天际的红光又飞快地黯淡下去。云层压得很低，风起云涌，苍狗无形，天幕似乎变成了一条大河，云层像是煮沸的浓血，湍急地长流。在这云层之中，雷光肆意的撕裂天际，整个世界蓦然雪亮如昼，下一瞬又昏暗如夜。

    “这天色怎么变就变啊。”

    “这哪是变天呐，你看这样子。”

    “莫不是那些怪物又要来了吧。”

    经历过那场长安之战活下来的城民，提起那次战争，简直谈虎色变。然而这番情景，分明与当时战争爆发之前颇为相似。现在这阵势更比当年厉害不知多少。

    “完了完了，定然是那些怪物又要来了。快快回家收拾东西，咱们逃吧。”

    一时间，长安城中人人自危，各家关门闭户，各自收拾细软。繁华街道一时之间几近空城，货物遍洒于地，却也无人捡拾。而四面城门却无比拥挤，大片人民潮涌而出，官军根本拦之不住。

    太极宫外，一名宦官蹑足走近，呈上了一封急奏。李世民伸手接过，打开阅览，忽而喟然长叹，道：“让他们去吧，长安若再爆发魔潮，朕也无力护他们周全。”

    “陛下勿要忧心，即便再为强大的妖魔，终究邪不胜正。不管他们多么强大，总归不会长久。神州大地无比广阔，奇人异士多如牛毛，天都有难，群杰必将奋起守卫，护陛下周全。届时胜利可望。上一次的长安之乱便是最好的证明。”内臣宰阁长孙无忌上前进言。

    李世民忧心道：“或许是朕施政不当，致使天怒，降以灾罚。着礼部前去准备，朕要前往太白山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