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菲菲也是坏人，我不跟你好了。”

    路遥把脸贴在谭老的腿上，气鼓鼓地不再看谭菲。

    什么叫抱大腿，这就是了。

    整个度假村年纪最小的客人，抱着最尊贵的那位老人家的大腿，凭借着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就这样轻轻巧巧地随意说话。

    再难听的话，也只会被冠上一句“童言无忌”。

    “好了，好了，遥遥，你不跟我好，我要生气了，你来摸摸六姨的宝宝好不好？你不想要弟弟妹妹了？”谭菲哄小孩很有一套，三言两语又劝得路遥回心转意。

    路遥转过身来，小心地摸了摸谭菲的肚子，好奇宝宝附体，问道：“菲菲，为什么你的肚子没有变大呢？我要什么时候才有弟弟妹妹呀？”

    谭菲坐在轮椅上，跟小孩说话非常方便，她回头看了一眼陆翊，笑眯眯道：“小路遥等不及了，你六姨父都不着急呢，你急什么呀？”

    “六姨父为什么不着急呢？”小路遥听不懂了，不懂就问，一脸天真地仰头看向站在谭菲身后的陆翊。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谭菲。

    陆翊是那样闷的性格，跟路遥也没有多少交集，更谈不上像江彦丞那样讨人喜欢，甚至，他连路遥爱吃什么、爱听什么都不知道，他始终游离在谭家人之外。

    所以，路遥问的问题，陆翊也不接话，他的视线朝门口看去，他唯一在意的人已经不在现场，跟着她的老公、外婆和表哥出去了。

    可是，林清婉还在。

    也是林清婉让她的女儿和女婿远离了这略显嘈杂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一切都成了陆翊眼中的浮云——

    谭菲自若地跟小路遥玩了起来，一派少女般的天真和耐心。

    没了路遥“童言无忌”的阻挡，谭老在跟江哲宇以及司徒展悦说话，江哲宇的脸上满是乖顺。

    谭夫人在跟林清婉交代着什么，似乎是问及其余客人来了没有。

    只有他陆翊，格格不入。

    也只有他，跟谁都无话可说。

    长辈、晚辈、客人、病人，这大千世界，他关心的很多也很少，他只能惦记着他的方寸天地——他的弟弟和他的……妹妹。

    然而，他们却都不在他的身边。

    许久之后，陆翊看了看腕表，时间不早了，他等的那个人迟迟没来。

    谭菲却注意到了他的一举一动，温柔地笑问道：“陆医生今天不是不用去医院吗？怎么好像还很赶时间的样子？我们说好了，不管你明天怎么样，今天你老老实实地给爷爷过完大寿，我们的事情都好说。”

    谭菲夫妇的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一个靠在谭菲轮椅上吃糖的路遥，四岁的小朋友哪里看得懂那么多？谭菲似乎也不怕她听见了什么。

    陆翊抿唇，没有回答谭菲的问题，完全不解释。

    路遥的五官都纠结在一起了，仰头看着陆翊的脸，忽然小短腿奔过去，对陆翊道：“陆叔叔，你抱抱我吧。”

    “……”陆翊一愣，他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只是低头看着路遥。

    “陆叔叔——”路遥眨着乌溜溜的黑眼睛，期待地张开了短短的胳膊。

    陆翊不懂她什么意思，但孩子的请求总是让人难以拒绝，他顺从路遥的心意将她抱离了地面，终于问道：“怎么了？”

    “嘻嘻，”路遥被抱起来，终于能平等地跟陆翊说话，她捂着嘴笑起来，似乎想表达她的极度高兴：“江叔叔经常蹲下来跟我讲话，总是抱着我，我就感觉江叔叔特别好，特别喜欢小朋友，一点都不怕江叔叔……”

    被夸赞的始终是那个男人，连孩子也这样说，陆翊的眉眼微微一垂：“江叔叔比我好，对不起，小路遥。”

    没有对一个孩子表达善意，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陆翊此刻满心悲凉，只剩下自我否定。

    “不是的，不是的呀！”路遥一急，连海城话都飚出来了，“我妈说过，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每个人都不一样，陆叔叔不喜欢说话，但是陆叔叔不是坏人。江叔叔很好，陆叔叔也很好，我喜欢江叔叔，也喜欢陆叔叔……”

    四岁的孩子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说到最后有点像绕口令了，某些成语还需要一字一句咬出来，显得很吃力。

    “还有哦……”路遥忽然贴在陆翊的耳边，用手捂着嘴，非常小声地说：“陆叔叔，我想告诉你，你比江叔叔长得好看，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呵……”千年不化的陆翊，被路遥一句贴耳的恭维逗笑了，“谢谢你，小路遥。”

    路遥故意做出非常吃惊的样子，两秒钟后又哈哈笑了，灿然道：“陆叔叔你笑起来又好看了一百倍！以后要多笑笑哦！不然你的宝宝出生了以后，会不开心的。”

    陆翊的笑容起了又落，像是昙花一现，他点了点头，没再接孩子的话。

    余光一瞥，却见谭菲在盯着他，目光深远。

    陆翊看过去，顿时所有的笑意全部消失不见，对着这个女人，他真的再也笑不出来。

    谭菲却弯起唇，视线从陆翊的脸上扫到了路遥的脸上，叹了口气道：“小路遥，你跟你小姨小时候真是太像了，性格讨人喜欢，有什么话就说什么，古灵精怪的，难怪你陆叔叔喜欢你，笑得那么开心。”

    这句平常的话，在路遥听来开开心心，还追问：“真的吗？我跟小姨小时候很像？我要去告诉小姨和江叔叔！”

    陆翊却变了脸色，谭菲又在意有所指了。

    正在这时，陆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忙将路遥放下，拿出手机一看，就匆匆出去接电话了。

    路遥懵懵地站着，目送陆翊出去。

    谭菲却在她背后叫她：“小路遥，你过来，我们趁你六姨父不在，偷偷看一点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路遥马上雀跃，小短腿奔过去，趴在了谭菲腿上，一脸期待：“菲菲，什么好玩的东西啊？”

    谭菲拿出手机，温柔依旧：“嗯……一段小小的视频。但是你要答应六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