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夸我，朱朱，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就行。”司思是真没什么可对朱朱说的了，语气也尽量客客气气。

    谭璇听出司思话里有话，她心里也很清楚，多半是网上有关于她的不好的言论，朱朱上赶着跟她念叨来了。

    有了那一次对点直播的事儿，谭璇对朱朱的信任已经跌落谷底，哪怕朱朱现在翻出网络上的辱骂言论给她看，谭璇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去一下洗手间。”谭璇笑了笑，也没戳穿朱朱，端着脑袋去洗手间方向：“你们俩自便哈。”

    谭璇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司思跟朱朱两个人，尤其刚才司思还怼过朱朱，司思心里坦荡，可未必朱朱也是。

    朱朱呆了不到一分钟就开口要走：“司思，你好好照顾年年吧，我先去上班儿了啊。”

    司思抬头：“去吧，注意身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朱朱的面色微微一变，唇角的笑意非常不自然，然而她没有发作，笑道：“听说你明天要去年年爷爷的生日派对，祝你玩得开心啊思儿，争取在派对上找一个条件好的男朋友，嫁得像年年一样好。”

    丢下这句，朱朱转身就离开了。

    司思一愣，再回神，朱朱已经关上了病房门，没来由的一口气堵在心里，吐出来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

    “真有意思，以为自己是谁，随便对别人说教？”朱朱一出病房，脸色马上就垮了下来，她对谭年年没有意见，只对司思有，她跟谭年年说话，司思凭什么当代言人？

    郁闷还没过去，朱朱看了看腕表，也没去自己的科室，而是下楼打算去门诊大门口。谭菲说好昨天来给她送生日派对的邀请函，但是昨天谭菲根本没出现，她发出去的消息，直到今天早上才回。

    还好，谭菲会来。

    朱朱想着，正要往电梯走，忽然在看到前面两道人影时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不让他们看见她——陆翊和江彦丞？

    陆翊在跟江彦丞说话？两人光明正大地站着，身边再无第三个人。

    朱朱不由地疑惑起来，谭年年的前任和现在的老公，两个人有什么话好说？

    隔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从这两人的身高、气质还有长相、谈吐来看，陆翊有陆翊的长处，小江总有小江总的优势，一个清俊内敛，一个成熟稳重，谭年年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不亏。

    见他们还在聊着，朱朱的心莫名有点乱。

    忽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早上忘记了静音，她忙拿出来一看，是谭菲的来电。

    再抬头时，却见前方不远处的那两个男人已经停止了谈话，都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暴露了！

    朱朱一惊，心跳加速，哪里还有心思去接谭菲的电话？

    她把手机来电按了，拖着腿生硬地朝两人走去，都是不能得罪的熟人，她不可能被发现了还躲着，那就真的太难看了。

    “嗨，小江总，陆师兄，早上好。”朱朱挤出笑意，僵硬着身体跟两人打招呼。

    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没有笑意，但都礼貌地点了点头，江彦丞的厉害朱朱是见识过的，她不太敢看江彦丞的脸色，只敢对陆翊道：“陆师兄，你们聊着，我科室还有事儿，先走了。抱歉打断你们谈话了。”

    说着，朱朱还想听见反馈，然而，她等了三秒，也不见两个男人说什么，仿佛刚才的点头示意，已经是他们所能给的最大的反应。

    “那个……你们聊。”朱朱扯开唇角，尴尬地给自己台阶下，继而从两人身边离开，上了电梯。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合上，朱朱一口气差点憋死，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小腹，深呼吸道：“冷静一点，朱朱，冷静一点，为了孩子，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事的……越是被人看不起，越要看得起自己。对，要学聪明一点。”

    等电梯门一打开，朱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在看到电梯外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时，心跳再次加速，却不得不笑脸相迎：“啊，菲姐，你已经来了啊？”

    今天的谭菲，虽然还是像平时一样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打扮、佩戴的首饰全都经过精心挑选，但她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疲倦。

    “菲姐不舒服啊？”朱朱忙询问道。

    谭菲的身边也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她将腿上放着的一份邀请函递给了朱朱：“朱医生，这是给你的。抱歉昨天没有来医院。”

    谭菲完全不去理会朱朱的问题，自顾自道。

    “没关系的。谢谢菲姐还记得。”朱朱忙接过邀请函，单看邀请函的封面就厚重而大气，完全不花里胡哨。

    谭菲对朱朱的道谢也没什么表示，接下来开口询问道：“陆翊呢？有看到他吗？”

    “呃……”朱朱一听，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谭菲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跟她提起过陆翊，应该跟所有仁信医院的同事们都没有过，她向来很尊重自己的丈夫，逢人就只有夸赞陆翊的份。

    刚才这口吻居然像是来找陆翊兴师问罪的，难道说他们夫妻之间出现了问题？

    朱朱吞了吞唾液，她很紧张地说：“菲姐，夫妻之间万事都好商量，你和陆师兄……”

    “朱朱。”谭菲忽然叫了她的名字，笑容爬上了她美丽而疲倦的脸，眼神中却连半点笑意也没有，她礼貌依旧：“每个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对吗？”

    朱朱被吓得一哆嗦，谭菲的言外之意清楚明了——少管闲事。

    “对，对，我不应该……我……”朱朱已经语无伦次，忙将话题翻篇，指着电梯道：“我刚从楼上下来，之前看到陆师兄跟小江总在聊天儿。”

    “谁？”谭菲眉头一皱，好像没听清，或者她听清了，不敢确定。

    “江彦丞。”朱朱说。

    “他们在聊天儿？”谭菲侧目。

    “对，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第三个人了。”朱朱尽自己所能提供信息。

    ……

    “关于六姐夫你说的那些情况，我基本上都了解了，我会尽力不让这些事干扰到谭璇。”

    一场前任和现任的谈话，以江彦丞的礼貌回应结束。

    在五分钟之前，江彦丞一定不会相信陆翊会特地来找他，跟他谈起现在的那条微博热门话题，有关于学生时期在酒吧驻唱的陆翊。

    而且，陆翊不是想以此来威胁他，而是希望他能够动用公关的力量，将这条微博热门话题压下去，不让它继续扩散。

    理由很简单，他不希望这个话题影响到谭璇的正常生活。

    江彦丞跟陆翊的身高差不多，略微高了一点点，两个人头一次这样面对面单独谈话，陆翊的坦荡让江彦丞有一瞬的不安，他甚至差一点就想摸烟出来抽两口。

    最终，江彦丞还是忍住了，镇定自若地表达着对陆翊的感激：“谢谢六姐夫救了谭璇，我代替谭璇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要是有事儿，在我能力范围内，六姐夫尽管开口。”

    陆翊唇角一抖，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还是没有逃过江彦丞的眼睛，陆翊道：“你能解决热搜话题的事儿，就算是帮了我的忙了。两不相欠，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江彦丞点了下头，不置可否。

    “也许我没资格说，但希望你对她好一点。我们学生时代的感情很纯粹，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从始至终她自爱且纯洁，我真心祝福你们。”陆翊蓦地说道，他的笑容很真诚，并不介意暴露自己在学生时代的温吞和“无用”，以此来证明与前女友之间的关系干干净净。

    这并不符合一般男人对前任的态度，在面对前任的现任时，多的是恶意炫耀、诋毁和无中生有，以此来表达他们的嫉妒、不甘或者仅仅是卑劣的占有欲。

    陆翊没有。

    江彦丞的唇角一抿，他越发希望此刻嘴里有一根烟，尼古丁的香味能暂缓他的不安，有一些话明明就在那里，他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哪怕面前的男人可怜又可敬，哪怕这个男人救了谭璇，哪怕他所有的用心都真诚且坦荡，他也一个字都不肯说。

    明明只要说出他藏在肚子里的那些话，就能解救眼前的男人于水火之中……

    然而，他不愿意救。

    他江彦丞始终是那个卑劣的杂碎……他不会成全他们，永远不会。

    “多谢六姐夫之前照顾了谭璇那么久，我会永远感激你。”江彦丞笑了笑，他说出口的话像是没有过脑子，空空泛泛。

    “谭璇的出院手续办好了，我带她回家。六姐夫，你多保重。”江彦丞又补充了一句，再不逗留，转身就离开了。

    转过身的那一刻，江彦丞脸上所有笑意全都隐去，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陆翊目送着江彦丞的背影，忽地扯开唇角，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那笑意是苦涩还是释怀。

    他不能再往前迈一步，那就退后、再退后，一直退到他应该站立的位置。

    “叮——”

    身后不远处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陆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正要离去，却发现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正从电梯里出来——谭菲。

    他的噩梦。

    这一年多以来，朝朝暮暮的噩梦。

    该结束了。

    陆翊的脸色无动于衷，谭菲却盯住他，将一份文件扔到了他面前，眼底有剧烈的恨意：“陆翊，你真的在耍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