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儿不禁多看了一眼那支雕刻精致的骨笛，仿若未闻地问道：“她，她说是你的骨头？”

    这片刻，未念澈原本分为两半的脸又融合了起来。

    那双桃花眼目光凝聚后，如云雾聚拢，沉淀为最深邃的蓝。

    她第一次无法从他眼中读到任何神情。

    三人纹丝不动，两双好奇的眼睛都落在未念澈脸上，气氛出奇的和谐。

    良久，未念澈眼神又变清澈通透，嘴角浮起笑，“原来如此，莫不是姬妃娘娘所制？”

    “不知何人所制。”紫铃音毫不避讳道，“乃雷帝所赐。”

    听得前半句，未念澈略带失望，一听“雷帝”，脸上又显出了高深莫测的神情，也没再多问什么，淡淡应了句，“哦，给你用倒是可惜了。”

    这一脸瞧不起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紫铃音见他如此，心里有些恼怒，“你都被我打成这般模样，还大言不惭？莫不是还觉得自己是当年那个叶王？”

    “小丫头，能混上七王位子的都是什么人？你用脑子好好想想，嗯？”未念澈神情友善，却是话中带刺。

    对方听了他这话，那火苗般的怒火瞬间蹿了老高，又陡然熄灭，警觉地往后一见，恰见一道黑影飞落，扑在了她的结界上。

    偷袭不成，那黑影似游鱼般闪到一旁。

    “噫，还挺机灵得。”未念澈夸了她一句，反而让紫铃音更恼火，自己原来被算计了。

    她见偷袭人的刀乌黑光亮，寒气森森，瞳孔不由一缩，“鬼乣刀？”

    正是那日在择界山喊未念澈哥哥的妖修。

    紫铃音自知不是对手，以幻音阵为障，自己逃脱了去。

    那妖修将刀插回刀鞘，转身看未念澈，眼中掩去了所有的风景，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支离破碎的蓝影。

    “哥。”他轻轻叫了一声，生怕声音太大，震碎了那脆弱的光影。

    “嗯。”未念澈眯起眼，嘴边浮起温柔的笑。

    幻灭眼圈一红，哽咽地笑道，“原来你还在……”

    “傻小子，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给你手下看到怎么办？”未念澈玩笑道。

    “我不怕，我不怕给人笑，我只是高兴，高兴看到哥哥……”幻灭用力一抹眼睛，哭笑着，“八百年了……八百年了……哥哥。”

    说到这，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的话在哭声中破碎，“可惜……哥……哥哥不能抱我……我好想……抱抱哥哥。”

    未念澈飘到他面前，抬起手拂过他的脸，将一滴泪珠掠到空中，他的手终究还是穿透了过去，触摸不到他的脸，感受不到他的温度。蓝眸中目光如泛起涟漪的湖水，他无奈一笑，转身指着林灵儿道，“灵儿，他是我的胞弟，幻灭。而她是我的……剑主。”

    原来他就是梦境中那被人抢夺的紫月奇迹诞生的婴孩，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与未念澈相似的五官，却比他要更刚硬，更有男子气概，他眼中神情淡漠，令人生畏，而且未念澈长得一双典型的桃花眼，平添了几分温柔与妖媚。

    “我知道。”幻灭淡淡看了一眼她，他的语气不冷不热，态度疏离。

    未念澈看在眼底，契约传音与林灵儿解释了一句，“其实他不太喜欢……凡人。”

    不用他解释，林灵儿也是明白。

    不同种族之间，从来都是互看不顺眼。

    即便是未念澈，也就看她一人顺眼而已。

    她不会在意，冲幻灭微笑点头，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联络上的？”

    “昨晚。”未念澈说道，“我想灭既然来了，就顺便帮忙解决掉七王这隐患。”

    “可惜让她跑了。”幻灭气道，又问，“哥，你现在要去哪？”

    “我现在只是个剑灵，剑主去哪，我便去哪。”未念澈看了一眼林灵儿。

    “京城。”

    “那我便护你们到那，量她也没胆子靠近。”

    林灵儿休息了一会，也恢复了些气力，便启程赶路。

    这一路上，她走在前，不打扰那两兄弟寒暄。

    兄弟情深，几百年的分别怕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林灵儿也听到了一些事情，譬如每千年的赤月魔兽狂潮，就是他们帝国引起的。

    上个千年，择界山的家主叫做北堂茗薰，直接被他们掳回了魔界，沦为王族的玩物。

    幻灭只见过那女人一次，便是在凯旋而归的王族庆功宴上。这可怜的女人被拖了上来的时候，已是披头散发、衣不蔽体。

    很多妖族都没见过凡人，更没尝过凡人女人的滋味，都觉得新鲜好玩，于是那些贵族们当众就撕了她的衣服，如疯狗一样，一个轮着一个将她压在身下又啃又咬，一番凌虐，事后还津津有味地交流体验。也亏得北堂茗薰是位修士，换是普通女子，早早被凌虐致死。

    他至今还记得那女人的目光，静如死水，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她的下身全是血，却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都这样了，她为什么不自尽？”林灵儿叹息道。

    “当时我也不解，以为是她自甘堕落，现在大概明白了。”幻灭双眸一眯，“因为星元印，没有星元印的择界山就是对我们毫无威胁的摆设。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在死之前又让它回到了择界山。此次回去，王族那边定然有趣了。”

    “呵呵，连个凡人都看不住，还让这么重要的东西被她还回去？要我是冰帝，就该自刎于群臣前了。”未念澈冷笑道。

    幻灭点点头，淡漠的眼神中露出了些异样的光彩。

    林灵儿仿佛读懂了那份隐藏的敬佩之情，其实他不是不喜欢凡人，只是不喜欢弱者罢了。他会搭理自己，大概因为自己占了点未念澈的关系。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她咬咬牙，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不依靠任何人的大能。

    京城路不远，一日功夫便到了。

    城门口人来人往，林灵儿停下脚步。

    “哥，我们还会再见么？”幻灭心中万般不舍。

    “大概不会了吧。”未念澈坦然道。

    幻灭一直看着他，如今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未念澈没他这么直白，堪堪一笑，虚影摸了摸他的头，“回吧，以后也好好的。”

    “哥，那件事，那个手臂……”幻灭目光忽闪，有些难以启齿，“雷帝将你送回来时，就已经没有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换是我，我也会如此。”未念澈说道，“他能还将我送回，并且这些年一直信守承诺，算是个君子了。”

    幻灭被他这么一安慰，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只能说他哥脾气实在太好了，那人明明是敌人。

    “他是个值得我敬重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我输得心服口服。”未念澈笑道。

    林灵儿第一次听说他还有敬重的人。

    等二人分开后，林灵儿不再耽搁时间，直奔案发现场去。

    “谢谢你。”未念澈忽然说道，“耽误了你不少时间。”

    “这点时间，比起几百年后的重逢，又算得了什么？”林灵儿笑道。

    人已走到赌坊门口。

    京城第一赌坊，往日客似云来，此时门庭冷落，还有官兵把手。

    “看这样子，是进不去了，不知道白天凡在哪？”林灵儿绕赌坊周围走了一圈，并无发现，便到了不远处，打算传信给白天凡。

    “正说此时，突然一蒙面男子破门而入，他右臂上一只浮着一只活生生的龙，霎时吓跑了一片人。”

    林灵儿闻声，指尖一顿，停止了灵气输出，回头见一棵树下，一老人正眉飞色舞地讲故事。

    “铁三通与青木真人等五人修士上前斗法，却见那蒙面男子右臂的龙呼地一声，腾飞而起——”

    老人装模作样地双手一举，吓得围观人群往后躲开一步。

    “于是，在场便只留下铁三通一活口了，那青木真人也是凡骨后期了，可是继凭虚真人之后，下一个要进入灵骨境界的高人，竟然被那男人一掌糊到了墙上！”

    “真是妖怪！人哪里那么厉害！”

    “哎，为什么只剩下铁三通呢？”

    “老朽正要说，当时蒙面男子只说了两个字……”

    “什么？”众人似一群拉长耳朵的兔子。

    老人故作悬疑，端起茶盅，用盖子轻轻虑开粗制的茶叶，无视众人急切目光，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清清嗓子，“碧影。”

    林灵儿的心咯噔地猛突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岔，问了未念澈一句，“他说是什么？”

    “碧影，就是那个害你朋友家破人亡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