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念澈终于记起了她，但他脑子还算清醒。

    既然阿紫看不到他，却知道他的存在，显然与那魔兽有关系。

    “切莫取她性命。”未念澈对北堂煜说道，“她死了，恐怕就问不出森罗闇鸟下落了。”

    他想了想，阿紫不该是与那森罗闇鸟一路的，又与林灵儿说道，“你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林灵儿便问了，阿紫捂着嘴，血从她指间流下，“真的……是他吗？”

    不知要如何回答，她转头又看了一眼未念澈。

    “不是。”未念澈垂眸，在心底与林灵儿说道，“告诉她，这里并没有我。”

    林灵儿转述了话。

    阿紫的泪簌簌地落，她哽咽着，“我知道是您在的，森罗闇鸟是姬妃娘娘豢养的凶兽，在得知您从冥界离开后，禁月皇朝就有了动静，我一直跟在森罗闇鸟身边，就是希望能在他们动手之前，告诉您这些。”

    “知道殿下还在，我已经很开心了。那段日子，是阿紫最开心的时光，因为有阿紫最喜欢的殿下和林姐姐。你们都出事后，阿紫在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亲人了。”说至最后，她哭成了个泪人。

    而自血契另一侧的情绪仿若要决堤的洪水，林灵儿几乎是感同身受，浑身颤抖着，就在她感到难以抑制情绪的时候，血契突然如断了线，所有情绪烟消云散。

    未念澈回到了剑上。

    而此时，林灵儿更多的注意是在阿紫口中“林姐姐”。

    那是谁？

    林氏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姓。

    “森罗闇鸟在哪？”北堂煜见她哭哭啼啼个没完，于是打断道。

    “它就在那，还没来得及将您的行踪告诉姬妃娘娘，此刻正在用内丹吸纳灵气，防不住你们的。”阿紫指着对面山头应道。

    “你一开始就为引我们到这？”北堂煜吃惊道。

    北堂煜的目光亮得如他手中剑，冰冷、坚硬，令人不敢直视，阿紫低着头点了点。

    “走，这真是个绝佳时机！”林灵儿惊喜道，这些妖族吸纳灵气的时候，需要将内丹释放出体外，可谓最脆弱的时候。

    就在此刻，地动山摇。

    脚下的岩石龟裂开，而对面那被夜色笼罩的山崖正在轰轰作响，似在拔高。

    阿紫连忙起身，“它，它出来了。”

    北堂煜及时唤来战隼，拉起林灵儿飞起，而有伤在身的阿紫逃不了，随着崩塌的岩石，一起坠入深渊。

    阿紫咬紧牙关，没有喊出一句求助的话，只是静静地与林灵儿对望，那是一双悲伤又无悔的泪眼。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林灵儿心如刀割。

    这样强烈的情绪，不知道是被未念澈所感染，还是由她心生。

    她只觉得多年以前她们见过。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她是谁？

    就好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却被遗忘天涯海角。

    ——阿紫，我既是你姐姐，就会好好保护你，一辈子！

    ——林姐姐对阿紫最好，最好了！

    林灵儿脑海中蓦地出现两人对话，那不是她的声音。

    “啊！”她抱着头，突然好疼，裂开的疼，好像被人灌输了不属于她的记忆，一些零碎的声音很突兀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她尖叫道，“未念澈，是不是你在控制我的思想，你在控制我！”

    她愤怒着，挣扎着。

    “我……”未念澈还未解释，只听北堂煜叫道，“森罗闇鸟出现了！道友，道友你可好？”

    “混账！谁让你把人引到这里来！”

    森罗闇鸟暴怒的声音响彻在山崖间，蓦地一团火焰将坠空的阿紫缠住，将她拖到对岸。

    林灵儿还未从混乱记忆中挣扎出来，心中却莫名燃起非常强烈的杀意，她迎风而立，拔剑叫战。

    “咯咯哒，又是你！”森罗闇鸟一眼认出了人，“别以为带了个半残的鬼，就敢与我魔界凶兽对抗！”

    那巨大的鸡头破土而出，双翼一展，将那山崖削出去一段，“容我吃了这贱人，再来收拾你！”

    四个瞳孔一转，那森森利爪要捏碎狐女娇小的身子。

    林灵儿自是不让，捏起剑决，御飞仙杀了上去。

    北堂煜骑在战隼往山崖下飞去，“林道友，缠住它！我去找内丹！”

    “内丹！内丹！”那森罗闇鸟一听更怒了，恨不得一翅膀扇死阿紫，却被林灵儿反杀。

    它暴跳如雷，双翅一扫，风浪将林灵儿刮到了对岸。

    地形不利，林灵儿不会飞，这一摔，就往深渊里掉。

    未念澈挥袖一道风浪将她托起，林灵儿稳住身子，再抬头只见火光蔓延，妖火四蹿。听阿紫一声惨叫，那缠住她的妖火舔舐上她的裙子，要将她焚烧。

    那种迫切想要救人的情绪，那种恨不得将那母鸡千刀万剐的情绪，在林灵儿胸口爆炸开。她双眼布满血丝，又疾驰而上，隔着山崖与那森罗闇鸟交战。

    一人一鸟再度打得昏天地黑，周围狂风大作，山崖节节断裂，碎裂的岩石在风浪中四处飞窜，大有拆山之势。

    “呼……呼……”那在被妖火焚烧的阿紫，呼吸声越发沉重。

    林灵儿出剑更加狠绝，丝毫不留情，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剑风所带杀气让未念澈也感到吃惊，他见她像是入了魔障，心中叫着不好，疾驰而上，企图唤醒她，“灵儿，灵儿！你醒醒！那不是你！那个人不是你！”

    林灵儿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飞石在她胳膊擦出血痕都不知，她完全听不见了未念澈的声音，不论他是用喊的，还是用契约传音。

    他们二人通过血契相连的感应，好似断在一片血雾中。

    “怎么会这样？”未念澈着急道，可偏偏敌人是个魔界凶兽，不像上次那样，他拔根毛就能解决的。

    真逼他出手了吗？

    可是他一旦出招，就等于向三界暴露了行踪，这又该如何？

    然而，他更担心的是林灵儿知道了那件事。

    就在他迟疑一会的时候，林灵儿已经杀得仿佛笼罩在一团血气下，但毕竟实力有悬殊，她并不能单打独斗战胜敌人，战得越久，她的杀气越强。

    “不管了，救人。”未念澈做下决定，朝前举起了左手，瞬时电闪雷鸣，森森黑夜中雷云压境。

    他目光一凌，伸出的五指发力，雷光在手心汇聚。

    不能让她陷得更深！

    轰隆隆——轰隆隆——

    天色大变，雷声乍响，云层中密集的闪电似要撑破而出。

    正当未念澈要挥手，劈了那厮的时候，一道不可见、不可闻的无形强大力量从他身后贯穿而来！

    一招猝不及防的偷袭，让未念澈没有控制住雷电。

    落地的惊雷，犹如四溅的水花，将周围劈得天崩地裂。

    林灵儿脚下岩壁被雷电劈裂，她突然失去了平衡，人往下倾。与此同时，森罗闇鸟的妖火从对岸蹿了过来，未念澈急忙闪至她面前一挡。

    她这才醒清了过来，反手一拍岩壁，人往后一翻，踏着几块落岩又跳了回来，对方才之事浑然不知，却见未念澈透明的身体中央被打出个大缺口，那缺失的部分化作星光洒在他周围。

    “你，你怎么了？”林灵儿吃惊道。

    “有人偷袭我。”未念澈见她目光恢复澄澈，暗自松了口气。

    “啊，你不要紧吧？”林灵儿随手一甩剑气，挡住飞窜来的妖火。

    “要紧。”刚才那一招竟然将他的力量给打散了。

    “内丹！快毁了！”北堂煜的声音从深渊里传上来，随即看到一个发光的内丹升了上来。

    居然真被找到了。

    森罗闇鸟一见内丹暴露，四个瞳孔一缩，狂扇翅膀将北堂煜挡在风障之外，阻止他摧毁内丹。

    未念澈强撑着残缺的身子，左手化雷弓，右手搭箭，对准那就要吸入森罗闇鸟体内的内丹就是一箭。

    嗖——

    破空利箭，直接碎了内丹，并射入森罗闇鸟的脖间。

    与此同时，刚才那道偷袭的力量又落在他身上，这一次直接将他身形打散，化作一团蓝光。

    “咯咯哒！咯咯哒！”森罗闇鸟扑着翅膀，凄凉一叫，却又狂笑而起，“哈哈哈哈！叶王！你以为杀了我，你的行踪就不会败露了吗！咯咯哒！偷袭你得又是什么人，你好好想想，哈哈哈哈哈！！！禁月皇朝怎么可能只派出我一个！咯，咯，哒……”

    森罗闇鸟轰然倒下，再次震得山崖崩裂。

    “澈！”林灵儿叫出声来。

    “你叫我什么？”未念澈语气有些生硬。

    “你，你没事吧？”听到他安然无恙的声音，林灵儿便安心了些，差点以为这家伙给打死了。

    “没事，只是身形散了，哎。”

    这厢林灵儿才想起阿紫在对岸，“北堂煜，救一下那姑娘！”

    北堂煜虽是不待见魔界的人，但还是随手灭了妖火，又将林灵儿载了过来，“要救，你自己救。”

    林灵儿扶起阿紫，给她灌输灵气。

    “灵儿，不用勉强，生死有命，不必为救人损耗自己修为。”未念澈生怕她像上次一样，毫不犹豫就损了自己百年修为去救人。

    “她为了你，连死都这么心甘情愿，也没求你救她，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林灵儿只觉得北堂煜不救人，那是因为他的原则与师门道义在那，可这狐女与未念澈关系匪浅，他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性子真是太薄凉了。

    “那你这是要替我还情，嗯？”未念澈了然道。

    “瞎说什么。”林灵儿双眼一闭，专注于手中运气。

    好在阿紫根基稳固，虽被妖火烧得昏过去，但经脉损伤不重，给她输一次灵气后，再服下伤药，应是没事了。

    林灵儿这才起身，对着北堂煜堪堪一笑，“北堂道友，我要带这狐妖离开，就不同你回去了，望你与你师兄弟说一声，今晚的事情还请你替我保密。”

    北堂煜微微一愣，凝着那躺在地上的狐女看了一会，语重心长道，“林道友，人妖亦非同道，你切莫深陷其中，损了自己的道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与妖又有何分别？”林灵儿道，“人有坏人，妖亦有好妖，善恶终究看得是人心，而非种族。”

    “弱肉强食，是世间生存法则。种族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和平相处，生来便是对立，利益使然，与善恶无关。”北堂煜道。

    “多谢，我定会注意分寸。”林灵儿拱手。

    “另外，方才袭击你剑灵所用的是鬼音符吧。”北堂煜瞥了未念澈一眼，“那是专杀鬼的音刃攻击，寻常人感觉不到，但对鬼却有致命杀伤力。”

    原来如此，难怪林灵儿毫无察觉，却能伤到未念澈，果然是为杀他而来。

    北堂煜看着他们二人，神情复杂。

    此时再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追杀这魔兽的话，他也反应太迟钝了。听了森罗闇鸟刚才的话，他不禁有些担忧林灵儿的现状，于是给了她一张神行千里符，“你背着她不方便，还是用这个离开吧，也好甩掉敌人。另外，十日后的赤月，道友会来吧？”

    择界山的果然是土豪，这么贵重的符篆，随手就给一张。

    林灵儿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北堂煜微微一笑，唤来战隼，“那我先行离开，请。”

    林灵儿目送他消失在无尽黑暗的夜空中，又低头看了眼阿紫，是在自语，也是在问未念澈，“林姐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