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07 第三百二十章 不屈的小苟
- 308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两个过来人
- 309 第三百二十二章 凶猛的风水
- 310 第三百二十三章 采石厂见鬼
- 311 第三百二十四章 童男火眼高
- 312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古村鬼影动
- 313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似梦似醒间
- 314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远古的声音
- 315 第三百二十八章 赤练蛇跑了
- 316 第三百二十九章 转战祁连山
- 317 第三百三十章 打了上千年
- 318 第三百三十一章 鬼神灵不灵
- 319 第三百三十二章 思维主观性
- 320 第三百三十三章 道德堕落吗
- 321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进山问规矩
- 322 第三百三十五章 对未知恐惧
- 323 第三百三十六章 石头的诅咒
- 324 第三百三十七章 编造大故事
- 325 第三百三十八章 背后的冷枪
- 326 第三百三十九章 是该决断了
- 327 第三百四十章 凭什么发火
- 328 第三百四十一章 会所惹麻烦
- 329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与代驾话痨
- 330 第三百四十四章 乔姐又来了
- 331 第三百四十五章 经典的卦象
- 332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何时再联盟
- 333 第三百四十七章 控制好风险
- 334 第三百四十八章 放弃即轻松
- 335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两处都着魔
- 336 第三百五十章 与张哥谈判
- 337 第三百五十一章 都是戏中人
- 338 第三百五十二章 干净的夫妻
- 339 第三百五十三章 防守型撤离
- 340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与往事干杯
- 341 第三百五十五章 再向西南行
- 342 第三百五十六章 骚动的人群
- 343 第三百五十七章 自贱者无敌
- 344 第三百五十八章 喝茶遇半仙
- 345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云南人笑传
- 346 第三百六十章 他们都快乐
- 347 第三百六十二章 门口有响动
- 348 第三百六十三章 乔姐的想法
- 349 第三百六十四章 火辣辣的人
- 350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事情有变化
- 351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二妹的试探
- 352 第三百六十七章 被迫改住地
- 353 第三百六十八章 父母的骄傲
- 354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与二妹谈心
- 355 第三百七十章 反正有时间
- 356 第三百七十一章 崇拜的动机
- 357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有点把玄幻
- 358 第三百七十三章 那又怎么样
- 359 第三百七十四章 差点破底线
- 360 第三百七十五章 化妆品阴阳
- 361 第三百七十六章 他乡遇故知
- 362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最害怕因果
- 363 第三百七十八章 汽车美容店
- 364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她们的配合
- 365 第三百八十章 小池留的信
- 366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上山听讲座
- 367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本地外乡人
- 368 第三百八十四章 川牌与人生
- 369 第三百八十五章 山区风水法
- 370 第三百八十六章 偶遇大学问
- 371 第三百八十七章 闹市藏高手
- 372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代人传奇
- 373 第三百八十九章 走了些弯路
- 374 第三百九十章 认识你自己
- 375 第三百九十一章 源头在哪里
- 376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世事无常数
- 377 第三百九十三章 所谓的传承
- 378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失去统一性
- 379 第三百九十五章 绝对真理吗
- 380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类的区别
- 381 第三百九十七章 漂亮的老乡
- 382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在等着谁
- 383 第三百九十九章 装一回导师
- 384 第四百章 测不准原理
- 385 第四百零四章 被痛苦刺痛
- 386 第四百零六章 智者的下场
- 387 第四百零七章 高手要来了
- 388 第四百零八章 实战型学者
- 389 第四百零九章 百年大变局
- 390 第四百一十章 幽梦忽还乡
- 391 第四百一十一章 好梦容易醒
- 392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失落的目标
- 393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多年的冲突
- 394 第四百一十四章 活在幻觉中
- 395 第四百一十五章 小苏和黛玉
- 396 第四百一十六章 发泄四层次
- 397 第四百一十七章 山东国字脸
- 398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万物的兴衰
- 399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可以不崩溃
- 400 第四百二十章 多数人的坑
- 401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为何不平等
- 402 第四百二十二章 如何看名将
- 403 第四百二十三章 书与事有别
- 404 第四百二十四章 职场进阶法
- 405 第四百二十五章 生与死界限
- 406 第四百二十六章 男性弱势论
- 407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不属于这
- 408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仪式告别
- 409 第四百二十九章 被赶了出来
- 410 第四百三十章 结队拜神仙
- 411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何处得安闲
- 412 第四百三十二章 师父出来了
- 413 第四百三十三章 神秘的招呼
- 414 第四百三十四章 偷听大生意
- 415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拯救向师兄
- 416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这下实锤了
- 417 第四百三十七 老板真威武
- 418 第四百三十八章 小黄的故事
- 419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关机再重启
- 420 第四百四十章 小黄就是他
- 421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各自走天涯
- 422 第四百四十二章 如歌的呼吸
- 423 第四百四十三章 如何治散乱
- 424 第四百四十四章 昏沉又来了
- 425 第四百四十五章 能量的唤醒
- 426 第四百四十六章 力与气升腾
- 427 第四百四十七章 炼神还虚空
- 428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我从哪里来
- 429 第四百四十九章 文大姐回了
- 430 第四百五十章 崇圣寺听法
- 431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入门级知识
- 432 第四百五十二章 他是不倒单
- 433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不是没希望
- 434 第四百五十四章 说到做不到
- 435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万师兄故事
- 436 第四百五十六章 培养平等心
- 437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人皆菩萨
- 438 第四百五十八章 玄奘的源流
- 439 第四百五十九章 构建知识树
- 440 第四百六十章 比喻最有效
- 441 第四百六十一章 借故事说法
- 442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离世间法
- 443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吓人的因果
- 444 第四百六十四章 药王大誓愿
- 445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佛入中原楔
- 446 第四百六十六章 布施及功德
- 447 第四百六十七章 破公案手册
- 448 第四百六十八章 破相论得心
- 449 第四百六十九章 师兄的争论
- 450 第四百七十章 行走和站立
- 451 第四百七十一章 几种方便法
- 452 第四百七十二章 现场解疑惑
- 453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专业辅导员
- 454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不是没问题
- 455 第四百七十五章 身体的基础
- 456 第四百七十六章 静坐方便法
- 457 第四百七十七章 易出的岔子
- 458 第四百七十八章 暂住洱海边
- 459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世界坍塌了
- 460 第四百八十章 逻辑的力量
- 461 第四百八十一章 权威的成果
- 462 第四百八十二章 底盘与动力
- 463 第四百八十三章 菜市场均衡
- 464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天才不幸福
- 465 第四百八十五章 智力是什么
- 466 第四百八十六章 拆边框行动
- 467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太自我的人
- 468 第四百八十八章 偶然性跳变
- 469 第四百八十九章 电炒锅事件
- 470 第四百九十章 他们那一代
- 471 第四百九十一章 想的可能性
- 472 第四百九十二章 原因各不同
- 473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有两个疑点
- 474 第四百九十四章 神通无用吗
- 475 第四百九十五章 情感之迷一
- 476 第四百九十六章 情感之迷二
- 477 第四百九十七章 情感之迷三
- 478 第四百九十八章 情感之迷四
- 479 第四百九十九章 情感之迷五
- 480 第五百章 生命智慧一
- 481 第五百零一章 生命智慧二
- 482 第五百零二章 生命智慧三
- 483 第五百零三章 生命智慧四
- 484 第五百零四章 生命智慧五
- 485 第五百零五章 经济问题一
- 486 第五百零六章 经济问题二
- 487 第五百零七章 因缘俱足事
- 488 第五百零八章 我们都有病
- 489 第五百零九章 世间躲不过
- 490 第五百一十章 笑话对艰难
- 491 第五百一十一章 巧合的奇迹
- 492 第五百一十二章 繁忙的庙会
- 493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备战大工程
- 494 第五百一十四章 品牌纯正性
- 495 第五百一十五章 我们的道场
- 496 第五百一十六章 众人的需要
- 497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们的队伍
- 498 第五百一十八章 小戴的孤独
- 499 第五百一十九章 祝圣寺传奇
- 500 第五百二十章 法会之略述
- 501 第五百二十一章 法会与鬼神
- 502 第五百二十二章 法露师慈悲
- 503 第五百二十三章 圣山真福地
- 504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不要骗自己
- 505 第五百二十五章 医命不医心
- 506 第五百二十六章 佛是大医王
- 507 第五百二十七章 因果不立处
- 508 第五百二十八章 心爱与念佛
- 509 第五百二十九章 收拾当初心
- 510 第五百三十章 台湾女医生
- 511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小胡的确认
- 512 第五百三十二章 意外的法师
- 513 第五百三十三章 我们的争论
- 514 第五百三十四章 表相与义趣
- 515 第五百三十五章 小胡的打算
- 516 第五百三十六章 真正的老参
- 517 第五百三十七章 各有侧重点
- 518 第五百三十八章 理解小胡了
- 519 第五百三十九章 守个笨办法
- 520 第五百四十章 粗心与细心
- 521 第五百四十一章 来点实际的
- 522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不如做好事
- 523 第五百四十三章 道密两旁证
- 524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两个老规矩
- 525 第五百四十五章 他给的糖果
- 526 第五百四十六章 学术严谨性
- 527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三个老故事
- 528 第五百四十八章 操作问答课
- 529 第五百四十九章 试坐的感受
- 530 第五百五十章 各自上归程
- 531 第五百五十一章 正式开始了
- 532 第五百五十二章 比乱麻还乱
- 533 第五百五十三章 还是想多了
- 534 第五百五十四章 解悟与行持
- 535 第五百五十五章 力量太虚弱
- 536 第五百五十六章 结账的一天
- 537 第五百五十七章 优越感之一
- 538 第五百五十八章 优越感之二
- 539 第五百五十九章 优越感之三
- 540 第五百六十章 优越感之四
- 541 第五百六十一章 仅剩我一人
- 542 第五百六十二章 对比与沉静
- 543 第五百六十三章 小胡的来信
- 544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升维与跃迁
- 545 第五百六十五章 刘大哥指引
- 546 第五百六十六章 打个小基础
- 547 第五百六十七章 体系的转换
- 548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严格的次第
- 549 第五百六十九章 这叫思维修
- 550 第五百七十章 万物不固有
- 551 第五百七十一章 神秘的观修
- 552 第五百七十二章 此所谓闭关
- 553 第五百七十三章 最终的检验
- 554 第五百七十四章 最后的操作
- 555 第五百七十五章 谁没开个学
- 556 第五百七十六章 正确的起点
- 557 第五百七十七章 良好的态度
- 558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不自欺欺人
- 559 第五百七十九章 靖师兄离开
- 560 第五百八十章 第一个密法
- 561 第五百八十一章 觉受天花板
- 562 第五百八十二章 应对与问答
- 563 第五百八十三章 针对性调伏
- 564 第五百八十四章 对面那个人
- 565 第五百八十五章 给我开小灶
- 566 第五百八十六章 终于上路了
- 567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可以记录了
- 568 第五百八十八章 密咒与灌顶
- 569 第五百八十九 为何要融入
- 570 第五百九十章 观察的角度
- 571 第五百九十一章 得法大圆满
- 572 第五百九十二章 我的大因果
- 573 第五百九十三章 川西世外山
- 574 第五百九十四章 终南山问答
- 575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大道无形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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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打了上千年
第三百三十章 打了上千年
“我们那天晚上的帐篷,是距离铁道不远的。兰新铁路边几公里的位置,那段公路的规划,几乎与铁路是平行线。下了火车,当地标段的施工队有车,把我们接到他们准备施工的地点。帐篷和睡袋都是我们自带的,当然吃饭,是跟着他们标段的项目部人员一起。”
我回想起来,当年我们四人一起自驾游西北,仿佛也经历过这一段路程。因为在开车时,看得到远处火车,公路在有一段,跟铁路平行。也许,当时我们走的公路,就是小苟他们当年修的。我印象中,柏油路,在大山与戈壁之中,对比相当冲突。
“白天核对完毕后,晚上就挨着标段项目部扎帐篷,当然人家对我们是比较客气的,相对他们来说,我们是甲方。”
他们路桥集团,在这个大工程中,应该是总包单位。设计和施工管理,是他们负责的项目。但在具体施工中,又通过划分为各个标段,分包给施工企业。相对于分包商,他们就是老板,是甲方。小苟的核对工作,就是对施工分包单位,是否严格按设计定点,进行的检查,分包单位对他们应该是相当于接待上级领导的考核。
“当时的宿营地,是在一个山洼的缓坡之下,因为这里夜间风特别大,如果在山脊上,或者没有遮挡的戈壁滩上,风吹石头跑,会伤人的。那么就是在山洼,如果背靠陡坡,虽然挡住风了,但山上如果有滚落的石头,也会伤人。”
扎营地点,是非常讲究的。在部队野营拉练的时候,这是一项专门的课程。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预计中的暴风没来,白天风沙眯眼的喧腾消失了,整个荒原显得辽阔而静谧,面对月色下的祁连山,我产生了一种伟大的神圣感。”
他用这种非常文学的方式叙述,词汇的准确性和优美感,让人陶醉。谁说理工男就没有情怀了?他们能够感受,只是不常表达。
“在河西走廊,祁连山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它像一个老人,须发皆白,月光如眼,静静地注视着生灵。它们始终在那儿,无论古人还是我们今天,从没有逃过它们的法眼。我觉得古代边塞诗人们,也许不是职业写诗的文人。那些诗人也许多是能够识文断字的武士,但在这巨大的雪山之下,在这巨大的荒原之中,充分感受了这股苍凉之气,偶尔用文字抒发一下,就成了磅礴的诗歌了。”
我对他这段叙述伸出了大姆指,小苟不算是专业的文人,但他的这段如诗的语言,张口就来。如果不是那宏大的现场感带来的,那还是什么呢?
“我一个人走出帐篷,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我在想,恐怕又是酒喝多了?或者起来解手?
“我在等风来”他说到:“我本来没有什么浪漫的气质,只是第一天在这里宿营,有好奇心罢了。当然,月圆之夜,情绪不稳,这是正常的。”
按科学解释,月圆之夜,由于光的原因,或者月球引力的原因,影响人的睡眠,这已经成了今天科学中的常识。古人喜欢歌颂或者感叹月圆,除了美景之外,睡不着,也许是原因之一。如果是半月或者残月,怕该早就进梦乡了吧。没有月亮的夜晚,不仅睡得沉,关键没风景,也就不容易产生诗歌。
但他的一句“等风来”,是多么美妙的想法啊,光这个词,这种期待,就足以承载一百行诗的框架了。
诗歌和情感,美妙在于对比。当一个年轻人,从四季常青的南方,来到荒凉无比的戈壁,在这巨大的雪山之下,强烈的对比,让他产生了视觉的对比,从而产生心灵和情感的冲击,艺术感就产生了。
而逻辑之美妙,来自于自洽。对比与自洽是不好统一的,所以,理工男,因长期逻辑的训练,以及工作中遵从逻辑的习惯,让他们看起来,很少具有艺术气质。但他们不是没有潜质的,只要到达合适的环境,对比一来,内心的起伏,就会张狂起来。
当然,小苟不仅产生了艺术情怀,而且有优美准确的艺术表达,这与日常训练有关。也就是李茅的父亲,他是小苟的语文老师,他在中学时期对小苟的文学训练,为小苟今天的艺术语言,悄悄地打下了基础。
真正的知识,要如何算得上完全掌握呢?就是你意识不到它在哪儿,但当需要用时,下意识地就流露出来了。
“我忽然听到,有声音,仿佛在这个山谷。但仔细辨别,又弄不清楚那是什么。肯定不是风声,因为根本就没有风。也不是水声,因为,这一带根本没什么水源。若有若无的,有时是高频音,间断几下后,连续的低频音也来了,仿佛,这座山的每一个褶皱,都有某些声音发出,有时是一条就消失,有时是混然一片,搞不太明白。”
我说到:“也许是幻觉。还有一种可能,是远处或者高处的风声,你听得见风声,但风没吹到你那个高度来,或者那个缓坡,挡住了风。”
“对,当时,我也是这么猜想的。听了一会,没听出明堂,天有点冷,我就回帐篷睡觉了。你知道,那地方的夜晚,冷是从上至下来的,如同瀑布,随着夜晚的深度,将寒冷流到了地面。”
好精彩的比喻,将寒冷比喻成瀑布,这是亲身经历后才有的恰当比喻,活灵活现。听他的讲述根本不枯燥,因为他语言的生动性。
“月亮是个制冷的信号,祁连山顶接到指令,就开始灌注冷气,那可是千年冰雪的力量。那种冷,除了让你躲在帐篷里的睡袋中,你无处躲藏。从那时我才知道,寒冷是可以听的,要不然,你伸出一只耳朵在睡袋外试试,寒冷就被你耳朵听来了。”
我笑了起来,这小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这样描述,生动中,还自带幽默。
“由于帐篷的隔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我睡不着,除了对家乡亲人的思念,其实还回味着贵州腊肉的味道。”
我笑到:“想那个小嫂子了吧?”
“毕竟,贵州再冷,还是要温暖些,关键是有人气。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因为山和地,太大,除了偶尔的草,几乎没有生灵。”
他虽然回避了我的玩笑,但他没有说谎。在那个地域,孤独才是你最直接最大的感受。
“我突然,听到几声,也许是帐篷过滤的原因,我仿佛分辨出来,那是马叫的声音。刚开始,我以为,是远处有牧民养的马。但转念一想,不对。我们从小火车站下来,坐越野车进入这个标段时,车子开了这么远,根本没什么牧民和牛马,况且,这一带草都没有几根,怎么养得活马呢?即使是远方传来的,哪有这么大的声音,能够传出这么远?”
他分析得对,当时我在那段路上开车时,也许一两个小时,都见不到两边有牛马和牧民。
“后来,还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众多人吼叫的声音,我当时觉得,那是我的幻觉。自从采石厂遇鬼过后,我就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被幻觉欺骗。我还故意捏了捏我的鼻子,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是清醒的。”
他确实警惕地观察自己的感觉,因为他自己曾经遇到过太离奇的东西,所以警惕自己的幻觉。
“大约到后半夜,我才沉沉睡去,因为实在是太疲劳了。第二天一醒来,我就找人问了。这事,除非多几个见证人,我不会单纯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究竟是自己一个人听到,还有许多人都听到。究竟这是什么声音,需要多人的求证。他是有科学素养和逻辑思维的人,他深知“孤证不立”的道理,何况,人证的力量还小于实证。
“结果,标段上的人,也有人听到这声音。毕竟人家比我们先来半个月,但是,各有各的形容,各有各的说法,我一听也糊涂了,好像大家听到的,有上百种声音一样。但声音从哪儿发出的,究竟有什么规律,完全没有线索。”
证人越多越麻烦,因为主观感受和联想不同。何况,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比如海市蜃楼,在大海和沙漠中都见得到,那么耳听呢,就更不可靠了。
“第二天,把他们标段的桩核对完毕,赶往下一个标段,先坐火车,到了县城。那个县城里,有我们一个老同事的同学,这个老同事已经退休了,但让我们带点东西给他的同学,我们联系上后,就将礼物带给那个老同学了。那个老同学非要留我们吃饭,说见个山东人不容易,非要尽地主之谊。”
他乡遇故知,即使是故知的熟人,也是故乡亲人了。对于一个长年生活在西部荒野县城的山东人来说,来了这些老同学的同事,当然也是高兴的。
“我们叫他老鲁,他原来跟我们退休的老同事是大学同学,支援国家西部建设,来到甘肃,就在当地成家了。退休前,也是当地的一名局长。虽然他每年也回一次山东,但生活基础和家人孩子都在这里,山东,就成了他永远的故乡了。”
当家乡变故乡,你就活在漂泊之中了。
“大家喝酒的时候,都很放得开,我们一行有五个人,他也找来了两个当地工作的山东人,虽然他们的家乡话已经不纯正了,但仍然努力地说着山东口音,情真意切。老鲁说:我每次回山东,在济南下了火车,先上出租车,跟司机温习一下山东话,免得见到了老乡,说我家乡话都不会说了,笑话我。”
“我们恭维到:正宗正宗,还是山东人。他就很高兴,并且跟我们说,只要是这个县域内的事,没有他打听不到的。如果我们工程有需要,他可以当个顾问。我们就当场叫他鲁顾问,他居然答应了。”
我问到:“你不趁机问他,关于那声音的事吗?”
“刚才开始不好意思问,怕别人说我大惊小怪。毕竟人家虽然叫我小老乡,但按年龄算,人家起码算是我的老辈。他老同学退休前,是我们设计院的老领导,我们也都很尊敬的。但我没问,他却主动提了。”
“他怎么提的?”
“当他听说我们昨天晚上住的地方后,就主动问我们,昨天晚上有没有风。我回答:没有。他就继续问: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我只好回答到:好像听到一些声音,有高频的、低频的,究竟是什么,也说不清楚。”
“老鲁笑到:小老乡就不要高频低频,用什么书面语言了。就是尖声音和粗声音,对吧?我点头认可。他问到:你能够分辨出什么吗?我摇头,当然不知道。”
我估计,剩下的,就是老鲁的解释了。
“老鲁解释到:这是古代战场发出的声音,上千年来,许多战争都留下了它们的声音,到安静的夜晚,自动混和播放,你听到的声音偶尔很小,偶尔很乱,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解释,不仅把当时的小苟一行吓了一跳,把现在的我,也吓了一跳。
小苟把老鲁的解释和他掌握的资料,详细地跟我分析了一遍。
河西走廊,自从张骞通西域以来,就成了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因为高原大漠之间,就这条通道能够有补给。在经济上如此重要的通道,当然地成了各个势力战争冲突的焦点。从汉到宋,上下一千年,这里不仅是交通要道,更是兵家险地。这一路上的关隘众多,就是证明。
历史有材料记载的战争,起码也在这里发生过上百次,可见一寸山河一寸血,不是艺术夸大。
按老鲁的解释,这些战争大多发生在草原之上,当然有时也发生在山谷之间。今天的戈壁,在千年之前,可是丰美的草场。山谷的褶皱,如同留声机唱片的线槽,保留着古代战场的声音。当各种气候和自然条件巧合时,这声音就会被重放出来。也有迷信的说法,说是这些远离家乡亲人的战士,灵魂不灭,还厮杀在祁连山。
这个理论,让我们都觉得不可理喻。山谷怎么是留声机呢?即使山的褶皱是唱片的凹槽,那什么是那个唱针?是谁在驱动唱片旋转?又是谁担任了喇叭的功能?
“这只是个比喻,我也不太相信。只是确认了,那天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如果说这声音像是古代金戈铁马的声音,倒是有几分像的。但是,后来,老鲁说的另一件事,确实让人感到害怕了。”
“他怎么说的?”
“他看我们不太相信的样子,就对我们说到:你们明天去的标段,如果晚上没风的话,也没其它声音干扰,你们也许能够听到最近的一场战争的声音。我当时就问是什么战争,他就回答,是西路军那场悲壮失败的战争。”
这场战争我知道,发生在七十多年前,红四方面军一部,经过第二次长征以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按党中央打通到苏联西部通道的指示,从陕甘边区出发,向河西走廊发展,遇到马鸿逵、马步芳等当地军阀的阻击,阵亡大半。这是我军史上最悲壮的一页。
整个几万人的部队,只剩下李先念等,带着一千把人,被逼上了祁连山,在那鸟儿都飞不过的生命禁区,顽强地生存。这支部队被救下来后,成了新四军第五师的骨干力量。中原突围的主角,国家主席的家底。祁连山,这座英雄辈出的大山,终于造就了现代的英雄。
这支英勇善战的军队,为何失败在这里?军史上有很多分析,包括没有根据地,包括指挥体系的混乱,包括部队没有休整,包括没有后勤补给,包括地形和人文不熟悉,包括没有党组织的依托等等。但在我看来,从中国历史上看,这就是一个英雄白骨堆起的地方,历代多少名将忠骨,都埋葬在这个地方。因为相对于人来说,祁连山,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我所说的条件成立的话,老鲁继续讲到,你们会听到枪炮声,甚至只有近代才有的军号声音。当然还有另一种声音,是你们从来没听到过的,一种干涩而沉闷的声音,那是战士尸体炸裂的声音。”
这就非常令人奇怪了,这种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瘆人?
“老鲁解释到:当年的战士弃尸荒野,部队都逃走了,当地也没居民,没人收尸。这里,昼夜温差很大。尸体在夜晚冷冻之后,在白天经太阳暴晒,一胀一缩,体内的化学物质分解,产生大量的气体,到了临界点,就相继炸开,发出干涩沉闷的嘭嘭声,比气球破的声音大,比石头炸的声音闷,就是这个声音。如果你们幸运的话,就听得到。”
“我当时听了,只觉得不幸,哪个爱听那个声音,光想想,就吃不下饭。酒席结束后,我们在县城招待所睡了一晚,第二天,我们告别老鲁,全小组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向下一个标段出发了。”
这不是我关心的,我问到:“第二天晚上,究竟听到没有?”
“我们第二天干完活后,晚上,大家都在标段项目部吃了饭,大家好像是约好了的,都没喝酒。晚上睡觉时,都挤在一个帐篷里,仿佛是害怕还是互相见证怎么的,期待着某种声音的到来。因为,当天晚上,如同第一个标段时的情况,没有一丝风,安静得出奇。”
“结果,撑了两三个小时,根本没听到任何异响。组长是个中年人,他说到:也许没那自然条件吧,老鲁说过,这得有运气才听得到。大家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于是大家就开始睡觉了。由于白天很累,大家睡得比较快。我不是不累,一来我当时年轻,精力好。二来,我身边那同时呼吸声比较重,我在他身边也睡不着。”
年轻,精力好,这是肯定的。我们在部队时,有时忙一通宵,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
“我想,既然睡不着,不如出来转转,等转疲劳了,也许就好睡了。我出来,绕着帐篷转了几圈,突然,有声音从山里传来,这事我听得真切,不会有错。”
我问到:“是什么声音?”
“最开始是一种尖的喇叭声,我大学军训时听过军号,但比那要尖些。估计是当时喇叭的效果吧。后来又听到如同密集打枪的声音,但声音比较模糊,比放鞭炮的声音多了点尾音,如同有点啸叫。当时,我真想跑回帐篷喊他们起来,但两脚就是迈不开步子,因为,有种声音太惨烈。”
“是那个所谓炸裂的声音?”
他摇摇头,“战争的声音中,也有似乎马叫和人的喊杀声。但最惨的,是人在临死或者受伤的呻吟声,当然我不确定,但当时就是这样认为的。你知道,听到如此多的临死的声音,加上想象,那得有多恐怖?”
“后来,我也听到所谓的尸体炸裂的声音,倒不觉得恐惧了,因为生死转换的那一瞬间的叫声,才是最恐怖的。”
他说得对,当年,我第一次到刑场执勤,看到刚才一个有说有笑的人,如何迅速地走向死亡,这个全过程,除了让我恶心和魂不守舍,还差点改变了我的人生观。
小苟继续说到:“那里面有好几声,我甚至听得到安徽和四川的口音。其中一个声音,我至今还记得,这恐怕是我记忆中最悲惨的声音了。”
我盯着小苟的表情,他的眼神处于一种危险的空洞状态,他在自已回忆的世界里说话。
“那是一个四川口音,我分辨得出来。好像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叫了一声:母吔~”。
他回头问我:“庄哥,你们四川有这个叫法吗?”
“有,那是老早前的叫法了。我父亲谈起我逝去的奶奶,就称呼她:母。这是亲妈的意思。在很多年前,在四川,不叫大婶二婶,叫大妈二妈。母这个称呼,只对自己亲生的娘。”
至死一刻,那四川出来的英雄,那身经百战的英雄,最思念的的人,是他远方的,在或者不在的,也在思念着他的,母亲!
我回想起来,当年我们四人一起自驾游西北,仿佛也经历过这一段路程。因为在开车时,看得到远处火车,公路在有一段,跟铁路平行。也许,当时我们走的公路,就是小苟他们当年修的。我印象中,柏油路,在大山与戈壁之中,对比相当冲突。
“白天核对完毕后,晚上就挨着标段项目部扎帐篷,当然人家对我们是比较客气的,相对他们来说,我们是甲方。”
他们路桥集团,在这个大工程中,应该是总包单位。设计和施工管理,是他们负责的项目。但在具体施工中,又通过划分为各个标段,分包给施工企业。相对于分包商,他们就是老板,是甲方。小苟的核对工作,就是对施工分包单位,是否严格按设计定点,进行的检查,分包单位对他们应该是相当于接待上级领导的考核。
“当时的宿营地,是在一个山洼的缓坡之下,因为这里夜间风特别大,如果在山脊上,或者没有遮挡的戈壁滩上,风吹石头跑,会伤人的。那么就是在山洼,如果背靠陡坡,虽然挡住风了,但山上如果有滚落的石头,也会伤人。”
扎营地点,是非常讲究的。在部队野营拉练的时候,这是一项专门的课程。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预计中的暴风没来,白天风沙眯眼的喧腾消失了,整个荒原显得辽阔而静谧,面对月色下的祁连山,我产生了一种伟大的神圣感。”
他用这种非常文学的方式叙述,词汇的准确性和优美感,让人陶醉。谁说理工男就没有情怀了?他们能够感受,只是不常表达。
“在河西走廊,祁连山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它像一个老人,须发皆白,月光如眼,静静地注视着生灵。它们始终在那儿,无论古人还是我们今天,从没有逃过它们的法眼。我觉得古代边塞诗人们,也许不是职业写诗的文人。那些诗人也许多是能够识文断字的武士,但在这巨大的雪山之下,在这巨大的荒原之中,充分感受了这股苍凉之气,偶尔用文字抒发一下,就成了磅礴的诗歌了。”
我对他这段叙述伸出了大姆指,小苟不算是专业的文人,但他的这段如诗的语言,张口就来。如果不是那宏大的现场感带来的,那还是什么呢?
“我一个人走出帐篷,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我在想,恐怕又是酒喝多了?或者起来解手?
“我在等风来”他说到:“我本来没有什么浪漫的气质,只是第一天在这里宿营,有好奇心罢了。当然,月圆之夜,情绪不稳,这是正常的。”
按科学解释,月圆之夜,由于光的原因,或者月球引力的原因,影响人的睡眠,这已经成了今天科学中的常识。古人喜欢歌颂或者感叹月圆,除了美景之外,睡不着,也许是原因之一。如果是半月或者残月,怕该早就进梦乡了吧。没有月亮的夜晚,不仅睡得沉,关键没风景,也就不容易产生诗歌。
但他的一句“等风来”,是多么美妙的想法啊,光这个词,这种期待,就足以承载一百行诗的框架了。
诗歌和情感,美妙在于对比。当一个年轻人,从四季常青的南方,来到荒凉无比的戈壁,在这巨大的雪山之下,强烈的对比,让他产生了视觉的对比,从而产生心灵和情感的冲击,艺术感就产生了。
而逻辑之美妙,来自于自洽。对比与自洽是不好统一的,所以,理工男,因长期逻辑的训练,以及工作中遵从逻辑的习惯,让他们看起来,很少具有艺术气质。但他们不是没有潜质的,只要到达合适的环境,对比一来,内心的起伏,就会张狂起来。
当然,小苟不仅产生了艺术情怀,而且有优美准确的艺术表达,这与日常训练有关。也就是李茅的父亲,他是小苟的语文老师,他在中学时期对小苟的文学训练,为小苟今天的艺术语言,悄悄地打下了基础。
真正的知识,要如何算得上完全掌握呢?就是你意识不到它在哪儿,但当需要用时,下意识地就流露出来了。
“我忽然听到,有声音,仿佛在这个山谷。但仔细辨别,又弄不清楚那是什么。肯定不是风声,因为根本就没有风。也不是水声,因为,这一带根本没什么水源。若有若无的,有时是高频音,间断几下后,连续的低频音也来了,仿佛,这座山的每一个褶皱,都有某些声音发出,有时是一条就消失,有时是混然一片,搞不太明白。”
我说到:“也许是幻觉。还有一种可能,是远处或者高处的风声,你听得见风声,但风没吹到你那个高度来,或者那个缓坡,挡住了风。”
“对,当时,我也是这么猜想的。听了一会,没听出明堂,天有点冷,我就回帐篷睡觉了。你知道,那地方的夜晚,冷是从上至下来的,如同瀑布,随着夜晚的深度,将寒冷流到了地面。”
好精彩的比喻,将寒冷比喻成瀑布,这是亲身经历后才有的恰当比喻,活灵活现。听他的讲述根本不枯燥,因为他语言的生动性。
“月亮是个制冷的信号,祁连山顶接到指令,就开始灌注冷气,那可是千年冰雪的力量。那种冷,除了让你躲在帐篷里的睡袋中,你无处躲藏。从那时我才知道,寒冷是可以听的,要不然,你伸出一只耳朵在睡袋外试试,寒冷就被你耳朵听来了。”
我笑了起来,这小苟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这样描述,生动中,还自带幽默。
“由于帐篷的隔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我睡不着,除了对家乡亲人的思念,其实还回味着贵州腊肉的味道。”
我笑到:“想那个小嫂子了吧?”
“毕竟,贵州再冷,还是要温暖些,关键是有人气。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因为山和地,太大,除了偶尔的草,几乎没有生灵。”
他虽然回避了我的玩笑,但他没有说谎。在那个地域,孤独才是你最直接最大的感受。
“我突然,听到几声,也许是帐篷过滤的原因,我仿佛分辨出来,那是马叫的声音。刚开始,我以为,是远处有牧民养的马。但转念一想,不对。我们从小火车站下来,坐越野车进入这个标段时,车子开了这么远,根本没什么牧民和牛马,况且,这一带草都没有几根,怎么养得活马呢?即使是远方传来的,哪有这么大的声音,能够传出这么远?”
他分析得对,当时我在那段路上开车时,也许一两个小时,都见不到两边有牛马和牧民。
“后来,还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众多人吼叫的声音,我当时觉得,那是我的幻觉。自从采石厂遇鬼过后,我就常常提醒自己,不要被幻觉欺骗。我还故意捏了捏我的鼻子,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是清醒的。”
他确实警惕地观察自己的感觉,因为他自己曾经遇到过太离奇的东西,所以警惕自己的幻觉。
“大约到后半夜,我才沉沉睡去,因为实在是太疲劳了。第二天一醒来,我就找人问了。这事,除非多几个见证人,我不会单纯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究竟是自己一个人听到,还有许多人都听到。究竟这是什么声音,需要多人的求证。他是有科学素养和逻辑思维的人,他深知“孤证不立”的道理,何况,人证的力量还小于实证。
“结果,标段上的人,也有人听到这声音。毕竟人家比我们先来半个月,但是,各有各的形容,各有各的说法,我一听也糊涂了,好像大家听到的,有上百种声音一样。但声音从哪儿发出的,究竟有什么规律,完全没有线索。”
证人越多越麻烦,因为主观感受和联想不同。何况,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比如海市蜃楼,在大海和沙漠中都见得到,那么耳听呢,就更不可靠了。
“第二天,把他们标段的桩核对完毕,赶往下一个标段,先坐火车,到了县城。那个县城里,有我们一个老同事的同学,这个老同事已经退休了,但让我们带点东西给他的同学,我们联系上后,就将礼物带给那个老同学了。那个老同学非要留我们吃饭,说见个山东人不容易,非要尽地主之谊。”
他乡遇故知,即使是故知的熟人,也是故乡亲人了。对于一个长年生活在西部荒野县城的山东人来说,来了这些老同学的同事,当然也是高兴的。
“我们叫他老鲁,他原来跟我们退休的老同事是大学同学,支援国家西部建设,来到甘肃,就在当地成家了。退休前,也是当地的一名局长。虽然他每年也回一次山东,但生活基础和家人孩子都在这里,山东,就成了他永远的故乡了。”
当家乡变故乡,你就活在漂泊之中了。
“大家喝酒的时候,都很放得开,我们一行有五个人,他也找来了两个当地工作的山东人,虽然他们的家乡话已经不纯正了,但仍然努力地说着山东口音,情真意切。老鲁说:我每次回山东,在济南下了火车,先上出租车,跟司机温习一下山东话,免得见到了老乡,说我家乡话都不会说了,笑话我。”
“我们恭维到:正宗正宗,还是山东人。他就很高兴,并且跟我们说,只要是这个县域内的事,没有他打听不到的。如果我们工程有需要,他可以当个顾问。我们就当场叫他鲁顾问,他居然答应了。”
我问到:“你不趁机问他,关于那声音的事吗?”
“刚才开始不好意思问,怕别人说我大惊小怪。毕竟人家虽然叫我小老乡,但按年龄算,人家起码算是我的老辈。他老同学退休前,是我们设计院的老领导,我们也都很尊敬的。但我没问,他却主动提了。”
“他怎么提的?”
“当他听说我们昨天晚上住的地方后,就主动问我们,昨天晚上有没有风。我回答:没有。他就继续问: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我只好回答到:好像听到一些声音,有高频的、低频的,究竟是什么,也说不清楚。”
“老鲁笑到:小老乡就不要高频低频,用什么书面语言了。就是尖声音和粗声音,对吧?我点头认可。他问到:你能够分辨出什么吗?我摇头,当然不知道。”
我估计,剩下的,就是老鲁的解释了。
“老鲁解释到:这是古代战场发出的声音,上千年来,许多战争都留下了它们的声音,到安静的夜晚,自动混和播放,你听到的声音偶尔很小,偶尔很乱,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解释,不仅把当时的小苟一行吓了一跳,把现在的我,也吓了一跳。
小苟把老鲁的解释和他掌握的资料,详细地跟我分析了一遍。
河西走廊,自从张骞通西域以来,就成了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因为高原大漠之间,就这条通道能够有补给。在经济上如此重要的通道,当然地成了各个势力战争冲突的焦点。从汉到宋,上下一千年,这里不仅是交通要道,更是兵家险地。这一路上的关隘众多,就是证明。
历史有材料记载的战争,起码也在这里发生过上百次,可见一寸山河一寸血,不是艺术夸大。
按老鲁的解释,这些战争大多发生在草原之上,当然有时也发生在山谷之间。今天的戈壁,在千年之前,可是丰美的草场。山谷的褶皱,如同留声机唱片的线槽,保留着古代战场的声音。当各种气候和自然条件巧合时,这声音就会被重放出来。也有迷信的说法,说是这些远离家乡亲人的战士,灵魂不灭,还厮杀在祁连山。
这个理论,让我们都觉得不可理喻。山谷怎么是留声机呢?即使山的褶皱是唱片的凹槽,那什么是那个唱针?是谁在驱动唱片旋转?又是谁担任了喇叭的功能?
“这只是个比喻,我也不太相信。只是确认了,那天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如果说这声音像是古代金戈铁马的声音,倒是有几分像的。但是,后来,老鲁说的另一件事,确实让人感到害怕了。”
“他怎么说的?”
“他看我们不太相信的样子,就对我们说到:你们明天去的标段,如果晚上没风的话,也没其它声音干扰,你们也许能够听到最近的一场战争的声音。我当时就问是什么战争,他就回答,是西路军那场悲壮失败的战争。”
这场战争我知道,发生在七十多年前,红四方面军一部,经过第二次长征以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按党中央打通到苏联西部通道的指示,从陕甘边区出发,向河西走廊发展,遇到马鸿逵、马步芳等当地军阀的阻击,阵亡大半。这是我军史上最悲壮的一页。
整个几万人的部队,只剩下李先念等,带着一千把人,被逼上了祁连山,在那鸟儿都飞不过的生命禁区,顽强地生存。这支部队被救下来后,成了新四军第五师的骨干力量。中原突围的主角,国家主席的家底。祁连山,这座英雄辈出的大山,终于造就了现代的英雄。
这支英勇善战的军队,为何失败在这里?军史上有很多分析,包括没有根据地,包括指挥体系的混乱,包括部队没有休整,包括没有后勤补给,包括地形和人文不熟悉,包括没有党组织的依托等等。但在我看来,从中国历史上看,这就是一个英雄白骨堆起的地方,历代多少名将忠骨,都埋葬在这个地方。因为相对于人来说,祁连山,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我所说的条件成立的话,老鲁继续讲到,你们会听到枪炮声,甚至只有近代才有的军号声音。当然还有另一种声音,是你们从来没听到过的,一种干涩而沉闷的声音,那是战士尸体炸裂的声音。”
这就非常令人奇怪了,这种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瘆人?
“老鲁解释到:当年的战士弃尸荒野,部队都逃走了,当地也没居民,没人收尸。这里,昼夜温差很大。尸体在夜晚冷冻之后,在白天经太阳暴晒,一胀一缩,体内的化学物质分解,产生大量的气体,到了临界点,就相继炸开,发出干涩沉闷的嘭嘭声,比气球破的声音大,比石头炸的声音闷,就是这个声音。如果你们幸运的话,就听得到。”
“我当时听了,只觉得不幸,哪个爱听那个声音,光想想,就吃不下饭。酒席结束后,我们在县城招待所睡了一晚,第二天,我们告别老鲁,全小组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向下一个标段出发了。”
这不是我关心的,我问到:“第二天晚上,究竟听到没有?”
“我们第二天干完活后,晚上,大家都在标段项目部吃了饭,大家好像是约好了的,都没喝酒。晚上睡觉时,都挤在一个帐篷里,仿佛是害怕还是互相见证怎么的,期待着某种声音的到来。因为,当天晚上,如同第一个标段时的情况,没有一丝风,安静得出奇。”
“结果,撑了两三个小时,根本没听到任何异响。组长是个中年人,他说到:也许没那自然条件吧,老鲁说过,这得有运气才听得到。大家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于是大家就开始睡觉了。由于白天很累,大家睡得比较快。我不是不累,一来我当时年轻,精力好。二来,我身边那同时呼吸声比较重,我在他身边也睡不着。”
年轻,精力好,这是肯定的。我们在部队时,有时忙一通宵,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
“我想,既然睡不着,不如出来转转,等转疲劳了,也许就好睡了。我出来,绕着帐篷转了几圈,突然,有声音从山里传来,这事我听得真切,不会有错。”
我问到:“是什么声音?”
“最开始是一种尖的喇叭声,我大学军训时听过军号,但比那要尖些。估计是当时喇叭的效果吧。后来又听到如同密集打枪的声音,但声音比较模糊,比放鞭炮的声音多了点尾音,如同有点啸叫。当时,我真想跑回帐篷喊他们起来,但两脚就是迈不开步子,因为,有种声音太惨烈。”
“是那个所谓炸裂的声音?”
他摇摇头,“战争的声音中,也有似乎马叫和人的喊杀声。但最惨的,是人在临死或者受伤的呻吟声,当然我不确定,但当时就是这样认为的。你知道,听到如此多的临死的声音,加上想象,那得有多恐怖?”
“后来,我也听到所谓的尸体炸裂的声音,倒不觉得恐惧了,因为生死转换的那一瞬间的叫声,才是最恐怖的。”
他说得对,当年,我第一次到刑场执勤,看到刚才一个有说有笑的人,如何迅速地走向死亡,这个全过程,除了让我恶心和魂不守舍,还差点改变了我的人生观。
小苟继续说到:“那里面有好几声,我甚至听得到安徽和四川的口音。其中一个声音,我至今还记得,这恐怕是我记忆中最悲惨的声音了。”
我盯着小苟的表情,他的眼神处于一种危险的空洞状态,他在自已回忆的世界里说话。
“那是一个四川口音,我分辨得出来。好像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叫了一声:母吔~”。
他回头问我:“庄哥,你们四川有这个叫法吗?”
“有,那是老早前的叫法了。我父亲谈起我逝去的奶奶,就称呼她:母。这是亲妈的意思。在很多年前,在四川,不叫大婶二婶,叫大妈二妈。母这个称呼,只对自己亲生的娘。”
至死一刻,那四川出来的英雄,那身经百战的英雄,最思念的的人,是他远方的,在或者不在的,也在思念着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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